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旅行（娱乐圈）

　　五．

　　当天下午便出了院，雷颂明也被原本剧组叫回去继续拍摄，那天分手之后，便一晃便又是数日的时光。

　　那期段里面，A城频频降温，佩宜也赶着低温不迟不缓地得了感冒；其实并不太严重，只是断断续续地吃药打点滴都未见转好，而今晚却是要参加一个慈善晚会的。
　　那种地方，无非是一个个穿的光鲜亮丽，镁光灯把人照的面容脱离，然后再假心假意地笑着一晚互相讲着幌语。

　　那种场合，佩宜已经见怪不怪，出道十几年，这种事情已经大大小小地经历数千番了，头几次能觉稀奇，再往后面就悉数成了敷衍。所以，当女经纪人达利问自己要不要因着这次感冒告假不去出席的时候，佩宜却拒绝了。想着这种地方混混场也就过了，何必要特地请假缺席那么麻烦。

　　当天晚上，佩宜早早来到了慈善晚会的场地，进到后台化妆室准备。刚整理好发型服饰，却一眼透着面前壁镜瞧见推门进来的一个身影——雷颂明。

　　本来有些紧张的，但又想着当天雷颂明同剧组的女演员琪琪今天也在，心下也放心许多。
　　偌大的一个化妆间，那么多的人，她就不信，他是独独过来找她的！！

　　随手便拿过化妆台上一对碎钻耳钉，对着镜子打算扣上耳垂，却瞧见镜子里面映着的那个人真是朝自己方向走了过来。

　　佩宜有些紧张了，两侧颊有些发热，不知道是不是先前感冒的原因。那只握住耳垂的手开始抖颤起来，竟挪了几次，都未穿进耳洞的地方，最后连捻着的耳垂都整个红彤彤起来了。
　　眼见雷颂明已经站至身后，佩宜努力也克制不住一直发颤的手，那耳钉握在指尖，也并蹭上了点点汗意。

　　雷颂明只站在身后一定未动，那温熨熨的目光深深地锁着佩宜，将她一路带着耳钉没有穿进去的窘样瞧进眼里，却始终没有伸手过去帮她。

　　好半响，佩宜似是终是忍不住般敛了眼，她皱着秀眉将手中的耳钉无奈放下在桌上后，却发现雷颂明不知何时拖了只椅子自发自觉地坐到了她旁边。

　　这个人呀……佩宜已经无话可说了。

　　身旁雷颂明似是瞧见了她的不耐，也不去点明，脸上挂着温吞的笑意一直未去。他今日没有带眼镜，那少了镜片阻隔的眸子却显的更清亮了，唯独眼下是有些浮肿的，象征年纪。他脸上还有有些斑斓的纹路的，一道道连在脸上，显得深刻却又有些憔悴的。

　　好半晌，才见到雷颂明似是朝佩宜的方向抬手，犹豫着最后只放到了她身后坐着椅子的椅背上搭着。只一瞬，佩宜又瞥见了他左手手心上一颗淡淡的痣痕，还有腕间那串佛珠隐在西服袖管下若隐若现。

　　雷颂明敛着眼，脸上原本深刻的纹路已经放淡，只瞧见两眉下双眼皮的深深褶皱。
　　复而，他开口，似是在问佩宜。

　　“今天怎么来了？”话罢又抬起了头，仔细把佩宜瞧了瞧，添了一句。
　　“不是听达利说你最近感冒吗？”

　　“哦。”佩宜心里念着达利的多舌，嘴中却服帖地答着。
　　“只是走过过场，也没有多严重。”

　　“嗯。”眼前人应了一声，眼又垂着，也不知他往哪里看。
　　“不过你今天是要献唱的，现在这个状态，不怕唱歌出了意外。”

　　意外？
　　佩宜嗤笑一下，满脸不在乎地答道：
　　“若是有意外才是好了呢……”
　　“就那几十首歌，首首都被诠释了不上百十遍，那些歌迷听着听着也只怕听倦了吧。次次都唱的痴情，诠释的完美，反而失了新意。若真是走了那么一点点意外，倒还能让他们兴奋上数日呢，只当着有了茶余饭后的闲聊。”

　　佩宜说的倒是实话，现在的歌迷影迷甚至媒体们，每日见着一成不变的东西反而觉得没有意思。若是真的哪天穿衣走了光，或者唱歌破了音……才会当真能提起他们的兴趣，抓住个乐点兴奋个半日的。

　　似是被佩宜的话塞到，眼前的雷颂明竟是怔怔沉默了片刻，好半晌，才见到他仿佛是从什么回忆里面缓过来一般，朝佩宜答道：
　　“你现在倒是看的开了……”

　　转而又轻笑了一下，大抵想到什么事情一般，又道：
　　“我记得你第一次出台献唱的时候，唱完后还因为觉得自己没有唱好，坐在我的后车厢掉了整整半缸眼泪都不止。”

