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荣泽23年，张延六岁，张家的生意依然稳步增长，蕲州第一富的名声越加响亮，但是张家的几个主事人都非常担心。

　　对于他们这些商人来说，名头越低越好，现在张家的名头太大，不断传出什么富可敌国之言，恐他人窥视啊！

　　攀上的那位公公也因为这几年张家越加大的名声，多要了不少东西。

　　钱财张家人到不是很在乎，这些他们都能赚到，但是随着张家在其他地方的铺子屡屡受到官府的压榨，他们心中的不安渐起。

　　这种不安逐渐表现出来，连有意瞒着的张延也能感觉到家里紧张的气氛。

　　这天是立秋，按照蕲州的风俗是要吃鸡的。张延早早就完成了功课，带着兰芳去拜见祖母。

　　祖母住的小院是张家最僻静精致的院子，因为祖母长期礼佛，所以院落中总有散不去的香烛之气。

　　祖母不爱人多，伺候的人永远就是那三四个熟悉的侍女。

　　张延进院子的时候，守在门口候着的便是侍女樱桃。见到张延，樱桃微微欠身，张延甜甜的叫了一声姐姐，让樱桃的脸上挂上了微笑。

　　“小少爷，老太太在与老爷议事，你待会再进去吧！”

　　张延点了点头，依然是乖巧的样子，时间一长，他这装小孩的手段早就是天衣无缝了。

　　做为老太太的心腹樱桃自然是知道张延多受重视，做为张家以后的掌舵人，樱桃也会尽量的对张延好些，她领着张延在外屋坐下，转身要到小柜子里面拿些零嘴。

　　老太太不爱吃这要牙口的东西，但是张延经常来请安，这里也就经常备着小孩子的零嘴，每次张延来，侍女都会装上一些摆出来。

　　呀，打开小抽屉樱桃惊讶了一下，原本她记忆中还剩不少的零嘴，现在只剩下几颗了。

　　定是被贪嘴的小雀给偷吃了，樱桃一跺脚马上就有了猜测，小雀也是伺候老太太的侍女，前几年才来的，但是因为面相乖巧可爱颇得老太太喜欢。这小雀有个毛病，便是爱吃零嘴儿，随身都带着一个装满零嘴的小袋儿，有时候吃完了就会到这里来拿。

　　小雀儿也知道度，拿零嘴也是偶尔，所以也没什么人追究。

　　只不过前几天老太太赏给了小雀儿一根金簪子，让樱桃有些嫉妒羡慕，现在又遇到了这种情况，所以心里才会有些埋怨。不过虽然如此，她也没打算把小雀供出来，只是对张延一欠身解释了两句，便去厨房再拿些来了。

　　张延带着兰芳两个人呆在外屋，张延无聊，便站起来四处打量着。

　　外屋的柜子里面放着不少瓷器玉器，雕得都是吉祥图案。

　　“什么！那周巡抚要十万两银子，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寻常时候不是有七八百两银子就可以过了吗？”

　　靠近内屋的地方，张延的耳边突然传来这样一个声音，是张延祖母的声音。

　　张延愣了一下，然后附耳细听。

　　“娘你消消气，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巡抚大人的确发了话了，若是我们不交十万两银子，或者值八万两银子的粮草，他们就以夹带私盐的罪名把我们张家给抓起来。”
　　这个声音是张延父亲的，也带着一丝焦虑。

　　“咱们张家贩盐夹带的私盐明明是整个蕲州最少的，这巡抚大人根本就是有意针对我们。”老太太拍了一下桌子，怒不可诉。

　　“娘，树大招风啊，我已经听说了上个月皇帝病危，还是太医院的医生好不容易救回来的，现在几个皇子都盯着那个位子呢！你也不是不知道情况，这个月北边大旱，粮食种下去能收回个十之三四就不错，哪里够吃？皇帝有意用这件事情检验几个皇子的能力，现在每个皇子都牟足了力气找粮草赈灾。咱们蕲州一直都是产粮高，咱们张家的粮食生意在全国也都是有名的，这不是被人给看上了吗？”

　　“周巡抚背后站着的可是二皇子啊！连公公都要退避三舍的人物。”

　　张延父亲的声音带着一股苦怨。他们太弱小了，别说是二皇子，即使是周巡抚也是他们惹不起的。

　　“难道就任他们欺凌吗？我们张家百年家业啊！”

　　“少爷，我到厨房看到有你爱吃的莲子羹就端来了……”张延听得入神，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他连忙镇定神色装作若无其事的放下手中的七子贺寿玉雕，转头对樱桃微笑。

　　家里遇到了麻烦，甜甜的莲子羹现在索然无味，张延满脑子都是刚刚听到的话。

　　十万两银子，对于现在的张家来说，虽然不是个小数目，但是挤一挤也是能拿得出来的，毕竟古代的经营不比现代，每个商人都会习惯性的准备大量的金银藏起来，真正用于经营的钱财不算太多。

