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齑粉

　　第三章：戏院

　　容栾平日里泼皮耍赖的，一到生了风寒就跟窝边草被吃掉无处可躲的兔子一样可怜兮兮得躺在床上，容太太一边给她把药吹凉了喂嘴边上一边絮絮叨叨骂她：“跟你说多少次不要站电风扇前吹，容易风寒，叫你不听话，活该！”容栾一口药含着还没咽下去就含含糊糊道：“我都生病了您还骂我，我定是您捡来的！”容太太不轻不重打了容栾手臂一下：“你要不是我亲生的，我都懒得骂你。”说完把药一放，“你自己乖乖喝了，我也不喂你！”走出门前关照丫头看着容栾喝完，不许她耍鬼花招。
　　容栾英勇就义般一饮而尽，咂着嘴巴道：“棠姐姐呢，她风寒好些了没，也不来找我玩！”小丫头直笑她：“纪小姐病的轻，咳嗽了几下喝了帖药就好了，哪像小姐你，只着件单衣让风扇对着肚脐吹，等着多喝几天药吧。”小丫头刚说完，就见纪棠推门进来，坐在容栾床头捏她脸玩。
　　容栾的脸粉嫩粉嫩，纪棠捏个不停，心想着她活蹦乱跳时候没机会捏捏，病倒了倒是乖顺得紧，这么想着手下就更闲不下来，容栾知她捏上瘾也不觉得别扭，反而朝她的方向蹭蹭，喉咙里发出小猫般满足的声音。纪棠看她可爱的样子怜爱得恨不能往她腮上轻轻咬一口，倒听见容栾发话：“姐姐，病好了又得去上学，我真不喜欢去。”不等纪棠应她，她兀自说下去：“我心里真真羡慕那些不上学的，前朝的小姐都不上学，梨园的角也不上学，但我又想以后能有出息，有出息的人偏偏都绕不开得先上学。但我这话不敢和妈妈说,每次我一说些她不爱听的,就唠叨我是瞎想。我现在觉得生病也挺好的。”纪棠无奈地摸摸她脸颊，哄骗道：“以后可不是有我陪你上学吗，你乖乖的。”
　　容栾一想着纪棠以后能跟自己当同桌，眼睛便放光，“姐姐！下礼拜三四五点钟戏院演绣襦记！可好看了！姐姐陪我一道去！”
　　纪棠这么一应下来，容栾觉得病好了大半，只盼着能早日出去遛达。

　　结果接连着几天课上容栾都在神游，老师在课堂上画折线图她也愣着神，纪棠暗笑，学着容太太的样子用手指戳她脑袋戏谑:“又在瞎想了。”
　　下课跑去戏院，老板是认识容栾的，便上去搭讪几句给她留了个好座位，演李亚仙的是名角儿苏流莺，一开嗓博得满堂彩，分明是灵山秀水育精华，直教人羡煞爱煞。扮郑元和的倒是个新来的，听说叫常月楼，眉目如画红唇白牙，扮相好一个翩翩美少年，看着他们一唱一和，一出戏的唱词倒是没记下多少，倒是纪棠等谢幕了才感叹几句，这世间哪有妓女能成正妻这么好的事，好命像柳如是不过也就是个小妾扶了正的，最后的结局不还得把脑袋拴在一根绳上见阎王。容栾想见新来的角，拉着纪棠去后台时还不忘反驳：“妓女怎么了，我倒不觉得她同别人想的那样污秽，有情有义，我看了都不禁叫好。”
　　甫进后台，瞧着另一个角笑道：“这不是容小姐嘛，容小姐来这作甚？”但这小伶人笑得牵强，脸部肌肉都不太自然，直拿身体挡着门，遮遮掩掩似乎有鬼的样子。纪棠看明白他意思，拉了拉容栾的袖子劝：“好妹妹，天色很晚了，再不回去，该挨姨母训了。”容栾推开小伶人道：“反正也晚了，不差这一时半刻，他这样子定是有好玩的不让我知道，我当然要进去看一看。”小伶人认命似的一闭眼，心里默念了句阿弥陀佛。
　　果不其然，容栾惊讶的声音席卷了整个后台房间：“大哥！你怎么在这里躲着！”纪棠顺着容栾的眼神望过去，只见容秉琛立在常月楼身侧，手里拿着戏子的行头，其实常月楼的妆半面已经卸了，但他赤红着脸，倒像是还涂着油彩一般。眼神似喜非喜，媚态呼之欲出。容秉琛还没完全缓过来的模样，本冷峻的脸部线条也显得柔和不少，不似平日那个严肃的侦缉队长，只和平常的英俊少爷一样。
　　在场的除了容栾都明了是怎么一回事，一时间气氛煞是诡异。只有容栾不懂得，还打趣容秉琛：“大哥原来是偷懒来了，我还想着找新角儿玩，倒被大哥捷足先登。”容秉琛像是松了一口气，将那堆冠巾缠头还给常月楼后径自走来一把抱起容栾，亲了亲容栾脸蛋儿：“四妹也是偷跑出来的，乖，大哥不告诉婶婶，四妹也别告诉大伯。”容栾无比认真的点点头，怕容秉琛反悔，还同他勾了勾小手指。
　　入夜容栾和纪棠靠在一起躺在说悄悄话，纪棠听着她如何崇拜这个大哥，容秉玉比容栾大十岁，从小也最疼她，“姐姐，你别看大哥现在凶巴巴的，我捣蛋的把戏都是他教的！他同别的哥哥弟弟不同，也最不守规矩，他被大伯父罚跪的时候还是我偷偷送点心给他吃。”纪棠想着今天那等情形，东窗事发岂止是罚跪这样简单的事，把容栾揽紧了些，生怕这还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耳濡目染太多离经叛道的行径，今后走上歪路。不一会儿，容栾讲累了也睡了过去，纪棠就着窗外流泻的月光看着容栾被镀上银彩的脸怔忡半晌，亲了亲她额头才跟着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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