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文文

　　科学爱人

　　一

　　“劈~~~”一阵巨响。
　　有感觉的时候，我全身都是刺痛；想要睁开眼睛，浑身却像散了架似的。这时，一只软软的东西轻轻贴在我的头上：“肯，醒来吧。”温软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应着这呼唤，我猛的睁开眼睛，看到了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很柔弱的男人。他说：“肯，太好了，你醒了。”
　　肯？我不禁问，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吼声。男人紧张的问我：“肯，你，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我一直不住全身的力量，“砰，砰。”几下挣开了铁制的枷锁。男人惊异的说：“肯，你放松一下，你的身体还没有协调好……”
　　我听不太懂他到底说的是什么，只是本能的把双脚放在地上，一步一步朝他走去。他向后退着，脸色越来越难看：“肯，你，你……”随着一阵闪电穿过，他面色苍白的倒下了。我伸出手，轻轻的托住他。这个男人好轻啊，像一片羽毛般，慢慢的靠在我的怀里。
　　这个后来被我称为父亲的人，有着一张即使我见到许多其他美丽的人仍忍不住要赞叹的精致的脸。他的嘴唇痛苦的紧闭着，几乎咬出血来。我看看周围，发现这里是一个很黑暗的，类似于城堡的地方，有许多冰冷的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我想了很久，最终用我那笨拙的脑袋得出一个结论：我必须把他放在我刚刚躺过的床上。于是，在那个下着倾盆大雨的晚上，我看着他，看着他的呼吸，由急促变得平稳，慢慢的，我的心也平静下来。
　　第二天的清晨，
　　雨过天晴，很好的阳光从远处的窗户穿越，洒到他的脸上。他“恩…..”了一声，睁开眼睛。看到我后轻轻一笑：“肯。”他坐起来，“是你把我放到这上面来的吗？”我听不太明白，他看起来似乎想下床，于是我把手伸过去。他一笑，把手放入我的手掌中：“就这样象个学生坐了一个晚上吗，肯？”我明白了似的站起来，点点头。
　　“那……我们到外面去散散步吧，你大概有很多的东西要学。”于是，在我踉跄的脚步中，父亲带我走进花园，一个天堂。
　　许多年以后，我还能记起，在那里，父亲教给我的东西：我的名字，肯；还有，作为人的感情……
　　父亲常常静静的坐在草地上，看着我，和其他的一些什么东西发呆。有一次，一只蝴蝶飞带我的肩膀上，他看到了，并且笑了。我愣了很久，因为他笑容里的温暖，我一把抓住蝴蝶，想要送给他。他却惊讶的看看我，然后叹了一口气。
　　他说：“肯，不是每样东西都可以留住的，尤其是强行留住的美丽，消失的越快。”
　　我听不懂，只能呆呆的看着他，他慢慢的走回城堡里，留给我的是一个在夕阳中，非常迷茫的背影。那个漂亮的背影，是否也如我手中的蝴蝶一样易逝？我看着碎泥一般的蝴蝶，站在那里很久，最后，月光下我把它埋在了一棵美人草下。

　　二

　　父亲似乎是一个身份显赫的贵族。
　　但是身体有病，很虚弱。
　　我常常看见他大口大口的喘气，这时我的心里也会很不好受，有什么方法可以减轻他的痛苦吗？我按照自己想象的路径偷偷进入山下的小村子。我想，我应该很绅士的表达我友好的诚意：微笑，问好，然后……慢着，为什么每个见到我的人，不是晕倒，就是尖叫着跑开？
　　他们被我吓到了吗？可是真正被吓到的人是我啊！我惊恐的逃回城堡：为什么？！为什么？！我苦恼的想了很长时间，直到，我偶然在父亲房间的穿衣镜里，看到我自己。
　　天哪！
　　我大吼起来：这就是我吗？一个又高又大又丑陋的怪人。没有白皙的皮肤，取而代之的是线迹狰狞的肉块；没有柔软的头发，取而代之的是倒竖的硬挺的草皮。那鲜红的嘴唇呢？！洁白的牙齿呢？！修长的双腿呢？！
　　我疯了！大吼大叫着，几乎把所有的东西都砸了。可是那样又能怎么样呢？镜子是碎了，可是破碎成千百片，每一片都反射出我的丑陋。
　　“肯！”父亲叫了我。
　　我回头，看到他，在门口大口大口的喘气。
　　“呜呜呜……”我想要哭。他走到我面前问我：“怎么了？”接着他看到了那堆破碎的镜子，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突然醒悟过来：原来我一直是以这样的丑态出现在他面前的！原来我并不是如我想到的那样，和父亲一样！我不！我不要让他看见这样子的我！
　　我慌乱的想要逃，“肯！”父亲拦住他，想说什么，却被我推倒在地，晕过去。
　　我跪在他的身边呼唤，很久他也没有反应。就在我以为他几乎要死了的时候，他虚弱的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
　　父亲，用瘦弱的手摸摸我的头说：“肯，我我把你造成这样的。”
　　什么？！
　　我猛的低下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瞬间的愤怒让我有一种撕碎他的冲动，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喔……喔……”的声音。他悲伤的看着我：“你是我从坟墓里找出的尸体碎片拼凑而成的……你很难过……可是，要是可以的话，你杀了我吧。”说着，他闭上眼睛，像是在等待审判。
　　那个时刻，我突然很想笑：杀了你，又能怎样？改变得了现在我的样子吗？能让我变得和你一样吗？我“嗯哼嗯哼……”的想着。父亲睁开眼睛说：“不要这样肯，你就像我的孩子一样，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永远不会嫌弃你，抛弃你的。”
　　真的吗？我看着他，朦胧的光线里，父亲的脸蒙上了一层银色的印记，他说：“我从来没有让你进过的房间睡觉是不是？对不起，我还不太习惯，习惯和别的人在一起。你不要再伤心了，上床来，和我一起睡吧。”
　　我点点头，心里又明亮起来。我想，我已经原谅他了吧。于是，我爬上床，小小的床被我压得直响，父亲也跟着陷下：“你，还真重呢。”他开玩笑似的说。我蜷缩着身体，脚却怎么都贴不到床，就这样吧，我看着父亲的睡脸想，心满意足的睡去。
　　第二天，父亲让我把三张大床拼在一起，就算是这样，也只能勉强塞下我的身体。可是那又怎样？我只要这么就够了。
　　可惜，父亲再也不能和我一起睡了。

