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那天只亲到了你的侧脸

　　李昭是个很爱跟兄弟分享故事的人，自己的故事，别人的故事，就好像分享的多了，也就真的能走到兄弟的内心里去一样。
　　可是周同义的事情，他半个字没有跟任何人说。
　　他不能说。
　　他陪着周同义一直到当天晚上九点多，回去的时候赶上最后一节晚自习的尾巴。走在学校里，背后是刚刚两人的大门，大门外边一辆一辆车从水泥路上碾过去，发出声音留下痕迹。李昭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自己背后了，面前什么都没有。蓝黑色的天下边就是此时死静死静的教学楼，而这两者组合在一起，一点点“世界”的感觉都没有。
　　自己到底在走向什么，又在到底在背离什么。周同义背后是什么，面前又是什么。他脑子里刻下来的那些过去又会缠绕他多久。
　　这些李昭统统都不知道。或者说，他知道自己的现在回答不了这些问题。
　　他唯一清楚的是，现在走在自己身边的兄弟是冷静的，却不是理智的。周同义已经平静下了自己的情绪。
　　可是这事情，对于他来说，根本没有过去。
　　在楼梯口准备各回各班的时候李昭哼唧了半天没说出来一句话，就拍了拍周同义的肩背就走了。走了两步又拐回去，脱了自己的外套扔给对方。
　　“好歹把胳膊盖一下。”
　　见周同义没反应，他又加了一句：“给其他人看见了问来问去的太麻烦。”
　　周同义这才点了点头，穿上了衣服，笑得让人不忍多看一眼地很认真的说了句谢谢，转身上楼回到了自己的班级。
　　这事儿根本没法说。
　　他能怎么说？
　　刚走到座位的时候，下晚自习的铃正好响彻了整个走廊。本来死静的教学楼几乎是瞬间就炸了，周围各种同学的说话声交织在一起，有点要把人拉回现实的感觉。
　　“汝信，卷子是要今天作业吗？”
　　“嗯，明天课上讲。”
　　“操。”
　　翘了两节晚自习果真还是有后续麻烦的。
　　“你干嘛去了？”
　　“啊？”李昭回头，看到汝信正拿着笔写题写到一半，表情有点烦，不知道为什么，“哦，广播站。”
　　虽然录节目会让李昭晚回来一会，但确实也不至于吃掉两节晚自习。可是李昭没法说，他也知道汝信不会问，生活就会这么蛋疼的继续下去，不管你刚刚做过什么听过什么看过什么，不管你心里有多少沧桑感慨，你其实都只是生活的一部分。
　　“第三节自习你还上吗？”
　　汝信走读，中午才住在寝室晚上回家。
　　人已经又转回头去做卷子了：“上。作业没写完。”
　　他看着汝信的侧脸，说不上来那会自己在想什么。
　　他已经多少明白自己所处的境地了。

　　期末的卷子难得让人肝儿颤，而且因为会作为高二分科的参考，所以李昭的整个过程还是挺挣扎的。学校的绿卷子让他烦躁得一直皱着眉头，第一场语文结束从考场出来的时候心情沉重。
　　那个语文……反正这么多年了一直在虐他。
　　汝信的作文写的很好，洋洋洒洒但是大气不矫情。那天从考场回到寝室之后他基本心情没怎么波动，甚至看着李昭一脸烦躁还有点莫名的好心情。那人明显是作文跑题了，刚才在教室听有些女生讨论题目，一句比一句脸色黑。
　　汝信笑着主动走过去帮李昭递了个水杯：“吃饭吗？”
　　“啊？吃吧……”
　　“今天去校外吃吧，食堂吃腻了。”
　　“哦，行。”李昭拿着手机钥匙就准备和汝信一起出门了，走到门口突然停住了，一脸奇怪的表情。
　　正好被李昭顶在门外的是同寝室的另一个人，叫黄景。黄景一米八的个子，长得非常符合大众审美。这会提着文具袋刚好回来，阳光帅气地一笑就让人觉得挺养眼的。
　　“回来了啊。”李昭微微退回屋子里让出了空间让黄景进来，黄景笑着嗯了一声，视线越过李昭之后一落到汝信身上，明显就亮了一下。
　　“你们这是……准备出去吃饭？”黄景的手抬起来扶了一下汝信的肩，得到对方一个友好的笑容，“怎么回来这么晚啊，这会才去吃饭。”
　　“李昭在教室讨论作文题。”
　　黄景很敏锐的捕捉到了汝信语气里的东西，咧开的嘴角在看见汝信之后都没有平下来过。
　　“哦，他不会又跑题了吧？”
　　“不知道不知道，这个可别问我。说不定人这次没跑题呢，是吧李昭？”汝信一脸开心，勾了黄景的脖子笑得一脸戏谑地看着李昭。李昭看着对面的两个对着自己站着的人，那俩人正好逆光，背后就是窗户。光线勾出两个人的边线，看起来很和谐。
　　他开始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当时是什么感觉。
　　李昭拼出了一张无奈失落的脸看着两个室友，诉说着自己对作文这个东西的蛋疼感，得到汝信和黄景的一阵笑声。大概是因为说得比较开心，汝信一直都没有要走的意思。三个人奇奇怪怪的站在寝室门口聊天，聊到李昭觉得肚子饿得难受。
