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笙与狼

　　傍晚的时候，狼王扛着满满的猎物凯旋而归。
　　兔子、獾子还有鹿，统统堆在少年眼前，得意地等他挑着吃。

　　少年却是蹙紧了眉，不冷不热道：“大哥这是何意？”
　　狼王拖出一只尚有呼吸的鹿，五指成钩按住鹿汩汩淌血的喉部，很快地将那鹿开膛破肚。

　　眼看着鲜血四溅，少年立刻反胃起来，他紧捂着唇，不让自己露出更多的怯意。

　　狼王这边已经手脚利落地卸掉一只鹿腿，递到少年眼前，咧嘴一笑。
　　鹿肉很是美味，趁鲜吃。

　　少年以为是对方故意恐吓自己，那鹿腿还在淌着血，腥味直冲鼻腔：“你是哪方的人？有话大可直说，何必如此恐吓我？”
　　见对方仍是直愣愣瞅着自己，一时辨不出他对方到底是何居心，因而又道：“不管如何，你救了我的命，这天下间但凡你想要的东西，只要不过分，我都可以给你。”
　　一番话说出来，总算恢复了些底气，少年坐直了身体：“你要什么？只管说来。”

　　狼王却仍是将鹿腿向少年推近，快吃啊，趁新鲜。

　　他竟是不会吃？
　　狼王想了想，决定亲自示范一次。
　　一边看着那少年的脸色，一边将那鹿腿放在唇边，狠狠咬了一口！

　　少年内心骇然，面颊已是血色全无，却竭力做出镇定自若的模样：“我竟是越来越不懂了，大哥展示这血淋淋的活剥生吞，究竟是何意？竟是要我练胆吗？”
　　又道：“你既然不杀我，定是对我有所期冀。既然如此，大家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大哥是个人才，我云笙虽然年纪少，却也是惜才爱才之人。一句话，大哥你站到我这边来，做是我云笙的人，那个人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甚至更多。如何？”
　　他已经把话说得再明白不过。

　　狼王却又将鹿腿递过去。

　　“……”

　　美人已经那么瘦了，下巴溜尖，身子细得像柳条，再不吃东西可不行。
　　他想了想，撕咬了一块鹿肉下来，嚼烂了，凑到少年面前。
　　竟是想哺他。

　　少年登时蹙起眉，向后躲去，一不小心，向后栽倒。
　　大掌一伸压住他的肩膀，接着一张满是胡须的脸就凑过来！

　　少年张口就咬，对方却早有防备，就势拧住少年的下巴，硬是给牢牢按在草垫上。

　　两人眼对眼。
　　捏住下巴的手一用力，那少年痛得启了唇，碎肉就进了嘴。

　　胃里立刻翻江倒海起来，可他动弹不得，硬是被一口口喂了好大一块肉。
　　等狼王觉得差不多了，放开少年，他才终于能够扶着床沿，哇哇吐出来。

　　一直到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少年才撑着手臂勉强抬起头来，眼儿红红的，都哭了。
　　眼前这大胡子眨着大眼，貌似无辜，若不是神经病，就是变=态。

　　他云笙栽倒这人手里，现下也只得服软：“云笙年少轻狂，若是曾经无意得罪，云笙在这里说一声抱歉，希望大哥包容海涵。”

