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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边的云彩染上了绛紫,风一吹,向更西边飘去,像是一片花海在摇摆。
远处传来寺庙的撞钟声,“咚——咚——咚——咚——咚——”五下,该吃晚饭了。
开饭了,爹爹坐在北面的椅子上,这是一个值得令人高兴又忧伤的信号。快乐的是,晚上能听爹爹讲故事。忧伤的是,马上就来了……
桌上摆着臭熏鱼,臭鸭蛋,臭豆腐,油炸蚕蛹,酸白菜炒腊肉。最后一道尚能吃的菜都被前面几道菜给熏臭了好么!可是不能撤下去,因为这,些,都,是,爹,爹,爱,吃,的菜!而且,掉在地上的饭菜也要捡起来吃掉!当你觉得脏时,爹爹会义正言辞地说:“庄稼,菜不都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吃掉地上的怎么了!”而且,更讨厌的是,爹爹特别喜欢给别人夹自己觉得好吃的!所以跟爹爹一桌吃饭什么的最没有爱了!这一定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情,木有之一!小孩子家家的才几岁呢就说一辈子,或许以后你依然不喜欢这些菜,却不妨碍你用这些来怀念现在逝去的岁月。
“双喜来,尝尝,家里头厨娘的炸蚕蛹手艺越发精湛了!外焦里嫩的,里头还有汁水。”
“……”爹,您喜欢,您可以自己吃的,我一点儿都不介意这一整盘,不,这一桌子的东西您都一个人吃完的。我一点都不介意今儿晚上饿肚子的。
“来,张口,啊——”
小双喜抿紧嘴巴,皱起漂亮的眉头,长睫毛一颤一颤着,大眼睛水汪汪地望着那个在饭桌上万分无比恶趣味的男人。
“不爱吃?”瞬间感激涕零,是啊是啊,爹爹你终于被我真挚地目光打动了么,快把那儿里头满是虫子汁水的东西拿走。
“那,我们吃这个吧。”说着,喀吧咔吧嚼了几口把蚕蛹咽了下去,又拿筷子伸向了臭鸭蛋。
“……”啊!万恶的臭鸭蛋啊,好歹炸蚕蛹外头还脆脆的吧,臭鸭蛋已经不是属于人类拥有五官的时候能够吞咽的东西了好么!
“咳咳——咳咳咳——”
“老爷,好了,别逗双喜了,都咳嗽了。春蛰把温着的药端上来。”轻柔的拍着双喜的背,期以舒缓。从来都没有觉得咳嗽是一件那么美好的事情啊!咳嗽啊,是你拯救了我!
“嗯,今晚上早点休息。”
“爹爹……咳咳——多……多刷几次牙……咳咳——再来陪我讲故事咳咳咳——”
“……”菜,有那么难吃么?
用完晚饭,兄弟几个聚集到了张作霖家的大厅里来商讨正事。
“弟妹好久不见,愈发光彩照人了。哟这不是小双喜么,比前几个月看着更灵秀了。”
“莫叫二哥笑话的了才好,双喜叫惠二伯。”
“惠二伯好~”
“哎,乖宝宝。”
“这是汤大伯,孙三伯。”
“汤大伯好,孙三伯好。”
“嗯,乖。”
“雨亭兄,你可真会生娃儿,生了这么个小玉人儿。”
“娘亲,这个我认识,是相……相公公!对不对!”扭着脖子,望着张赵氏眼里亮闪闪的,满是希望嘉奖的期许。
满屋子的人,“……”继而哄堂大笑。张赵氏拿帕子轻掩嘴角,“咳咳,双喜,该叫相叔叔的。”
“咳咳——”刚欲拿起茶杯喝两口的张作相呛了出来,囧的脖子根连带耳朵都红透了。
“来,跟爹爹说说,为什么叫张作相相叔叔是相公公?相公也不能乱叫的。”
“娘说过,比爹爹年轻一点的叫叔叔,大一点的叫伯伯,老很多的叫公公呀。”
张作相心里那个哭笑不得啊。哎,这说起来就是一把辛酸泪。平日里要跟那些乡绅族长打交道,张作霖是个不乐意的,汤玉麟和孙烈臣又是口拙的,只能自己一家家地跑,一家家地说。打仗前夕还要连夜备好粮草枪支弹药,跟当地相关联的豪富打好招呼能支援点是一点,不能支援也别再背后捅刀子。打完仗还要打扫战场,收了该收的,埋了该埋的……这一年年下来,连个暖炕的人也还没寻着就被人说成是公公……哎,岁月不饶人啊,哎,说不尽道不清的忧愁啊。
“哟,老五,你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盼来一个童养媳了!”张景惠打趣道。平日里大老粗的张作相此时脸红的模样都快要滴出血来了。
孙烈臣紧随着,“老二,你瞎讲,咱们小双喜细皮嫩肉的老五那么糙……”
一旁张赵氏小声教育着双喜,“相公一般都是娘亲这样的人叫你爹爹这样的人的称呼,其他关系人可不能乱叫的。好啦好啦,双喜跟娘到后院去洗头洗澡,洗完澡澡爹爹也就讲完事情给你讲故事来了。”
双喜也晓得自己喊错了闹了个大乌龙,头窝在娘亲怀里窝里,声音闷闷地避重就轻地说:“不要,上次等睡觉了,爹爹都没来陪我。”
“三弟也别贫了,咱们聊正事儿吧,不然童养媳晚上可没人讲故事了。”汤玉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双喜、张作相“……”你们有木有考虑过当事人已经臊得无以复加只想地开了一条缝钻进去的冲动啊!
