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寥寥数语,竟是彻骨寒
一
锦兮姑姑说,我和白姐姐每月初一十五须到北后娘娘处请安。
这日正逢十五,我同白姐姐一大早便起床焚香沐浴,收拾妥帖,由锦兮伊水二位姑姑领着前往北庭。
天上一宫占据一座仙岛,众多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仙岛散乱地漂浮于云海之上,共同组成了北庭的统治中心。帝后所居住的长怡宫无疑是北地所有仙岛中最宏大最雄壮的一个。
上了长怡仙岛,眼前赫然出现了两根高耸入云的乳白色石柱,柱上刻着姿态各异的龙凤浮雕,雕工精细,栩栩如生,气势恢宏,仿若即刻就要飞升九天。石柱前雕着两尊素有北方之神之称的神兽玄武,高大威武,给人以沉重的压迫感。因其是由龟和蛇组成,瞥见那尾蛇伸得长长的信子,我不禁一阵毛发悚立,不由往白姐姐身边靠了一步。立在石柱旁的四名天将见是我们,忙恭敬地侧身让开。
踏进长怡宫,我只觉眼前一片金碧辉煌。穿过雕着金色镂空牡丹的空中长廊,入目的是一片薄雾缭绕,布局整齐,错落有致的宫殿。红墙金瓦,檐上皆饰着眺望远方的金色鸱吻。
“此处便是北后娘娘的抚琴殿了。”锦兮姑姑轻声提醒,将我从神游太虚中拉回现实。我立即敛眉低头,抬脚随白姐姐缓缓踱入殿中。
甫入殿中,只听得一声笑意浓浓的娇嗔:“这不正说着挽霞宫那两个画中人儿何以还未曾到呢,赶巧就来了,真真是说不得的。”
“北后娘娘安好。”我微微福身,又听得白姐姐道:“是不敢耽搁的。”
我略一抬头,只见得北后身着紫金长裙,金钗银篦,面容慈和,正半眯了眼笑。她一旁立着微抿着唇,满含笑意的掌事仙娥青岫姑姑,另一旁坐着个粉面含嗔的娇美仙子,正是刚刚出声之人。
我寻思着歧过之前所言,北庭帝后膝下只得三个公主,因关乎北庭日后命运,是以三个公主的姻缘成了北庭众仙茶余饭后最爱侃的话题。大公主亦真倾心于东极穹苍岛岛主,据说那岛主深居简出,很少有人得以见得真身,可怜的亦真似乎也未曾见得几面,整日里苦苦寻思着找契机与他邂逅相逢,宫中则几乎没了她的影儿;二公主亦善爱上了一个凡界之人,死活要和那人长相厮守,不得爹娘同意便私自下凡幽会,人仙不可通婚,这是祖辈传下来的规矩,帝后一怒之下把那人打入了轮回中的畜生道,二公主现如今约摸还在从一干畜生之中寻找当年的意中人;三姐妹中最有看头的就是三公主亦美了,她看上了惊才绝艳,享誉天界的南宫席南殿下,无论是从身世门楣,还是从品貌德行,席南都是顶好的,众仙皆夸三公主好眼光,于是乎也便有了天界南北要合并的说法。
我瞧着座中女子在北后面前自如的形容,确信她便是那“眼光过人”的三公主了。
“嗯,快快入座罢!”北后扬手一挥,随后叹道:“姐妹俩真真是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娘娘谬赞了。”
我暗暗环视四周,但见十数仙子端然安坐,全是不熟识的,大约同我们一样是其他宫的仙子。
待我们坐下后,北后幽幽开口道:“过两日南宫欲举办‘祭花盛宴’,邀请吾等前去。本宫暗想你们姐妹俩成日锁在挽霞宫也着实无聊得紧,未若同本宫与帝君同去赴宴,也顺道见识一番南宫繁华,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我对这种事情没经验,不知如何应答,只好拿眼瞧白姐姐。白姐姐似乎很是挣扎,只见她悄然捏紧了袖口,沉吟了半晌,方才轻声答道:“如此,白芷同夕月便多谢娘娘美意了。”
“呵呵,那便好了!”