　　聊到黄景慢慢从门口在说话的过程中挪到了自己的床边坐下，汝信才对李昭表示咱们去吃饭吧。
　　“吃什么？”
　　“不知道，盖浇饭？……”
　　整个过程，李昭开心正常是汝信的好朋友，吃饭香胃口好。两个人坐的桌子就是两周前李昭和周同义坐了五个小时的那张。他起初有那么一点想跟汝信说这件事儿的欲望，可没多久就不想说了。吃饭就是吃饭，开开心心的有什么不好？
　　汝信边拿勺子戳着米饭边吐槽餐馆里小电视上正在播的电视剧。
　　李昭知道自己想说的是什么，可他现在还说不出来。
　　中午回到寝室之后，大家都在一起大骂作文题目的变态。黄景和李昭俩人手里还拿着数学书试图复习，但其他人已经很愉快的放弃了。汝信说话的间隙偶尔瞟到得空就瞅两眼书的李昭有些控制不了的恶趣味，他笑着骂了句我操走上前直接把李昭的书扣了：“别看了别看了，我就不信你还看得进去？”
　　李昭本想反驳两句说我真的看得进去，但是汝信一脸我知道你的样子让他没法去反驳。
　　如果能产生某种默契的话，即使是自己迎合好像也蛮不错的。
　　天哪，太抖M了。
　　汝信顺势就坐在了李昭的床上，两个人的手臂贴在一起。
　　黄景笑着就把目光和话题都跟到了汝信身上：“你让他看吧，他语文那么蛋疼，数学不得好好补一下吗。”
　　“操！别跟我提数学！”
　　黄景看着那人一脸炸毛样子笑了半天。
　　“诶，你们发现没，每次考完语文都是李昭一脸蛋疼汝信特别开心，考完数学汝信就阴着个脸李昭碍着他都不敢表现出来自己高兴。”
　　寝室里的其他傻逼们一阵附和，弄得汝信非常不服气。
　　李昭却一言不发，至多说一句：“没有吧。”
　　那天中午整个寝室疯的没有一个人睡成觉，下午崩溃着考数学，李昭对着卷子一开始根本没写进去。温热的风从窗外变吹进来让人更加焦躁，直到他终于因为一道难题投入的写进去卷子，在那之前，他一直有种汝信的手臂还贴着他的错觉。

　　“汝信你不回家吗？”
　　黄景背上书包准备走了，看汝信却还是坐在床上玩手机就转头问了一句。
　　“晚上家里有事要跟爸妈出去，我等我爸来接我。”
　　汝信连头都没抬，黄景扫了一眼在另一边收拾卷子的李昭：“那我先走了，拜。”
　　“嗯，拜。”
　　回答的是汝信，李昭觉得这个再见也不是跟自己说的，也就没回应。
　　黄景一走，屋子里就只剩李昭汝信和另一名叫严岫的同学。严岫靠在床头看书，因为觉得气氛一下子有点诡异，就抬头扫了两个人一眼。他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汝信朝李昭走过去，一只手拿过了对方手里的卷子，另一只手抓住了对方的小臂。
　　严岫觉得李昭的第一反应就是冷处理，一张脸一点表情都没有看着汝信，好像就是单纯的问有什么事儿吗。汝信正准备张口说什么，却抬眼对上了严岫的视线。
　　有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摆了摆手，严岫示意俩人继续无视自己就可以。
　　他觉得这两个人还挺有意思的。
　　显然，汝信的重点并不在卷子，他只是单纯的不想李昭继续整卷子而已。那些白的或是绿的卷子摊了李昭的一床，看起来刚刚分好科目。李昭就坐在那一堆卷子中间，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看着自己。
　　他有点生气，他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平常都能对你挺热情的啊，你能觉得他看着你的时候特别专注，但是就是会有时候突然很冷淡，好像根本没有特殊在意过你一样。这种突兀的表现差，让汝信真的有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转过去。”汝信说。
　　李昭甚至都没有想这个要求有多莫名其妙，他就是一点表情都没有的照做了。因为说真的，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
　　这会儿汝信松开了抓着李昭小臂的手，等着李昭听话的转了过去，看着对方的后脑勺愣了几秒钟。李昭因为这几秒钟的等待有些不安，小动作很多。汝信最终伸出两只手从对方的腋下穿过，然后在对方的胸前交叉，然后把整个人环在自己怀里，然后贴上李昭的后背，头埋到了李昭的颈窝里。
　　他能感觉到李昭整个人僵在那不动了。
　　李昭根本没想到汝信会突然切换到了那种“亲近人”模式，所以那一会他除了维持原有的态度也没有什么其他的选择。——他不能选择，选择的人是汝信，掌握主动权的是汝信，他如果不想一激动毁了这段关系，就只能没有任何回应地忍着。