最后还是张作霖挥了挥大手,含笑道,“先去洗澡,晚上一定赶来讲故事。”
从大厅走到后院的这段路上,虽已春,却仍春寒料峭,夜风里还裹着冷。离开的大厅的油灯点得不太亮,但远远看上去很温暖,又隐隐约约听到爹爹磁性低沉而又严肃地声音,说着,“诏安这事情马虎不得……”
晚上爷俩带着沐完浴之后淡淡的皂角清新以及温暖的气味窝在了被窝里头,开始了晚间的“爹爹讲故事”时间。
“爹爹,哈一口气来。”
“哈——这么了?”
“嗯,不臭臭了。”
“……”
“上次讲到哪里了的呀?”
“嗯,上次讲到爹爹开始保护这几个镇上的人。爹爹是个大英雄!”眼睛睁得瞪圆眼中满满的是对张作霖的崇拜之情。
“哦,嗯——今天继续啊。爹爹我就只有十几条枪,不是爹爹一直带在身上比手长一点的那种,是比小双喜人还要高一些的——”
小双喜使劲儿撑直了自己的身体,撅着小嘴道,“这样呢?比我这样还要高?”
眼里满是慈祥,大手撸了撸他的小脑袋,继而把他拥入怀里,放松他的身体,“没关系,我的小双喜长得很快,明年就能比枪还高了,过几年就是又是一个翩翩佳公子了。
那个时候还有人叫海沙子比爹爹有更多的枪,管更多的地方,很嚣张霸道。有一天他正巧经过这里,大概上个镇子收的保护费不多,就向我们的百姓这里收保护费。但是他们已经把钱交给爹爹了,再把钱给海沙子,岂不是又要多出钱了,他们一定不会愿意的。再说了,爹爹拿了他们的钱,就要对这里的老百姓负责任,无论是外头来欺压的是满脸长得不晓得哪儿是胡子哪儿是头发的洋腿子还是比我们更强的地头蛇,都要抗击。那是爹爹的责任。
但是他们人多,硬拼肯定呢是不行的,所以你爹我呢就想了个主意,跟那叫海沙子的头领单挑。要是他不同意,他一定就会被他的手下嫌弃说胆儿小,那个时候人心开始散乱的时候,你爹我乘着士气也能扩大些赢面;要是他同意,那么你爹能赚得个爱护乡亲的好名声,哪怕打死了,那些兄弟也还能留下来继续守着这些地盘。
所以我就跟他说:‘我呀,负责这个地方的责任,在这块儿我拿人钱,咱两一打的话就把这个村庄打得胡乱了,咱两对打好不好?咱两开枪对打。你把我打死呢,我这个地方就归你,我把你打死呢,你的部下归我。’海沙子也是个有骨气的,想都没想就同意了。我们两队人马约好都留在八角台这儿,我跟他一人一杆枪,到村口对打。
那天风呼呼地响挺大的,风力还裹着沙子,很难打枪。因为子弹呢是转着飞出去的,会受风的影响,跟原本熟悉的打法不太一样,而且视线被风沙模糊看不太清,这个时候就都是凭多年来打枪经验和感觉了。我跟他俩人隔着十几丈,我心里很紧张,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默默告诫自己不能够手抖,是成是败,是生是死都看此一举。我们都知道规矩,但我们也都违反了规矩。没有到限定的时间,但是我们两个人都不约而同默契无比地向前扑倒抬同时手举起了枪,在那下落的过程当中完成瞄准、扣扳机、护头、趴下的动作。双喜你知道不,那时候就像是赌命,赌老天爷更眷顾谁。倒下的时候我仿佛听见肩胛骨被打碎的声音,就松了一口气,知道今天不会死掉了。现在想来那海沙子如果不是那时候被我一枪毙命,或许我会跟他做成好兄弟,毕竟脾气秉性那么像。哎,不过也可能做不成兄弟,因为太了解对方的弯弯肠子了。”他轻笑着,仿佛忘了这是在给儿子讲睡前小故事,而是在回忆故人。
“后来我被抬回家的时候瞧见你娘脸色煞白,手上都是我身上流出的血,慌里慌张地手足无措握着我右手的模样就跟结婚洞房花烛那晚上一样。结果还是我兄弟帮我喊了大夫过来替我撕衣服、止血、拔子弹、上药、包扎。过了几天,我收了海沙子的队伍,那时候汤玉麟就是那队伍的二把手。我见着他的时候他眼睛还红着,我就估摸着他对那海沙子还有情谊在,这样的人挺难收复他的忠心的,所以我也不太喜欢他,到现在也这样。懂么,你个臭小子!”轻刮了下小双喜的鼻子。
“呜?嗯……”小双喜已经不晓得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只剩下残余的一丁点儿意识在回应父亲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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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恶的臭鸭蛋啊,好歹炸蚕蛹外头还脆脆的吧,臭鸭蛋已经不是属于人类拥有五官的时候能够吞咽的东西了好么!(作者:这句话森森的出卖了你曾经吃过的事实 小双喜:…………人总有年少无知的时候)
继续还是木有人么~~~
嘤嘤嘤嘤嘤~~
卖萌打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