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时似雪

　　3
　　潜光同我很穷，房价又高得好象断了线的风筝，不打算买新房子，只把潜光住的地方收拾了一下就算。顾炎提出要看房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一定会不满意。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我等这个机会，可以风清云淡地说一句：“我结我的婚，关你什么事？”这句台词，一直在幕后候场的我已经排练了半生。虽然与此同时，我也早就练熟了女主角的台词进退，无论从哪一句接起，都不会串错。
　　顾炎从进门起就没给潜光一个好脸色，从窗帘挑剔到桌布，亏得潜光左支右拙。我都看不过去了，拿一罐可乐重重摔在顾炎面前：“说得嘴巴都干了吧？喝水！”顾炎才住嘴。
　　潜光一个兄弟打电话来问些闲事，这厮口水老长，他索性出去接电话，让我们自己说说话。
　　我们对坐着，仿佛小猫捧着一个线团，心急地寻找一个线头，满满的都是线，却不知从何下手。而我，终还是没敢说那句话。无论如何，他今日着急飞回来，也是情分。我何苦逼人太甚？
　　顾炎沉静下来，才有了平日的自如。同我说：“不是我挑剔，姑娘家总是要出嫁前先调教好丈夫，你这也不讲究，那也不在意，倒叫他看轻了你。夫妻之间再亲密，也讲究个进退，不能一边倒。”
　　我只一笑：“我自己挑的人，我自己知道。”
　　顾炎一窒，再说不出话来。
　　潜光进来的时候，屋里空气都冻起来了，他倒是体质超人，喷嚏都不打一个，笑吟吟的拉着我们一道去吃饭。
　　外头起了风。我略有一点畏缩，潜光把外衣脱给我，在顾炎面前这样，倒好似有意表演，我忽然扭捏起来，硬是不肯穿。潜光也不过说了我一句今天怪怪的，就自去了。偏是顾炎，冷冷地横了我一眼，倒叫我觉得更加暧昧。心中暗悔，还不如刚才就穿了，这样逞强真是无谓。
　　今天是顾炎生日。同潜光说起的时候，我还添了一句，说他一只没脚鸟似的满世界漂泊大概自己都不记得了，偏是潜光多事，特意挑了一个蛋糕，却遮遮掩掩的，放在前座，又拿了件衣服盖着，不让顾炎看到。这样我就不方便坐前面，只好和顾炎一起坐在后面。
　　顾炎却直当我透明，倒和潜光一问一答说得有趣。我在边上听着听着，不知怎么满心欢喜起来。刚认识潜光的时候就同他说起顾炎，却拖到今天才真正见上面。我不是一直希望着他们可以这么相处么？多么幸福。这时光我恨不得拿个柔光镜先过滤一下，再拿个大镜框裱起来挂墙上，我什么时候想起来，就让那时光从墙上走下来，再让我仔仔细细过一遍。
　　我真是个事后诸葛。这时光没当场裱起来可不是马上就不见了么？
　　吃饭的时候顾炎同潜光吵了起来。起因是潜光同他说我们不打算办，旅行结婚得了。他原是笑着说的，口角生风，还朝我眨眨眼睛。我笑着不说话，本来就是我嫌烦，想起那些游街示众的把戏就害怕，自然是能省则省。
　　然而顾炎这个大炮仗却被一句话点着。我才晓得，原来这个人也有十分传统的一面，我怀疑他来前是不是做足了功课，把婚礼上种种繁文缛节都给记住了。他硬是相信做戏做全套，明媒正娶大宴四方还不够，恨不得敲锣打鼓昭告天下才行。可是幸福哪里是有迹可循找个模式硬套的呢？
　　两个人针尖对麦芒，吵得我都倦了。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竟然甜丝丝的。这一向工作太忙，渴睡劲上来，居然趴在桌子上睡了。
　　我被潜光拍醒的时候正好上来一整盘大盘鸡，双份的皮带面。我一个人吃，两个人眼光光地盯着看。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心里想些什么。
　　所以这一顿饭，只有我吃得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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