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青黄不接时

　　越池并不是天生下来就有钱的。也住过牛羊圈 ，吃过猪狗食。幼年的时候，撇下痴傻的疯娘，跟着瞎眼的爹走街串巷讨生活。从来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日日在别人的白眼里生活。他会拉会唱，装起小瞎子来，足以以假乱真。也是那几年的生活，让一个本来是天真活泼的孩子，性格愈发的扭曲成了如今的模样。没人知道越池到底能变态成什么样子，就是跟了他三年的谭丽也不知道。这个人总是在你以为就算变态，到这个份上也就到了吧的时候，又不知何时，让你看到了他更变态的一面。谭丽仍然记得三年前，刚跟他的时候。那时的自己才二十露头，外表看去，还很生嫩的样子，虽然已经跟了几个人，却也没像这几年，愈发的风尘起来。这，也许应该归功于越池的调教，做皮肉生意的，哪能顶着张纯洁无垢的笑脸，迎来送往于一批批的金主呢。便该是如今这么一副堕落风尘的狐媚样子，才不叫一个个找上门来的大老婆们失望。
　　那天，是在柴聪的饭局上。那时的谭丽，对越池的名字早已经不在陌生。N市但凡有些见识的人，谁又不知道本市的地下皇呢？越池就坐在自己对面，身上缠着两个“妃凰”艳名鼎盛的公关，蛇样的眼珠子里，尽是让人不敢逼视的严酷。谭丽第一回见到凶暴如柴聪这样的男人，吓得手脚发抖，扑地求饶的蠢相。也是那一天，谭丽在“妃凰”豪华的洗手间里，勾引到了N城跺一跺脚，地面便要抖三抖的□□大哥，N市的地下皇帝。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如果没有认识这个男人，没有看上他的财势，也没有费尽心机的勾引到他，自己的生活，是不是又会有另外的一种局面呢？但不管怎样，也不会比现在好吧。
　　十五岁就出来的自己，也曾经幻想过靠自己的一双手，能在这个城市里赚一个盆满钵满，风风光光的回家去。谭丽和卢絮不同，家里是颇殷实的，所以也能上到高中。在村子里，这样的家底，这样的学历，已经是别人眼里公主一样的人物了。
　　但城市毕竟还是城市，就算你在之前的生活中如何过着令人羡慕的生活，来到城里，终究是一个乡下人。更何况，后来的谭丽，又遭遇了那样的一件事。谁也不知道，尚未成年的孤身女孩，是如何在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监禁下，屈辱的度过了一生中最黑暗的三个月的。
　　终于逃回家的谭丽，闭口不谈在城里的遭遇。只是沉默的如同只羔羊，禁闭在幽幽冷清的门后。谭家的大妹，卢絮的娘亲，那个曾经无数次明嘲暗讽过谭丽妈使谭家断了香火，而自己也不过生就个痴傻儿子的女人，骑着自行车，带上小小的卢絮，兴味十足的迈进大哥的家门。那时候的卢絮还未发育，十二三岁的小小少年模样，出落得已经水灵灵样的光洁。卢絮妈哎哎幺幺的进门来，推一把乖巧可人的女儿，卢絮便怯怯走上前去，扯着舅母的袖子，软软软糯糯的喊一声“舅妈。”卢絮妈拍拍女儿后背，“乖，找你表姐玩去。”转过身来，拉住谭丽妈的手，一脸我都知道的笑。
　　卢絮和表姐不亲，表姐总是高昂着一颗美丽的脑袋，谁也看不起的样子。小时候的卢絮，每回跟着妈妈来大舅家，总能听到舅妈吹嘘着女儿的话语。小小的她，一直觉得表姐便是个多么高不可攀的人物，像家里熊猫牌的黑白电视里，演的那些皇上的女儿一样。虽然她很清楚，自己的舅舅真的和皇帝这个词，一点关系都扯不上。
　　卢絮推开门的时候，谭丽在哭，吱呀一声响，抬头便看见了小小的孩童，本来应该亲亲热热的姐妹，却无名火起，这样乖怯的表情，给谁看呢？她那个到处惹是生非的母亲，又想来看看母亲和自己的笑话吗？谭丽这个时候，真是很恨透了这个毫无所觉得女孩的，特恨她的就是那双眼珠子，黑葡萄似的，提溜一转，全是不谙世事的纯净和小小的狡黠聪慧。可自己，从什么时候，已经千疮百孔了呢？
　　流言和两年前自己刚刚辍学回来时一样，长翅膀似的飞。人们总爱在茶余饭后嚼弄别人舌根的。但这回，她沉住气了，不给别人一丁点看出端倪的影子。那样的人生，还能再过一次吗？十七岁的谭丽，和这个时候十七岁的卢絮，是找不出一点点的相似的。
　　谭丽在家里呆了半年，父母原本是要重新送她去读书的。本来就是很好的一块料子，若不是因为那个讨债鬼的方程，又怎么会弄成如今这个样子。村子里没有考出去的女孩，谭家两老生养过这一个女儿之后，再无所出。曾经有走道的算命先生给谭家夫妇算过一卦，晦言两个人上一世做过弃溺女婴这样伤了天理的事情，这一世，便只得这么一个女儿，如何强求，都是不行的。谭丽妈抱着年幼的女儿大哭一场，躲在家里三天没敢出门。她年轻时便是风流漂亮的野丫头，从来被男人们小心的奉承着，就是生下谭丽后，依然风姿妖娆的能惹人春梦一场，被谭丽爹宝贝着，被庄乡里的男人们肖想着，多少女人的嫉妒白眼和醋水，她之前受来，还颇有些自得的意味。可不能生崽子的罪名，怎么担得起。三天后出门，便被女人们明里暗里的嘲笑逼回了家门。“可丫头又怎么样，我们家的丫头，我就要她比谁谁谁家的小子都要能耐。等着我的丫头出息了，开黑漆漆的轿子接我，住进城里的大厦里去，谁还敢讲我不会生，我拿钱砸死他。”谭丽妈从此堵嘴长志，一心培养起女儿来，如果不是那个该死命的方程，又怎么会这样呢！女儿退学回家的那天，江阳县县委书记的儿子，正坐在县招待所那间最奢华的包间里，众星捧月的被奉承着。三天前跟江阳实高最美的女孩那场不欢而散的欢爱，已经被这场庆功宴冲销的一干二净，或者，想到女孩柔嫩可人的脸蛋，明年她高考的时候，让父亲动作动作，也算是一种补偿？有人来敬酒，离开江阳，到北京去上学，不知道还能不能如在这里时一样，可以随心所欲呢？
　　方程似乎是打算永远的离开谭丽了，其实，他又什么时候，真正的和我在一起过呢？多年后的谭丽，坐在N市最辉煌的“丽瑟”夜总会，以前的“妃凰”大酒店的总经理室，面对着这个如许年依然皮相不衰，俊气逼人的男人时，终于想不明白当年的执着是为了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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