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宁为瓦全

　　当天傍晚，都以为他们那闭关把脑子闭坏的师娘躺回去养脑袋了，悄悄潜出来的我，迎面被一轮血红太阳冲进久不见光的狗眼,等到这番盛景落下光秃秃的山头，四周已步入另一个世界——夜晚。
　　凭着吃货本能寻摸到厨房，首先看到的是土灶上一些白花花的东西，拿起咬了一口，差点舌头都吞掉，居然是热腾腾的包子。赶紧摸出床单，将眼见的所有包子通通打包，临走碰倒一个小壶，流出潺潺的液体，我不敢置信地拿手沾了沾，放进舌尖，一股天旋地转的美好让我情难自禁在屋子里转悠起来。
　　黑暗中不能识物，晃到了一系列瓶瓶罐罐，发出的清脆破碎声让我瞬间清醒，我这是在干嘛？这个时候还在找酒喝，办正事要紧！话虽如此还是忍不住伸舌头在土灶的酒渍上舔了几口，万一山上没水呢。
　　下午，令狐冲选择了一条向看不见尽头的小路，我也踏上了那条路。
　　小学时候班上组织去春游，走到一个分叉口，连老师都忘了该选择哪条路，绝大部分同学包括老师都认为该走大路，我却跟几个平时爱打架的男生自告奋勇去走小路，做探路人。初中的时候我参加了学校运动会，老师说四百米比两百米好跑，我爆发力不够，可以用耐力磨第一，最后确认名单，我二话不说填了两百米。高中的时候我念的封闭式学校，每周只有一次出校门的机会，当时的班主任被称为魔鬼式人物，我的同学在他面前总是低声下气能避则避，我却常常想尽各种理由，跟他要请假条外出去游玩。
　　在别人眼里，我从小就是爱跟人反着干的人。
　　爬了几百级阶梯，这副身体不适应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头昏目眩，两股打颤。我坚持告诉自己到了尽头才能休息。终于爬到了，冷不防眼前一幕如寒风卷走了我的心。
　　思过崖是坐落在山顶的一个崖洞，就像一颗明珠的形状，但我眼前除了万丈悬崖，就只剩一堵直直的石头。

　　倒，走错路了？但这条路一直通到底，并没有岔路。
　　如果是一般理智的人，见到没路了，就会掉头找别的途径，但我看见壁崖上垂着一条绳索。
　　绳索不会无缘无故垂在这里，只能是有人在用。
　　退回去，那些华山弟子就会看到他们师娘灰溜溜跑回来跟岳不群示好，这样的话我宁愿在山里当野人。那是孤注一掷赌一赌？此时此刻，那风中一动不动的绳索对于我来说，已是赤裸裸的挑衅。
　　摩拳擦掌就要攀上去，顿住，我有多久没吃东西了？
　　平日饱一顿饥一顿，把一天的饭前当了酒钱我也不觉得饿，而现在，我奇迹般地想大快朵颐一顿。于是解开床单，掏出里面的包子大嚼起来。
　　这一吃竟然将整个华山派厨房包子消灭了大半，这些包子大多吃不出原材料，个儿又大，馅儿厚厚实实填满整个包子皮，每吃一个就像吃一道不同的菜，让我舌头卷个不停，全身机能重新活起来，只觉得胜过千百种华而不实的美味。
　　本想减轻负重将剩下的包子扔下悬崖，这下只有重新背上了。
　　那绳索比人手臂还粗，干冷的风可以把一只我位置上的小兽吹下悬崖，那绳索却几乎紧贴着壁崖，可见有多沉了。
　　四肢攀住绳索，试着带动这副身体。我本以为爬个一米就是极限，毕竟攀岩这东西我还只在电视上见过，存心想要知道这副身体的能耐，结果却是出乎我的意料。
　　身体仿佛自己有主人，脚一触到壁崖，一股劲在体内直往上冒，就像攀过千万次这样的峭壁，让我攀住了绳索，就停不下来地往上窜。
　　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我大叫一声，欣喜地翻了个跟头，鲤鱼打挺跃到一块平面上。
　　我成功了！
　　借着天光，可以看到所落地的平面并不广阔，但显然不是山洞，更别说什么“明珠洞”了。我没犹豫，顺着绳索往下“梭梭”直退，又回到原地，重新开始攀爬。
　　往后倒过身体，这副躯壳不仅似没有重量，还柔韧得就像一具弹簧，背心和绳索形成小于90度的锐角，我看到不属于实地的雾气飘荡在山峦间，自己像一棵诡拔的松树垂在山体上，甚至鼻端能闻到雾气在环绕着自己。
　　学着泰山叫了几声，山间隐隐有回应，那应该是山林里的动物吧，但整个山间仿佛都有自己的灵魂，我肆意地喊，它都愿意回应，仿佛得到了它的认可，被允许驾驭它任何一块其他人难以攀越的领地，我感觉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如鱼得水。
　　当晚华山弟子如有抬头望天，就会看到，整夜一条黑影在他们上方飞来飞去。