后来我们同北后闲聊了一会子,见她有些乏了,便退了出来。
据说北后偏爱牡丹,是以院子里种满了各类牡丹。深蓝,浅粉,姹紫嫣红。正当此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是方才那三公主。
“白芷,你同我来,我与你说个事儿,一会子就好。”她上前来挽住白姐姐,用的不是商量的口气。
“这……”白姐姐有些迟疑地看向我。
我自是不好逆了那公主的意,扯了嘴角答道:“姐姐但去无妨,我同锦兮姑姑于此处候你。”
白姐姐点了点头,带着伊水姑姑随了那三公主去。
“那我们就趁此机会逛逛这牡丹园吧。”我对锦兮姑故提议道。
“也……”锦兮姑姑那个“好”字还没说出来,便见那青岫姑姑急急赶来。
“亏得你们还没走。”她松口气道,“昨日娘娘见得一个绣样很是喜欢,锦兮你随我去取了来给云霓宫主拿去,看能不能用于织云上。”
“可月少主独自在此……”锦兮姑姑为难道。
我看到了锦兮姑姑听到绣样时欣喜的表情,想来她是极想去取的,便甩了袖道:“不用在意我,我在这园子里赏会子花你们大约就回来了。你快去取吧,拿回去姨母也该喜欢。”
“那,我很快回来。”锦兮姑姑朝我说道。一边的青岫姑姑有些歉意地看了我一眼,道:“如此便有劳月少主在此稍候了。”
我回她一笑,道:“青岫姑姑无须客气。”
二
看着她们走开,我百无聊奈地开始独自赏花。忽见一朵暗红色牡丹后露出一个仙侍满眼含笑的脸,我有些诧异。
“月少主安好。”他扯着嘴角,表情有些促狭的望向我。
我对此感到莫名,向他露出一个矜持的笑容,并微微点了头,自认为做的很好。可那仙侍显然不这样认为。
“月少主安好!”他抬高了声音,表情顿时变得生硬。
我只道是他在故意作弄于我,心理有些不快,然念到不能因此发脾气让人觉得挽霞宫人气量小,便忍了回去,礼貌地回了句:“一切无恙,劳仙友挂怀了,你且下去罢!”
不想,如此更是激怒了他,只见他突地从牡丹后踏上前来,指着我大声吼道:“月少主,如此便是意欲同我撇清关系了么?”
我看他怒发冲冠,目眦欲裂的形容顿时头脑空白,不知何意。他却赤红着眼继续道:“个个皆言你们稍微有些身份地位的仙全都是看不上我们的,与我们做朋友那更是吾等痴心妄想!我原是不信的,以为你是个特别的,不会因那些个世俗之物迷了眼!如今看来却是我错信了你,你原是个道貌岸然,口是心非的,比那些个恶语中伤之人更恶毒万分!”
“我……”我听得他句句质问,心中明了他约摸是我失忆前的友人,想要开口解释,姨母再三的嘱托却犹在耳:“你患病之事千万不可与外人道!切记!”只得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诉。
“你还想要诳骗我么?”他用一种嫌恶的眼神瞪了我半晌,见我解释不出,遂愤然离去。
我呆立于原地,眼前不断地浮现他那不屑的,轻视的,憎恨的,欲除之而后快的眼神,感觉咽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一般无法呼吸,眼睛有些酸痛,我圆睁着双眼,大口大口地呼吸,像是一条濒死之鱼一般。不能让白姐姐她们看到,不能让她们担心,我反复告诫自己。良久,方才有些许好转。
三
回去之后,我推说自己困了便躲进了寝殿。
世界静了下来,空气却愈发压抑。
他说:“是我错信了你,你原是个道貌岸然,口是心非的,比那些个恶语中伤之人更恶毒万分!”
纵使我是无心的又能如何?纵使我亦不愿如此又能如何?我连自己的记忆都不能拥有又何以去奢求别人的感情?我要不起,我还不了。
何以我要生这种怪病?何以要让我活下来?大滴大滴的眼泪断线般滑落进丝被,我好想嚎啕大哭,好想同那人一样大声质问。可是我不能,我怎能让姨母,让白姐姐,让歧过,让锦兮伊水姑姑担心?我怎能让还在关心我爱我,替我想方设法医治的他们担心?
狠狠地咬住被子,让它吞没我此刻的懦弱与无助。
睁眼到天明,我看着窗外由阳光明媚到霞光旖旎,从飘渺银汉到金光万丈。当曙光柔柔的爬到我脸上时,我想我已然想得足够透彻,尽管过程很痛苦,将来也不会好受。
在他们放弃之前,我没有权利结束。痛苦也好,孤寂也好。曲解也罢,痛骂也罢。从今以后,牢守自己的心。既是要不起别人的感情,那么自己就不准交付。毕竟,人都是希望自己的付出得到对等的回报,没有回报,也就没了付出。何况除却不能生情,我的生活还是可以阳光灿烂。
这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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