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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请自来
“二爷,两更了,快歇下吧。”杏黄的灯笼映着悠长的庭檐,夜风来回穿梭,一个娇小的人影悉悉蔌蔌地从红木屏风后探出头来。
二月红微微一笑。
“丫头,怎么还不睡?”宽大的手掌揉乱小姑娘乌墨一般的长发。
“不是说好还是按从前,叫我[哥]么?”
“是。”姑娘杏眸弯弯,又怯怯地喊了一声:“哥。”
“好了,走吧,你早该睡觉了不是?”二月红牵起丫头的手:“怎么这么凉?”他俯身冲丫头冰凉的小手吹气。
夜风熏人,两边梨花初绽嫩芽,白雪层层叠叠,恍若满庭满院都是梨花的芬芳。青石小道蜿蜒,月色也曲折地铺撒在残雪未融的石板上。
丫头的房间与二月红隔得很近,就在府上的西庭。
据说这曾是老二夫人的书房,那个温婉女子传奇的一生都隽刻在这里。
出门便是一方莲塘,塘上有亭,绰绰影影。
二月红温柔地摸摸丫头的头,说道:“回去吧。”
小姑娘怯怯地捉住他的衣摆,声音细蚊样:“哥,饿不饿?我给你做了阳春面。”
烛光明明灭灭,在早已冷透的阳春面下投下淡淡的影子。
“丫头,你一直不睡,就是为了给我做面吃?”二月红一身木兰青双绣织锦长衫,慢条斯理地捉起掐了银丝的象牙筷。
丫头细白的脸庞染上几分薄红,飞快地夺过二月红手中的象牙筷:“二爷面冷了我去热一热!”
说完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门外。
丫头很快就端着温好的面回来,二月红也不再逗她,仍然慢条斯理地吃着面条。
不得不说,丫头的手艺很不错,面汤鲜美清香,仅是香味就足以勾魂。只是…
二月红抬眼看着丫头单薄的身材,心里叹息丫头命太苦,小小年纪就险些沦落风尘。
丫头被吓了一跳:“二…哥,不好吃么?”她紧张得攥紧了玉白的指尖,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
二月红搁下象牙筷。
“好吃。”烛火在他的翡玉扳指上跳动,“丫头,你今年几岁了,识字么?”
“我今年十六了,早些年在书铺学过,后来书铺倒了,就再也没能上学。”
“甚好。”二月红修长手指抚摸着琅轩扇骨:“你年纪还小,多学些知识也是好的,如今时代不比以前,就是女子,也是能有一番见解的,你愿意去书院上学么?”
丫头脸色有些不安:“二爷是要送我走?”她请求道:“二爷,丫头孤苦无依,就只剩您还肯接纳我了。丫头愿意为二爷做牛做马,永远侍奉二爷!”
水墨折扇收起,二月红有些无奈:“傻丫头,总是胡思乱想,哥最疼你了不是?”他轻轻刮了刮丫头的鼻子:“去书院学习还是可以回来的。”
一月的冷风萧索依旧,二月红在房间里踱步:“哥不求你一个女孩子以后能有什么作为,只要你能够自保,女子当自强。中国啊,无论是男女老少,都不能被那些洋人和倭寇欺负到头上!”
“哥……”丫头小声喊。长长的冷风撩起她细碎的秀发,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二月红揉揉她的脑袋,说道:“丫头,你有字么?若是去上学,还得取个字才好。”他随手拈起一叶兰草,“不如就叫苏兰,可好?”
二月红想不到,第二天,那个“未必”就找上了门。
解九一身竹色对襟黛花长褂,衣料光滑平整,不见一丝褶皱。
“二爷。”他向二月红点头。
“坐吧。”二月红挑眉。
解九眉眼含笑,冬日清晨的阳光丝丝缕缕缠绕在掐了同色细花的长褂上,修长身躯即使裹了厚厚的青花棉袄依然身姿笔挺,毫无臃肿之意。
“二爷不问我来做什么?”解九笑吟吟的。
“是么。”二月红径自倒了一壶茶,不再理会他。
解九像是习惯了似的,熟门熟路地坐下,语出惊人:“听说东北来的张先生要洗盘长沙?”
果然。二月红长指挑了一串朱红色的玛瑙在指尖细细观察。
解九笑:“二爷,不如我来助你们一臂之力如何?”
二月红这才慢悠悠地答:“解家内乱,你怕是抽不出这闲工夫罢,就不怕被你几个兄弟抢了位子么?”
一语中的。
解九神色有些僵,大抵是没见过二月红这么直接,但他也知道二月红虽然向来一副万花丛中过的风流模样,不大关心外八行的事,其实所有的事都过了他的眼皮子。
父亲在世时便告诉他,族长一位并不牢固,若能得二月红相助,他才算是坐稳了这位子。
他比他的兄弟们精明,所以在父亲去世各个分家连同几个哥哥们争夺当家兄弟相残时,他会找到此时已经初露头角的长沙旦角——二月红。
在那些有些模糊的幼时年岁时,他们总是处在一块儿,那时候他还是留着鼻涕跟着跑的小屁孩,略比他年长一岁的二月红已经沉稳自持,颇有领袖风范。
从小开始,他便追随着二月红,在他身后喊着二哥哥二哥哥,如今成人,却变得这样疏远了。
解九垂下眼睫,三分失落七分释然,隐没在清浅茶水浮起的一片阴影中。
于是他也学着二月红的样子,端起琉璃茶杯细细吹着气:“二爷果真明白人。”
茶盏一声微响,二月红凤眸眯起,笑得像只狐狸:“解九弟,咱就不打哑谜了,这件事你可要想清楚。若是成功那是再好不过,若是失败……,”二月红望向日前张启山送来的紫檀木镂凤嵌曜机关盒,“那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我知道。”解九慢慢靠住墙,双手拢在袖子里,“如果多一份力量,胜算不是大很多么。”
风仍有些凉。
似是感到些微凉意,他抽出拢在袖中的长指,放在嘴边轻轻吹气:“二爷……咳!”
“你从小身体便弱,怎么穿这么少。”淡淡嗓音不大不小地传来。
几乎是在瞬间就让他脱口而出:“听说二爷新收了个丫头?”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时常收丫头一样。”二月红捏着解九送过来的一对白银掐丝双扣镯,“你眼光不错。”
“难不成不是?二爷的风流债还少了么?”解九神色淡然,嘴角却有些向上弯。
“别让丫头听见,小妞脾气倔着呢。”言语间仿佛是谈论着宝物,眉眼都含着笑。
解九心中长叹一声,二月红生来就是成大事的人,不要被儿女私情束缚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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