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宫漫漫

　　胡思乱想的结果就是一夜没睡好，次日清晨宁笙就起床梳洗了，足足比以往早了半个时辰。

　　兰芷一边为她净面一边笑道：“姑娘怎么不多睡会儿，就算今日要去老夫人那边请安，也不必太早起的。”

　　“也不知怎的就醒了，再躺着也睡不着，还不如早点儿去。”

　　在宁笙“养病”期间，一直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居生活，除了贴身伺候的丫鬟芷兰汀兰、奶娘李嬷嬷，以及几个粗使丫头外，再未见过旁人。

　　听芷兰说，上官凝笙刚病倒那会儿，前前后后也来了不少人，后来病势渐重，甚至发展到快要不行的那阵子，过来探望的只剩下四姑娘凝箫和三哥儿云策。

　　这些都再正常不过了，大宅子里的明争暗斗多不胜数，有的时候嫡亲血脉也阻挡不了兄弟阋墙，就更别提隔层肚皮的异母弟妹了。也罢，原本就对这些平白得来的亲戚没什么感情，只要他们不触及自己的底线，能避则避。至于那对可怜的幼妹弱弟......

　　不是宁笙心肠冷硬，她毕竟以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身份活了二十几年，要从心底适应角色接纳这对跨越时空的幼妹弱弟，恐怕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而如今首先要做，就是尽快将身体调理好。

　　说起来这两个孩子也委实惹人同情，小小年纪就没了娘，长姐又变成自己这个伪萝莉......

　　既来之则安之......问题是，能否安之，不是她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姑娘，今天想要挑哪件衣裳？”汀兰手里捧着一大叠衣裙，殷勤地问道。

　　宁笙粗略地看了看，指了指顺数第五件的湖蓝色罗裙，“就这件吧。”

　　换好了衣服，兰芷执起木梳为宁笙梳头，“姑娘今天想梳什么式样？”自姑娘病愈后，打扮喜好似乎有所改变，从前爱穿的华美衣饰，如今大都搁置在柜子里没动过了。

　　宁笙暗自咋舌，上官凝笙只是个半大少女，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的走繁复贵气风吧。她动手挑了几样灵巧又不失雅致的头饰，“梳寻常的分肖髻即可。”

　　“是。”兰芷有一双妙手，她梳的发髻一直令姑娘甚是满意，汀兰则擅长调制胭脂水粉。只不过宁笙觉得这两大高手她现在还动用不上，便让汀兰帮自己搽一层淡淡的玉膏来应付了事。

　　实际上所谓的请安不过是每日例行的家礼，只要不错了规矩就成。但这毕竟是宁笙第一回见“家人”，紧张是在所难免的。坏就坏在，她为了不引人注目，并未谎称失忆，因此也没敢向两个小丫头询问些请安的“注意事项”。

　　汀兰发现自家姑娘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试探着开口道：“姑娘若是觉得身子不适，也不急于在今日请安，老夫人对姑娘一向疼爱，定会体恤姑娘的。”

　　宁笙摇摇头，“我并无大碍，虽说老夫人慈爱，可毕竟规矩摆在那儿，没有规矩便不成方圆。”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她移步到榻上坐下，“我先看会儿书，请安时辰快到了就提个醒儿，千万别耽误了。”

　　见她们都点了头，宁笙才稍稍安下心来，开始翻阅手中的《京都游记》，里面记载了许多京城的风土人情，至少可以帮助她了解下有关这个国家的事情。以她现在的身份，怕是没什么机会亲自到外头去见识这些了。

　　****

　　时间掐得刚刚好，宁笙主仆一行人刚走进颐养斋的院子里，便听见阵阵欢声笑语从内传出，负责掀门帘的小丫头眼尖，立马扯着嗓子道：“大姑娘来看老夫人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里面的声音仿佛小了些，待她行至门前时，里面的声音又似大了些。

　　船到桥头自然直......宁笙暗自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下面部表情，从容地跨进内里。

　　刚走进厅内，便觉视野在一瞬间拓展开来，宁笙面上不显，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有股无形的压力在内心深处散布开来，如同有人将石头掷入湖中，在打破平静的同时荡起一片涟漪。

　　宁笙目不斜视，在芷兰的搀扶下朝着端坐在主位的老太太走去，在距主位大约三步远处停下，稳稳地跪在软垫上，“凝笙给老夫人请安。”

　　为表恭敬，小辈向长辈请安时，是不可直视长辈的。借着这个契机，宁笙微微低下头，飞快地瞄了眼旁边那道葱绿色的身影。谢天谢地，要不是她来得巧，这一关怕是难过了。

　　在来时的路上，她就想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警醒着些为好。

　　于是，方才在进院子前，她便细声交待过芷兰，待走到门口附近时稍作停顿，好让芷兰和守在那里的小丫头说说话。

　　“阿沅，老夫人在么？”芷兰上前询问道。

　　“在呢，大姑娘来得正是时候，里面热闹着呢。”阿沅掀了下帘子，“四姑娘和五姑娘都来了，二姑娘刚进去。”

　　宁笙透过半掀的帘子往里瞥了眼，正看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正在行请安礼，“我病了这么些天，没能来给祖母请安，劳她老人家挂念，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

　　“瞧大姑娘说的，老夫人平日里可没少念叨大姑娘呢，几次想要亲自去芸笙堂探望，又怕扰了您静养，影响病情，才没有去成。”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里面的人已经从软垫上站了起来，女孩的每一个动作都被宁笙牢牢地记了下来，并被她在脑中反复回放。

　　规矩多就是麻烦！宁笙暗自头疼，迈步往里走去。

　　“来，让我好好看看！”宁笙刚跪下，面前的人就示意她起身上前。

　　她顺从地向前走了几步，便被一双手拉住了，“大丫头这回可是吃了好大的苦头，瞧着瘦了不少。”老夫人的声音听着略带哽咽。

　　宁笙垂眉，身子往前靠了靠，似是拥着面前的老人撒娇：“老祖宗，凝笙无碍，身体已经大好了。”

　　老夫人又细细地端详了好一阵子，面上才露出放心的笑容，“好孩子，快坐下，可别再累着了。”

　　“多谢老祖宗关怀。”宁笙轻声应道，退到下首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多日不见，阿箮可想念大姐了！”右侧响起软软的童音，宁笙循声看去，只见一莫约七八岁的女童，正睁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定定地望着自己。

　　“姐姐也很想阿箮呢。”宁笙见她身穿粉色衣裙，衬得一张小脸娇嫩可爱，忍不住想伸手去摸摸她的小脸蛋。

　　方才还站着和一位老嬷嬷说话的上官凝箐却快步走了过来，拉住宁笙的手亲昵地说道，“许久未见，大姐姐怎如此偏心，就只同阿箮说话。”说着顺势在宁笙身侧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无形中隔断了她望向女童的视线。

　　宁笙看着眼前一身葱绿的小姑娘，将对方眼底深处的戒备尽收眼底。

　　“怎么会！”她不动声色地握住小姑娘的手，接触到的皮肤微微发凉，“二妹妹对我事事上心，姐姐自是铭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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