　　最终我还是没找到思过崖，天色到了放光，在一块挡风的悬石下找了一个大坑，我窝进坑里，头枕凸处，脚抵坑壁，蜷成一团，还原成一只本能的动物。
　　醒来之后，我第一时间是确定自己身在何处。
　　当发现自己还在温热的石坑里时，内心霎时充满了喜悦，我没有像往常那样醒来第一件事是想到酒精和感到没有未来的麻木，而是如一个正常的壮年时期的人，我感到了饥饿。手伸向放食物的地方，却抓了个空。
　　因为没有酒精浇灌，我可以很确定睡之前食物放置的位置。转身扫视了一遍周围，光秃秃的石头极难看到几样活物，四面全是悬崖峭壁，冷飕飕风吹着我，全身打了一个寒颤，“是谁？”我知道吼叫是没有用的，不过是为了壮壮声胆，哪知这一声吼，声音传得整个山头都听得见，漫山遍野全是我的“是谁——是谁——”
　　怔了一下，我朝山下面跑去。
　　跑遍了整个山头，发现什么活的动物我都不敢下手，一路有快速移动的东西在头上窜，不时从树枝间露出乡下人看稀奇的脸，那些脸皱巴巴的如同老皮婴儿，竟然是些大猴子。
　　这些猴子显然是极少见到人类，唧唧噪噪地只敢围观而不敢靠近我，我施展轻功跑到哪就一窝蜂跟到哪，如同我的尾巴。
　　如果找不到吃的，我就得再去一趟华山弟子住处偷食物，这一来去，不知又得迷路在哪个山坑里，还不如跟这些野生动物混混。
　　我放缓脚步开始留意猴子群的走向，它们也很配合，没多久就在树上欢快地互相抛着什么，到手之后直往嘴送，吃了没几口又扔掉，仿佛在挑逗饥肠辘辘的我。
　　此刻我头顶是一大片粉红屁股密布树梢的用餐景象，如果在动物园或者什么观光景点看到这番景象，我肯定会骇得下巴都掉下来，而在这里，我却幡然领悟，这里的动物不受外界打扰，已结集成一个小型社会，这不，现在已是它们的集体午饭时间了。
　　捡起它们嘴里啃剩的玩意，是一颗还剩大半果肉的梨子，这群暴殄天物的家伙！不知不觉骂出口，那些猴子马上停止啃食，下一刻漫天梨子雨没头没脑地砸向我，猴子欢快地大叫，欣赏我在梨子雨里跳来跳去。
　　这帮动物天性未拘，没有分寸，我已知梨子树肯定近在咫尺，但也逃不过猴子的戏弄，一急之下，只得往树上爬。
　　昨日还在病床躺着翻身都困难，今日就可翻山爬树，简直就是回到小时候，没有人管我，我也不必担心功课，全心全意做成一件事，即便是件再小的事，也能让我有顺心如意之感。
　　这不，十秒爬到树干上部，就发现自己情急之下随便抱住的大树，就是要找的梨子树。摘下一个用袖子擦擦，放进嘴咬了一大口，丰沛香甜的汁水瞬间治愈了我冒烟的喉咙和咆哮的胃。那些猴子见我突然出现在咫尺之距，吓得一哄而散，我便得以敞开肚子大嚼水果餐。
　　夜晚，仍是在避风的坑洞里打了地铺，将白天采的梨子堆放身侧。
　　第二天清晨，梨子不见踪影。
　　坑洞周围洒满了碎石泥沙，活物接近时定会发出声响，但我一夜好睡，食物却凭空不见，那些猴子断然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这时我注意到一个东西，此刻我正坐在坑洞里，还没踏出半步，而面前的沙土上，却清晰地出现一枚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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