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 续

　　“若曦，我觉得你来故宫不像是来观光。你很喜欢故宫吗？看你总觉得你好像心里全都是故事。”绕开人群，陈千烨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小心翼翼的看着我，语气里满是关心。

　　我看看她，小心的选择措辞：“我对故宫的感情……很特殊。我以前……小的时候，经常来这里。现在又来了，却觉得很多东西都变了，有种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孤独和丧失感。”

　　“我懂得。”她微微笑，目光悠远，“太喜欢一个东西，就会把自己无限缩小完全交付给它，包括所有的记忆和存在感，直到让自己完全融入本来和自己无关的那个东西里。所谓身不由己的‘沦陷’进去。所以无法容忍任何的离别，变动，哪怕只是时间的流逝。其实和恋爱是一样的。”

　　“恋爱？”我问。

　　她停顿了一下，轻声说：“如果真的很爱很爱一个人，到最后就会觉得自己始终是一个人，谁都帮不了你，谁都无能为力。那是种无法言喻的宿命般的孤独和舍弃，精神层面的纯净。至高处则至寒。如果太喜欢，心里的那块地方就只能容得下自己，除了你谁都进不去。我好像越解释越乱，不过反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顿了顿，她继续说：“就好像深爱一个人，到了尽头，突然发现自己如此孤独。”

　　我侧头看着她，心里摇摇欲坠。

　　就好像深爱一个人，到了尽头，突然发现自己如此孤独。玉檀，这是你从前世学来的吗？今生你还会那么痴那么等吗？

　　“这里是太和殿。”千烨微笑着伸手示意，“冬至日这一天的时候，阳光会从外面照进来，刚好可以从地板上反射到匾额上，整个匾都会被金色的阳光铺满，金光闪闪的发亮，特别好看。外面阶梯那块十二米的龙雕是一整块汉白玉哦，是当年选取滴水成冰的冬天，每隔十米就在路的两侧挖井泼水，耗费大量人力物力马力财力把它一步步拉运到北京城来的。了不起吧。殿里的柱子也都是楠木的，只生长在深山里，开采砍伐条件非常险恶，有着‘入山十人出山不足四’之说。不过明朝时候太和殿建成后第二年就毁于天火，而且之后先后又有好几次被烧毁。我们现在看到的太和殿是清朝复建的了。”

　　我静静听着她的话，周围一切声响似乎都逐渐减弱变淡，从远方飘缈的传来众大臣和阿哥们上朝退朝的脚步声，悉悉索索，纷乱忙碌。眼前似乎看见了年幼的承欢和弘历，还有十三那微微前倾、独身一人的单薄背影。外围角落里石栏似乎还留有我的手印，我曾撑在那里遥遥注视渐行渐远的八爷。喟然长叹，满腹辛酸，一切都还那么清晰，那些我本以为会遗忘的干干净净的过往，终究还是要被一而再再而三的翻出脑海，摆开一线触碰我的心弦。

　　想着当初康熙爷和他日理万机的样子，我满心酸痛，我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那么多的话没有跟他说，我还欠他一支舞，可是如今……眼前渐渐变得模糊，强行压制住的情绪又如同断线翩飞的风筝渐渐升高。我揉揉双眼，贪婪的打量着这儿的一切。故地重游，流连忘返，沧海桑田，物境变迁。我睁大眼睛，仿佛他就在眼前，仿佛我的他还在这殿内！他还是那么忙，担心我的身体，却丝毫不顾及自己。也许过不了多时，高无庸还会出来，不顾我的躲避，笑眯眯的给我请安：“姑姑这边请，万岁爷让您小心身子。”

　　可是，那些终究只能是黄粱一梦吧。

　　千烨站在一旁，依然在尽情讲解着。在听到“雍正”的时候，我身子会一凛，提到“胤禟”的时候，也会仔细打量她，看她表现如何。等来的却还是一次次对自己的否定，摇头苦笑，不必勉强自己对她的遗忘和新生心存不舍和黯然。这样才是最好。况且，如果告诉她真相，她会不会把我当成妖怪？就像那时，下定决心不能告诉八阿哥我是三百年后的人一样。更何况，我根本就不想回忆起她的前世，尤其她最后的旅程……

　　再次叹了口气，蹲下来，用手从栏杆里伸过去，轻轻的抚摸大殿冰凉清亮的青石砖地。

　　这地，我曾踏步于其上不知多少次！

　　千烨拉过我：“若曦姐姐，这不能摸的。人多，小心伤着。”

　　活脱脱的玉檀！

　　我不忍再难为她，最后再眯起眼睛定定看了会梁上的阳光，决绝一般的转身离开。

　　太阳刚巧行至屋角，在湛蓝如洗的蓝天里，勾逗出了层层的彩色光圈。

　　无论如何，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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