　　“怎么了？”
　　可他没忍住，这句话还是问的过于温柔了。
　　“没事，就这样呗。你继续整你的卷子。”
　　我操这样我还怎么整卷子。
　　李昭把整好的几个科目收起来放在夹子里，开始着手把另外几个科目的卷子也按时间排好。汝信话是那么说的，但明显说一套做一套。李昭每一次抬手拿卷子之类的，就会觉得环在身上的手臂更紧一点，背后的人贴的更近一分。
　　他没忍住，用左手扣住了自己腰上汝信的左手。
　　汝信没动。
　　李昭用右手继续整卷子，速度明显慢了很多。左手有意无意抚摸汝信的指腹，感受着身后人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脖子上，好像越来越近了。
　　然后他感到汝信把自己的左耳垂含在了嘴里，舔湿。
　　李昭两只手上的动作都是一顿，低声骂了一句我操。
　　这样的话真的就太……他说不上来那种诡异的气氛，但是心里的满足和快感让他有点没法思考。李昭觉得自己真的挺苦逼的，他完全不知道汝信在想什么。
　　因为汝信没起反应。
　　如果——如果他真的有什么想法的话，他就不会把气氛推到这种地步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李昭记得周同义曾经说过，区分性向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有没有性冲动。这是人身体最诚实直接的反应，大部分时候，都是很能说明问题的。
　　所以也许只是汝信恶趣味了想发神经，或者是单纯觉得有趣有意思——不论哪种，李昭知道，这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一种。但他不能拒绝，他不能从汝信的怀抱里挣出来，他也同样不能回应，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样的回应才是对的。
　　对于汝信这种人来说，对的回应就是你参与进游戏的门票，错一步就随时玩完。
　　而玩游戏的时候最难受的，往往是那个最认真的。
　　后来再回忆那会儿，李昭真的觉得自己是自己鬼使神差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头已经转向了左侧，并且微低了下去，十公分之外就是汝信看着自己的双眼。李昭不敢直视，但是又挪不开视线。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微微向后撤了一下，稍微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这样他就可以看到汝信的整张侧脸了。
　　他那会儿没法拒绝自己的动作，一切都太过顺其自然了。他把头凑上去，嘴唇离汝信的侧脸最近的时候，只有不到半厘米。
　　那么短的距离让李昭有种自己其实已经碰到了的错觉，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停住了，就静止在离汝信只有不到五毫米地方，停了不知道有多久。他后来回忆，也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停了多久。
　　但最后，他只是重新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几乎同时，汝信松开了环抱他的双手。
　　后来汝信接到了父母的电话背着书包离开的时候心情出乎意料的很不好。李昭仍旧是温柔的问他是不是要走了，他听着就忍不住冷笑了起来。
　　“李昭，有时候你觉得你自己对别人很好，但事实上你对别人根本就不好。说起来好像你真的在乎谁一样，你觉得你很在乎谁，其实你根本就没那么在乎。”
　　李昭的脸僵了一下，对这句话有点措手不及。
　　“你……这话说的怨气挺重啊。”
　　“怨气重又怎么了，总比他妈当个懦夫要好。”
　　说完，拉开门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就留李昭一人面对着门苦笑，严岫依旧看着他的书。
　　汝信尚且有去生气愤怒挥舞手臂的能力，李昭却觉得自己早就已经被钉在原地，僵的手指都动不起来了。
　　玩游戏的人能玩得风生水起，只是因为他不够在乎罢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