　　狼王却真不知该怎么办了，眼前的这个美人，怎么什么都不吃呢？莫非是吃草的？

　　狼王悻悻地爬出山洞，决定薅点草去。
　　他真不希望自己的配偶是个兔子。

　　山野中的黑夜无比安静，一轮明月挂在洞口的树杈上，静静俯瞰万物。狼群绿莹莹的眼睛围在洞穴=口，移动着不敢入内。

　　双腿在跳崖时已经跌断，身上亦是□□，联络用的信号弹也不知去向。
　　少年蜷着身体缩在枯草垫上，无法入睡。

　　身后传来沙沙的声响，少年神经一凛，惶惶然坐起来：“谁？！”
　　高大的身影将他遮挡的严实，那影子凑过来，坐到少年身边。
　　他手里抱着一大捆青草……

　　他把那青草摊在少年眼前，眨着眼：吃吧，方圆一里的草都给你薅来了。

　　少年不明所以，但是惶然的心竟有些踏实起来，他不是没有看到洞口盘旋的狼，相比于狼来说，这个野人也算是安全的，虽然有点变态。
　　“你到底是谁？”少年问。

　　男人没有说话，伸手将少年揽在怀里。
　　少年身体很凉，狼王用自己的身体温暖他。

　　少年挣了挣：“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我是何人？”

　　男人依旧不言不语，见少年也不吃草，心里默默担忧着。

　　“你这是死罪……”
　　许久以来积攒的疲惫和紧张，令早就受伤的身体难以支撑，少年挣不开，索性靠着男人温暖的胸口昏昏睡去。

　　清晨，鸟鸣啾啾，婉转清脆。

　　多年不曾睡过安稳觉的少年舍不得醒来，一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深邃明亮的眼，满脸胡须的男子见他醒来，咧嘴一笑。
　　少年一愣，豁然坐了起来。

　　男人紧跟着坐起来，竟是毫无芥蒂地歪头蹭了蹭少年的肩窝，那双眼饱含纯真的热情，无一丝杂垢。
　　然后拿起盛水的瓦片，递给少年。

　　少年抿着唇，冷冷盯着他。
　　阳光驱走了黑夜的恐惧，少年想起自己竟窝在男人怀里安睡了一整夜，既觉不可思议，又懊恼愤然。
　　如此轻易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甚至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的脆弱，这是不被允许的。

　　男人浑然不知少年所想，只记得怀中一夜的如玉温存，高大的身体情不自禁地挨过去，舔了舔少年白玉般的脸颊。

　　“大胆！”随着一声冷斥，男人的脸上挨了重重一巴掌。
　　男人的手一抖，瓦片随之掉落，啪的一声摔地粉碎，内里清凌凌的泉水也快速渗入泥土中。

　　男人低下头，盯着破碎的瓦片，慢慢蹙起了眉。

　　少年也惊觉自己的冲动，命尚在别人手中掐着，怎可轻举妄动？
　　不懂得忍耐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
　　他无声动了动唇，脑中飞快转动，想要挽回这糟糕的局面

　　男人慢慢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将洞□□进来的阳光挡住，少年的心也随之暗了一暗。
　　昨天男人将鹿生吞活剥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少年不由得缩了缩肩，喃喃道：“你……”

　　男人却转身走开，片刻，又急匆匆返了回来。
　　双手捧着一鞠清水，在少年面前蹲下，眼巴巴地看着他。
　　那摔碎的瓦片是男人找到的唯一能盛水的器物，如今摔碎了，只好用手捧着，一路上走得飞快，却也流失了不少。
　　他看着少年干燥的唇，希望他不要嫌弃快点喝下去。

　　少年愣了愣，男人的眼睛如同他掌心中的水，清澈地让人无法拒绝。
　　多年来如履薄冰的生活，让他无法去相信任何一个人，如今竟有些动摇了。
　　也许，眼前这个人，真的没有目的吧？
　　他迟疑地低下头，脸颊慢慢埋进男人的大掌中。

　　“这荒山野岭的，只有你一个人生活吗？”
　　“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会说话吗？”
　　“还是，你根本不懂人类的语言？”
　　……

　　男人叼着草药在少年身前忙碌，少年说一句话，他便温柔地凝视少年片刻，以示应答。
　　全身的各处伤口涂抹了一遍，男人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坐回石床沿，大手一伸，动作自然地将少年揽进怀里，低头蹭了蹭。

　　少年仍旧挣扎，羊脂玉般的脸浮上一抹轻绡的红，乌亮的发摩挲着光滑雪白的肩背，吸得人移不开眼睛。
　　手里紧握的腰肢滑不留手、柔韧细腻，男人箍紧他，下腹蓦地窜上来一股燥热。
　　很急迫，急不可耐。

