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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听见这声音,棠梨瞬间清醒,忙应了一声,道:“这么晚了,苏师兄有什么要紧事吗?”
她只是泡在浴桶里睡了一刻,还没搓洗自己,不情愿出去。
门外的苏慈道:“既是没睡,可否开门,我有事找你。”
棠梨犹豫地拨了拨水花:“我这正沐浴呢……”
苏慈顿了一顿,仍坚持道:“那我在院中等你。”
而后脚步声离开房门,到了院中停下。
没办法了,棠梨只好匆忙地将自己搓洗了一通,连猪胰子也顾不上用,扯下屏风上搭着的布巾擦干身上的水,翻出行李里边的旧衣裳穿上,顶着一头湿发趿着鞋就这么开门出去了。
院中月光下,长身玉立的青年像一株清癯劲竹,晚风拂起他的衣摆,同地上的树影一起摇动。
背着手的苏慈听见开门声,转过来望着她。
棠梨一边拿布巾绞着湿发一边道:“劳苏师兄久等。”
苏慈点头道:“无妨,是我叨扰了。”
棠梨问:“苏师兄有什么事吗?”
苏慈道:“月色正好,想与你切磋一番。”
“切磋?”棠梨抬头看天,此时一片浓云缓缓飘过,月光渐隐。
正要问切磋什么,却见苏慈长腿迈动,几步走到她面前,道:“师弟,接招。”而后一拳挥出。
棠梨没有防备,被击中左肩,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擦头发的布巾“啪哒”一声掉在地上。
她揉了揉微微有些疼的左肩,瞪眼瞅着自己的师兄,满心疑惑:这是闹哪一出?
不待她询问,苏慈第二拳又到眼前。
棠梨慌忙侧身避过,反手将苏慈的手架住,大喊道:“苏师兄!我……我不会打架!”
“专心点。”苏慈不理她的话,顺势将她架着自己的左手腕捉住,用力一扭。
棠梨不由自主顺着被扭的手转过身去,苏慈在她左边膝弯上轻轻一踢,棠梨脚一软就跪到地上去了。苏慈松了手,将她往前一送,棠梨整个人就朝前扑去,摔了个狗吃屎。
得,澡白洗了。
棠梨也上了火,翻转身来,坐在地上怒瞪苏慈。
“你不反击吗?”苏慈居高临下,面沉似水。
棠梨气恼道:“师兄莫非是瞧我不痛快,要找我出气?”
苏慈不答,抬脚又朝棠梨踩下去。
棠梨忙向旁边滚去,一骨碌爬起来,嗷嗷叫着纵身朝苏慈扑去。
她来势凶猛,速度远超苏慈预估,苏慈来不及躲开只得架起双臂防备,一瞬间就像被千钧巨力冲撞上一般,一口气滞在了胸口。
棠梨撞上苏慈后去势不减,抱住他的腰,两人一块儿摔到了地上,骨碌碌滚了好几圈,直到“呯”地一声撞上院墙才停下。
院墙被震下一层墙皮数块碎瓦,灰尘扑簌簌落了两人满身。
苏慈感觉自己骨头都要撞裂了,五脏六肺都似移了位,他不自觉闷哼出声,眼前金星乱冒,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等他眼睛能再次看清事物,就见棠梨灰头土脸披发散发,敞着衣襟呼哧喘气,重重地坐在他腰上,左手揪着他的衣领子提溜着,右手握拳高高举起。
“还打不打?”棠梨瞪着眼睛问,一脸不高兴地晃着拳头。
苏慈控捺下胸口翻腾的血气,正要开口,却一眼瞟见她散开了衣襟的胸口。
他微微愣住,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仔细一瞧,只见坐在自己腰上的人正向前倾着身子,宽大衣襟滑至圆润肩头,平时隐藏于粗布旧衣下的半熟曲线若隐若现。
此时天上浓云散开,月华尽出,给棠梨玲珑的身形洒上一层银色光边,
轻云不掩月,薄幕难遮灯。
苏慈心头巨震,迅速扭过头,只感觉气血全都翻涌到了脸上,热气蒸得他两耳轰鸣。
院中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呼啸草叶飞舞,屋檐下的灯笼一晃一晃,烛火照得两人身下拉长的影子也在不断移动。
棠梨见苏慈没了动作,悻悻地松开他的衣领子,将人往地上一搡,站起身道:“我不喜欢打架,但师兄若不服气,尽管再来。”
躺在地上的苏慈静了半晌,一言不发。
棠梨担心把人给摔坏了,弯腰瞅了瞅他,伸手想拉他起来。
苏慈却避开她的手,利索地鲤鱼打挺,看也不看她一眼,快步朝院外走去。
这是……生气了?
苏慈人高腿长步子大,棠梨小跑着跟了上去,惴惴不安地问:“苏师兄,你生气了?不是你先找我打架的么?”
苏慈走到院门处,瞥见院外听见响动的粗使仆从正朝院内探头探脑,大声喝道:“看什么看?都下去!”