　　听完雷颂明的话，佩宜的脸一红，心下竟觉得像是有小兔子一般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第一次献唱，第一次献唱……
　　那又不知道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他都记得？
　　他统统都记得？

　　六．

　　回忆那第一次，还不若说，世间万事但凡都有那么个第一次，而佩宜的第一次，也走的忒是忧伤坎坷了些。

　　那时候，刚出完第一辑没多久的佩宜，终于被公司找到个机会，把她塞到一个貌似是电影节之类的仪式，让她去弄个新人献唱。

　　之前佩宜是有登过台的，但是并不是像那次一样是以艺人的身份，凡事做之前只要在上面加了艺人身份，要的结果恐怕就要大大不同了。所以，去参加电影节的那次，实是佩宜第一次凭着女歌手这个身份，站在所有人的面前献唱。

　　那时候，她现在都有些忘了自己有多紧张，大概就是所有事情一团乱的那种。妆画的美不美，牢不牢固；礼服穿着合不合身，安全措施有没有弄好……更严重的是，那天，佩宜的经纪人并没有跟她一起。

　　佩宜的第一个经纪人算是在娱乐圈小有名头的了，带着她，也不过是个顺便。他手下那么多艺人，佩宜只不过是个刚出道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所以就连首次献唱这种事情，她也是顺风顺水地给推给当时要一同来参加的典礼的雷颂明了。

　　当雷颂明开着他那辆高大宽阔的Lexus载着佩宜一路去典礼的路上，佩宜还坐在后车厢座椅上拼命记着歌词。一首歌无非也不过十句二十句歌词，而佩宜也已经早就背到滚瓜烂熟，只是……她却不知自己为何要那般紧张，只恨不得把手上写着歌词的纸吞进肚中吃下去。

　　若让佩宜现在想一想，或者是因为，那首歌是雷颂明写的，而且词曲编制全部由他一手包办。在他手下出了名曲无数，写出来的曲子也捧红了无数人，而那时候佩宜，只不过沾了点光拿到首歌做了主打。

　　似是瞧出佩宜的紧张，在前面开车的雷颂明还好心提议佩宜坐在后面把今天要唱的曲目唱给他听。这不说还好，一说佩宜更是紧张，一路上几乎唱的磕磕绊绊，最后只能干着眼瞧着雷颂明那始终保持着弧度未有落下的嘴角。

　　他的笑容，是有些温婉的，只觉得好似连着整个人身上的细胞，都变得明媚起来了。打在佩宜的身上，一分一寸，就那样的渗了进去。

　　那天晚上，刚把佩宜待到典礼场地的门口，雷颂明便被早早等着的工作人员领了去，只剩下佩宜一个人孤孤单单被人带到了化妆间。

　　化完妆，做了头发，换了衣服……佩宜又开始紧张起来了。这次不同于雷颂明在身边的紧张，而是有了一种孤单无助的紧张，她掐着嗓子眼，双手再也止不住般一直颤抖着，只提着心去听报幕人点她的名字曲目上台。

　　旁边的化妆师似是看不过去，竟好心地抓住她的手握住，叫她不要紧张。
　　她……佩宜她，几乎都要哭了出来。

　　终于被点到名上台，她整个身体都在抖了，脚下走三步都能踩空一步，咬住唇的脸只恐怕忍泪都要忍的酱红了。

　　终于是上了台，一下子，所有的闪光照明灯都打在了脸上，刺得佩宜几乎有些睁不开眼。眼下都是一排排黑压压的脑袋，佩宜紧张的都不敢想去瞧头顶大屏幕上自己现在的模样。

　　熟悉的旋律响起的时候，佩宜有些心慌，竟开始从心底里响起那个名字——雷颂明。
　　雷颂明，雷颂明，你在哪里？

　　她就着场下离观众席的中间空场地一点点地扫视着，只希望能找到那个熟悉的影子，最后，终是在一个中场的角落里找到他。

　　他身边围住几个工作人员，似是在处理什么事情，他是垂着头的，黑压压的视线下还睨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穿着那件几乎同黑雾融为一体的藏青色西服却显得无比的高大伟岸起来。

　　“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
　　直到感觉你的皱纹，有了岁月的痕迹……”

　　跟着旋律，佩宜只望着那个身影，一点一点地放开嗓音唱了出来。

　　第一句出来的时候，视线里的人似是愣住了一下，然后便瞧见他抬头朝站在台上的佩宜的方向望了去。他手中举着的文件不知为何地落下，身边工作人员似是对他说了什么，却见他通通没有听进去，只一心地望向佩宜。
　　那般远远地，却好像他的目光能眺过众多阻碍，只抵达到了她站着的舞台。

