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谁

　　这个冬天不太冷，很快就过去了。

　　跟着春天一夜到访，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黑曜石，我们去郊游。”
　　“喵！”不反对。
　　“那你来决定，我们去哪踏青。”
　　“？”它眯起一对黄钻石。

　　纸上写了几条出游路线，符平把它抱过来，托起它一只前爪。
　　“你随便选。你指哪里，我们就去哪。”
　　“喵——！”真幼稚！我倒！

　　幼稚不幼稚不论，但是这个办法在符平心里，非常公平。
　　既然一起生活，黑曜石就有选择的权利。
　　不过话说回来，它去选，以一只猫的智慧，选出的结果和扔硬枚币听凭运气也没有多大差别。猫爪踩到哪里，那条线路的终点就是目的地。
　　不管怎样，它到底给了符平一个答案。

　　周五下班，符平去超市买好一人一猫第二天的口粮。
　　到家推开门的一刻，黑曜石上来猫扑，符平抱起它，差点被它的胡子捅到鼻孔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出门，它比较兴奋，扎在他怀里还不老实。符平笑呵呵的由着小东西胡闹，一天的疲惫一扫而光。

　　他们去了西郊。
　　因为季节还早，那里最出名的百花谷这时才滋生一片新绿。
　　路上巡山护林员不无好奇看向青石台阶上走着的一人一猫，咧开嘴呵呵乐着，大概是觉得太有趣。

　　“黑、黑曜石，停下来，休息一会。”行至半山腰，久不锻炼，符平呼吸渐渐不规则。
　　它无声停下，默默回头。
　　符平一下愣住。
　　阳光下，那对随时闪耀宝石光芒的大眼睛，仿佛被什么突然蒙住，黯淡且无神。

　　“怎么了？”符平蹲下来，摸了摸它头顶绒毛。
　　它不回答。短暂沉默过后，咪呜一声，转身沿小路跑下去。
　　“喂，黑曜石！别跑，快回来！”符平急了。深山老林的，跑丢了怎么办？

　　一人一猫撇开大路，沿蜿蜒山道一路狂奔。
　　它在前面跑，符平马不停蹄后面追。中途偶尔停下来，它不给符平捕捉它的机会，一旦符平呼吸逐渐均匀，再次撒丫子跑路。
　　符平跑到浑身骨头要散架，却不愿中途放弃这只累死人不偿命的臭猫。

　　他无法判断一只猫跑进山林出于什么目的，但他知道，如果可以的话，他不能把它扔在这个地方。
　　如果他原路返回，那它以后吃什么？会有人投喂它吗？
　　到时候，恐怕真要变成一只名副其实的野猫了。
　　符平无奈苦笑，还是追吧，至少该尽自己的责任。

　　眼前豁然开朗，它不再跑，符平却傻眼了。
　　这是哪啊？不认识！
　　这个时候，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翻过山谷，进入山的背面。那一面，属于城市另一个辖区。

　　山脚下是一家著名的康复医院，占地颇广。黑曜石不给符平捕捉它的机会，跐溜蹿进大门。
　　“嗳！”符平抚额。
　　这个家伙，真是不让人省心。
　　“喵！”它在前面招呼。
　　符平几步追上来，弯腰抄手。哪跑！
　　必须要捉住这个淘气的家伙。他可不认为，一路狂奔翻过一座山，好好的郊游，是跑这里参观康复医院。

　　医院里时有流浪猫出没，倒也没人注意今天怎么会有一个大男人气喘吁吁去追一只猫。

　　符平累得要死。
　　一路追到住院部，那只臭猫仍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VIP三个金灿灿的大字差点晃瞎一对钛合金眼，符平渐渐放慢脚步。
　　住这种病房的，非富即贵。

　　黑影子溜进二层一间病房，符平暗叫糟糕。
　　不想生没必要的事端，他几步跨过去。
　　病房门虚掩，他看不清楚里面状况。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他礼貌表达歉意，“我的猫闯进病房，影响到您休息，我很抱歉。请不要担心，我马上抓它出来。”
　　等了几分钟，没有回答。
　　符平重复一遍。
　　依然没有回答。

　　符平抿抿好看的唇，咬了咬牙。
　　“对不起，我进来了。”虽然知道不礼貌，但符平没办法，不把小东西弄出来不行。
　　门缓缓敞开，符平低头迈进一步。
　　抬起头时，人蓦然怔住。

　　浑身血液几乎在那一刻停止流动，双腿一步也迈不开。

　　黑曜石蹲在病床枕头旁守着一个安静的病人，它一身黑亮皮毛一时反衬病人面色更加苍白。病人双目紧闭，神态却安详，看上去就像刚刚睡着。
　　这是一张熟悉到能印在骨子里的面孔，不是郑熙又是谁呢！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发生了什么？

　　“植物人，已经睡了将近五年。”身后有个温柔的声音遗憾地说。
　　“你说什么？”符平猛然停住脚步，回头时，一名年轻护士出现在视野中。
　　“没见过这种情况吗？”护士无声从他身边经过，熟练用饱蘸盐水的棉签为病人清理口腔，忽然问：“你是他的朋友吗？”
　　符平双手捂住脸不敢松开。手心里一片温热，他知道那是自己的泪。

　　没有等到回答，护士也不生气，“既然来了，给我帮个忙。”
　　“好。”他快速抹把眼泪，护士狐疑打量他一眼。
　　“托起他的头，动作要轻，对，就是这样，小心……”

　　符平不得要领给护士打下手，没帮上什么忙，倒累出一头大汗。用纸巾擦汗时，发现护士好奇目光，不好意思笑笑，“从来没做过这些。”
　　护士却摇头，“已经很不错了。”
　　“那你——”符平声音小了下去，“能告诉我他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什么，你不知道？”显然护士很吃惊，再次上上下下打量他，“我以为你是他的朋友，原来不是啊！”
　　“我们是好朋友，你不要误会！”第一次，符平语无伦次，“不，不过、不过很久没联系。”
　　“这样啊。”护士轻轻叹口气。

　　“是车祸。我调过来护理他时间不长，了解的情况不多。只听说他脑部受创，这几年就没醒过来。”
　　“他就这么一直睡着？”符平没有察觉，他的声音居然在发抖。
　　护士看他一眼，点点头。
　　那一瞬间，符平仿佛万箭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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