　　他低下头，几乎贴在少年的脸上，想要狠狠亲一口那红嫣嫣的唇，掐紧那细长优美的脖颈，听他呻-吟……

　　少年却在这时抬起眼帘来，向来雾里寻踪的黑眸竟倏然发亮，看得男人心神一荡，那红唇动了动，笑道：“野人，你是想要勒死我么？”

　　像是一股清流激入燥热的胸口，男人愣了愣，别过头去，呜了一声。
　　为自己方才想要伤害少年的念头，感到羞愧。

　　一大清早，狼王兴致勃勃抱着狼王后检阅仓库，狼儿们站成了两队，夹着尾巴恭候大驾。王后老实得像兔子，长发遮面四肢垂软，乖乖趴在狼王的肩膀上，一动不动。

　　咳！狼群闪着绿莹莹的眼暗暗叹息，王后浑身光溜溜的，莫说比不上耀眼的金毛狼，就连健美的土狼也不如啊！真不知狼王是怎么想的。

　　男人大步流星走到羊圈前，将少年转了个个儿，换成手臂揽胸的姿势，面对着咩咩叫的羊。
　　他得意地狼嚎了一声，低头舔了舔一脸紧张的少年，快乐地动了动耳朵：想吃吗？

　　少年直着眼睛环顾四周，他第一次见到凶残不屈的野狼露出狗一样恭谨的表情，侧头瞥了一眼男人：他竟是征服了狼群？
　　心中不由得骇然。

　　男人正殷切盯着少年，一见他看向自己，立刻伸舌舔过去讨好。少年忙侧头躲避，还是被那湿热的舌头舔到耳朵，脸色白了一白，却也无可奈何。
　　他大概了解这个男人的习性偏向兽类，只当被自己心爱的小红马舔了。

　　走到野兔圈的时候，男人拎起一只白嫩嫩的兔子，小心翼翼递到少年唇边，眼巴巴望着他。
　　小兔子十分老实，两只前爪搭在毛茸茸的胸脯上一动不动，少年看了看它，伸手把兔子抱在怀里。

　　男人十分开心，以为少年挑好了早餐，抱着他喜滋滋回了洞穴。
　　却见少年把小兔子搁在草垫上，拔了青草喂它。

　　男人百思不得其解，却异常喜欢少年如此安静微笑的模样，于是凑过去，将脑袋搁在少年的肩膀上，同他一起看小兔子吃草。

　　狼王一靠近，小兔子立刻萎了下去，草也不吃，趴在少年腿边缩成一团。
　　少年回头瞪了他一眼：“走开，小兔子害怕你。”

　　男人是聪明的，他虽然听不懂，却也能大概了解，于是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看向少年的眼颇为幽怨。

　　少年笑出来，少见的流露出些许稚气：“谁叫你一身的血腥味？闪远些。”

　　那眯起的眉眼弯弯，像这春日里头的阳光，温暖和煦，男人怔了一会儿，也跟着嘿嘿傻笑起来。
　　学着少年摸兔子的模样，他也摸了摸少年乌黑的头顶，然后抖抖腰上的豹皮，走了出去。

　　少年被他摸得愣在一边，待回过神来，男人扛着一只咩咩叫的山羊，走了进来。
　　少年脸色顿时一白，皱起眉来。

　　“喂！”少年把小兔子抱在胸前，对男人喊着，“我不能吃生肉的。”

　　男人疑惑看着他，不明所以。
　　山羊在肩头疯狂扭动，颇让人烦躁。男人长臂一轮随手一甩，羊身磕在洞穴石壁上，咚的一声砸落下来，激起尘土飞扬，山羊剧烈抖了抖，晕死了。

　　小兔子也跟着抖了抖。
　　少年闭上眼：“野人。”
　　茹毛饮血的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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