　　瞧见雷颂明望过来，佩宜更紧张了，那一首歌，后面的词句，她竟唱的都有些音抖了……
　　整个人完全是懵懵，就是那种状态，到了最高潮的部分，还唱飘了一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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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手心的痣，我总记得在哪里。”

　　待到她全部唱完的最后一句的时候，整个人才似乎从台上反应过来，再往下面看的时候，却发现雷颂明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而佩宜，就是那样混沌沌地上台，混沌沌地下台。

　　一下台，佩宜的眼泪就迫不及待掉了下来。她走过一路都不敢去看任何人连制工作人员的脸，她唱的极差的，太差了！
　　一首歌给她唱的如此断断续续，高潮还走了音，她……她全身都难过几乎都抖起来了。
　　她觉得实在难过极了，好像自己做错了一件多大的事情，她甚至觉得自己对不起雷颂明。那是他的写的歌，他拿给她唱，她却把它唱的如此差。

　　就那样，佩宜只记得自己那天下了台之后，只带着眼泪混混沌沌地在来来往往穿梭的人群里，想要去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身上穿着的小礼服还未换去，脸上的妆也忘了卸，只那样傻傻愣愣地站着，脑袋里面只想要马上去找到那样一个身影。

　　若是找到了他，就算他责怪自己，那也是好的，也是好的。

　　那天，佩宜忘记自己是等了多久，最后等到雷颂明来的时候，她却哆嗦着嘴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雷颂明见到她这副模样，只拉着眉用目光把她从上往下扫了眼，最后似是终是忍着没说出口带着她走了。

　　佩宜跟着他身后，却感觉他从见到自己为止，一句话都未开口。佩宜有些怕了，她怕他是在生她的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那样怕的。

　　雷颂明走的很快，矫健的步伐在她的前面踏踏踏，佩宜跟在后面几乎是有些跟不上。她心中想，他定是在生她气的……这样想着，她更难过了。
　　难过的，又想要掉眼泪了。

　　所以上了车，待到车子发动之后，佩宜终是忍不住啜泣起来。

　　刚开始只是小小的，她好似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般埋着头，颤着身子，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裹着小礼服的腿被滴答下来的泪水悉数打湿了，一点点地贴服在身上，成了一圈大大的水滩……

　　佩宜不知道自己是哭了多久，只还未反应过来，却听到耳边‘搜’的一声，原本驶地不急不缓的车子却猛然停在了一旁的路边。

　　佩宜还未来及止住哭，却感觉驾驶座上原本安安静静开着车的雷颂明却是转过身来，他脸上的表情在昏暗的车厢里看不太清晰，只那双深邃的眸子是在放亮。

　　佩宜抬起头，却触见雷颂明几分三怪的目光，他瞧着她，从上往下轮番看的彻彻底底，好似想要从她脸上瞧上什么端倪出来一般。

　　隔好久，才见他似是有些疑惑地开口：
　　“怎么哭了？”

　　佩宜答不出来，却也默着头不敢再啜泣。他拿出抽纸递给她，佩宜没有去接，只用着手背一点点把脸上的泪滴鼻涕擦掉。一系列动作下，只觉得雷颂明的目光瞧的更是专注了，目光曜曜地好似要将人绕进去。

　　片刻，却见到雷颂明似是想起什么一般皱了皱眉，他复而又瞧向佩宜的方向，默默地伸出了手，他掌间还能隐隐约约瞥见一抹似乎是黑色的痣痕。他抬着手，似是想要去拭去她脸上还残留的泪。

　　那手终是只伸到了半空，又倏地放了下来，却见眼前的雷颂明淡淡叹了口气。

　　他开口：
　　“佩宜，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天后。”
　　“大小提名奖项不断，红馆演唱会唱唱爆满无一空座。”

　　那一天，是雷颂明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佩宜，佩宜，佩宜……
　　在公司里面，他只叫她的英文名Joe，却从不知道他知道她还有个名字叫做佩宜。
　　佩宜，他叫的那般动听。

　　而也就是那一天，雷颂明却是一语成箴。

　　十多年后，也就是此时的佩宜，想到那天雷颂明同她说的话，却都能一毫不差地一字一句默下来。

　　现在，她已是天后了。十七岁出道，从第一张专辑便一路走红。顺风顺水，这样子过了足足十年，哪张专辑不是热卖？哪次金曲奖不是拿奖拿到手软？哪次红馆演唱不是一日之上，万众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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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如今，想到此，佩宜竟不知觉地红了眼眶。飞速别过头去，却也不敢再看此时镜中的自己。而身边的雷颂明，也被随同的工作人员叫去，匆匆走离。

　　迅速落空下的右手位置，佩宜却不知为何，怔怔地望向自己手心，却想起那个人左手掌心那淡淡的痣痕。整个人好似不受控制般，却轻轻唱起了自己第一次登台演唱的那首歌曲——《至少还有你》。

　　“你掌心的痣，我总记得在哪里。
　　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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