　　但是，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张延在张家听到奶奶讲过最多的故事，便是其他商家是怎样衰败的。

　　这些商家有些有个共同特点，那就是被官府敲诈了一次人，然后就开始没完没了，直到整个家底全部败光。

　　官府不是仁慈的，或者说他的仁慈从来不会对这些商贾之人，他可以不去理会那些秀才乱谈国事，那些官员兼并土地，但是你商人一做错什么事情，只要背后没有好的后台，他们一贯都是直接抄家的。而或许你什么事情也没有做错，但是只要你有钱，某些人又缺钱，你也够呛。

　　一次很大的危机，但是自己能做些什么？张延看着自己六岁孩童的身体，他从未出过门，他对官场一无所知，甚至连那个谋夺自己家产的皇子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

　　没过多久，张延的父亲就从屋里出来了，他出来的时候面带苦色，但是一看到张延就马上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脸孔。

　　“今天冷先生布置的功课做完了没有？”这从来都是他说的最多的话，此刻他也就这样问道。

　　“已经完成了。”张延低眉回答道。

　　等到张延进了屋子，老奶奶依然是一副慈祥的样子，完全看不到一丝忧色，张延一边微笑心也在隐隐作痛。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非常不好。

　　立秋这晚的菜色很丰富，一家人互相夹着菜，看似一团和气，不过敏锐的张延也能看出，似乎除了哥哥张昭所有人都了解了现在家里所面临的困难。

　　只要一家人能同心协力，一切都会过去的，张延这样的安慰着自己。

　　他站起来，舀了一勺祖母最爱的鸡蛋羹，放入了祖母碗中。

　　“张忠，我听说北方大旱，没有没有这回事？”

　　找了个机会，张延逮住了自己以前的仆人，现在在外面做铺子管事的张忠。

　　张忠这次是来张家汇报月底账目的，听到小少爷要见自己，惊奇了一下，但还是乖乖的来到了小院。

　　他是张家的家奴，张延又是张家的嫡子，本来便是他的主子。

　　北方大旱？少爷怎么打听这个事情。张忠疑惑了一番，但是还是乖乖的说出了自己的了解。他是张家的下层人员，根本不知道有人要敲张家竹杠的事情。

　　“回少爷的话，是这么回事，从上个月开始北方那边就没下过一滴雨，本来顶好的收成现在是颗粒无收，听说开在北方的那些铺子都遭了殃，很多乱民蛮横疯抢，不过还好，现在粮价涨了，咱们张家最大的生意就是粮铺了。”

　　张忠关心的只有张家的利益，在提到乱民抢物的时候语气中带了一丝怨念，不过他知道这种话不能在张延面前乱提，马上话锋一转便说到张家现在最赚钱的粮铺了。

　　“家里的粮铺很多吗？价格涨了几成。”张延装作感兴趣的问道。

　　“翻了三倍呢！咱们粮铺还不算价格最贵的，听说复州的陈家价格比咱们还要贵，依我看这粮食还有得涨呢！咱们张家现在连以前的陈粮都给清出来了，还是好多人抢着要……”张忠滔滔不绝，在他口中，造成了无尽枯骨的大旱，却是张家最好的发财机会。

　　相比张忠的高兴，张延的眉头轻轻皱起。

　　古代可没有什么粮食调控政策，一遇到饥荒，粮食的价格就开始疯长了，对于张家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赚钱机会，但是更加可怕的是，已经有人瞄上了张家的粮草。

　　家里这么不知收敛，难怪会生事端。

　　不过，古代商贾大都如此，比起其他商家，张家并不算过分，若是在往年并不会怎么样，可是今年不同啊！

　　几个皇子的王位之争，岂是几个小小商贾能抵挡的？

　　张延的眉宇之间出现了一抹忧色。

　　几日后，张家恢复了平静，张延的祖母脸上又出现了笑容。张延不知道原因，只猜测问题应该有了解决的办法。

　　又过了几日，张家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一个无品无级的普通人，但是这位普通人带走了张家大半的粮草。

　　张家是一方豪富，经营粮店百年，家中的存粮堪称恐怖。

　　张延依稀听见那人说大皇子如何如何。

　　也依附上了一位皇子吗？

　　按照嫡长子继承制度，这位大皇子继承的可能性应该也不低吧！一开始夺粮的是二皇子，攀上了大皇子应该能避免灾祸吧！

　　张延明白了祖母的笑容从何而来。

　　若是往常，依照张家的身份，是决计攀不上一位皇子的。这次虽然可能要花费很多的家产，但是若是能在大皇子心里留下印象，以后的财富是少不了的。

　　危机过去了吧！

　　张延站在书房里面，手中拿着书本，抬头仰望天空。

　　天空蔚蓝蔚蓝的，连一朵白云都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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