仆从们立即作鸟兽散。
棠梨借机紧走几步,赶到苏慈正面将他拦下,苏慈顿时感到气息不畅,忙将视线避向一旁。
自知寄人篱下人穷气短的棠梨,低着头喃喃呐呐地解释:“我并非是故意要使那么大劲的,平时师父捉弄我,我却连他的衣角也碰不到,师父一把年纪了,师兄你却年轻力壮,我以为师兄比师父还难抓,就使出了全力……”
苏慈此时全身跟散了架似的,哪哪都疼,面上表情却不显。
他快速地瞟了棠梨一眼,感觉头疼更甚过身上的疼痛。
只见她衣衫松松垮垮,披散的头发里夹着草叶子,鞋子早不知飞哪儿去了,但她本人却浑不在意,毫不扭捏地光着脚丫踩在地上。
时下女子稀缺,谁家得了女孩不是捧在手心里好好看护着?哪怕是贫贱人家,为了把女孩许个好人家,也不敢轻忽对待。师父自己一付山林野老的模样就算了,怎么把一个珍贵的女孩也养成这付不伦不类的山野浑小子模样。
苏慈心乱如麻,他本意只是来试探棠梨的身手,担心日后遇事时还要分神照顾他,先前半个月光顾着赶路没来得及,结果现在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师父倒好,把一个女孩扔给他,说句好生照看,自己就跑了,但这哪是他一个未婚男子能揽下的事?也不怕瓜田李下污了姑娘家的名声。
思及此,苏慈回头冲棠梨道:“你且回屋休息,待明日一早随我去见母亲。”
棠梨惊讶地“噫”了一声,脱口而出:“打不过还要告家长?”
苏慈皱起眉,浑身冒冷气:“说的什么浑话?别学师父那不着调的性子,师父既将你托付予我,往后我便不会纵着你继续这般颠三倒四地行事!”
棠梨听着苏慈的语气不对,他在她面前从来都冷冰冰的没有情绪,现在居然当着她的面贬损师父……应该是真生气了。
当下不敢再有意见,老实回屋。
关上门,棠梨脸上懵懂的表情立即消失。
这才头一天到庄上,两人一路奔波,尚未容她休息一晚就趁夜前来试探她的深浅,大概是不愿受她这个突然出现的变数影响,想摸清她的底,好全力应付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吧。
棠梨知道苏慈是官员,既然他把母亲安置在二皇子的封地,处于二皇子掌控之下,那他必然是二皇子一派的,而她往后要去的地方在三皇子的封地。
就算她告诉苏慈,说自己胸无大志,决定去垄州只是因为小时候吃过师父从那带回来的点心,甚是喜爱,就对师父多提了几次,师父便让她日后自己去垄州,他怕是也不会信。
一路上她在茶馆客栈听了不少关于帝师的传闻,无非就是年少成名、智绝天下、惊才风逸、为国为民之类的,而帝师的弟子也个个都是能人异士,随便哪个都能引起各方势力的争夺拉拢。
但这些人口中的帝师,与她眼中的师父压根是两个人。
师父他又馋又懒,每日里无所事事,招猫逗狗,还总爱跑到山下去招惹一位凶悍的老姑姑,每次都要被揍得满头包才肯回来,却还乐此不疲。
棠梨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师父没教过她别的,只对她说,什么抱负理想名声气节,那都是虚的,他只希望她能保全自己,好好活下去即可。
原本她也没打算隐瞒女性身份多久,她不再是小孩子了,就算瘦小的身形在宽松衣物的包裹下一时看不出来,每个月的月事却躲不过去,既然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与其费尽心思遮遮掩掩引人怀疑,不如顺势透露给苏慈知道,至少能降低他的敌意。
封建社会女性的地位原本就十分低下,女性数量远低于男性只会加剧这一现象,在这个时代的人们眼中,女性是珍贵的性资源与繁殖后代的工具,有权有势的男人更以占据更多的女性资源来炫耀自己的身份。男人们爱慕着她们,追逐着她们,将她们当作贵重物品来珍藏,为掠夺她们而引发诸多纷争,却也同样也轻视她们,贱踏她们,凌虐她们,永远不可能真正尊重她们,永远不可能将她们看作与自己对等的人。
出身于帝师门下的少年弟子,听上去就不可轻视,而好心老头收养的孤女,威胁就小多了。
苏慈看着晚莲院内紧闭的房门,脸上的忡怔尤未退去。
杨管事从院外敲无声息地走近,低声问:“少爷伤得如何?”
苏慈道:“只是些皮外伤,不妨事。”
杨管事道:“能伤得了少爷,果然不能小瞧了。”
苏慈道:“我是师父众弟子中拳脚功夫最差的,要赢我又有何难?她毫无技巧,不过是空有一身蛮力,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罢了。”
杨管事看着苏慈满身尘土的狼狈模样,没敢吱声。
苏慈却又正色道:“不过,一力降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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