　　三

　　他订婚了。
　　听说是一个家世显赫的美丽女子。这消息让我郁闷了很久。我变了，变得不爱说话了。常常躲在树丛里不很长时间不出来。
　　直到父亲大汗淋漓的找到我，那时我的心里才会有点欣喜。也许是因为被重视着，有存在的感觉吧。
　　我曾经在照片上看过那位小姐，端庄的容貌，优雅的笑容。她一定是和父亲很相配的人，在世人眼里他们也一定是一对佳偶。我常常想要看看活动着的真人，回想那次“惊吓”，我又灰心了。
　　终于有一天，我还是忍不住的去了。
　　我宁愿没有看。
　　当时，我顺着山间的小路，走到那位小姐的住处的窗户下，想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窗户并不是很高，至少对我来说。我看见那位小姐了，悠闲的坐在桌旁，桌上的咖啡，冉冉冒着烟。她的身边，是一位高贵的绅士……什么？不是父亲？！我再仔细看时，那位绅士开口了：“亲爱的，你真的打算和那个病根结婚吗？”小姐“呵呵”的笑了几声：“当然，你没有看见，婚礼请贴都写好了吗？”
　　绅士脸色有写难看：“那我怎么办？”
　　小姐看了一会儿，突然又笑着说：“别这样好吗？”她站起来，把嘴唇送上去：“我不是说过了吗？那个病秧子，身体就像是废物，过不了多久就会死的。到时候，财产爵位都是我们的了，这样有什么不好？等我，好吗？”绅士也忍不住笑了。他们亲热的拥抱着，热吻着。
　　那个绅士正在兴奋的时候，突然看到了我正要愤怒的要爬进房间，他一声不吭的晕倒在地。小姐奇怪的回头，我一把抓住她的脖子，她就像是待宰的母鸡开始惊声尖声叫。我捂住她的嘴：你们竟然想这样对待我的父亲？！并且激动的双手紧紧的掐住她的脖子，她的双腿剧烈的抖动，挣扎着，扳倒了板凳。我更加害怕了，接着“咔嚓！”一声，她停止挣扎了。
　　“肯！”
　　我惊恐的回头，父亲正站在门口，神色大变。完了！我看一眼小姐，她的头软软的垂下，骨头似乎都断了，脖子只有皮连着。我想要解释，可是看着眼前的一切，笨蛋如我也不会相信事情是另一种样子的。我只能砸开窗户逃走。
　　我被抛弃了！
　　我一路想着，用力逃着。
　　我杀了父亲的新娘！
　　我再也不能见到父亲了！

　　四

　　我悲伤的想着，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看到了一条河。
　　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坐在草地上。她兴高采烈的玩着花。
　　“你好，”他看见地上的阴影，抬起头对我说。你不怕我吗？我想问。她眯起小小的可爱眼睛打量着我：“我想……你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天哪！她真的不怕我！
　　“你也一起玩吗？”她递给我一朵花。于是，我坐下来，和她一起把花朵抛到河里。每一朵花落到水面上都会旋转，每当它们旋转时，我都会“嘿嘿”的发出笑声。小女孩也很高兴。她穿着花朵一样的裙子，不断的摘着花递给我：“你丢的远一些！”她笑着说。我看着她蓝色的小眼睛，突然有一个想法！
　　我把她抱起来，她“咯咯”笑着，倒在我怀里打滚。我走到河边，“你要干什么？”她的笑脸还来不及变换，我一松手，她便像那些花朵一样落入水中。我兴奋的等待着，等待着她从水里浮起，旋转，却怎么也不见她的踪影。
　　我纳闷了，远处传来人的声响。我连忙藏到树丛里。我看见他们围着草丛上的花儿大声叫喊着，然后，一个满脸焦急的农夫跃入河里，把小女孩捞起来。他们围住女孩，大哭大叫。可是女孩却什么都听不见一样，没有回应。
　　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我着急了，“唔唔”的叫着要上前看个清楚。身后却传来久已不闻的声音：“她死了。”
　　我回头，父亲满头的汗水，脸色依然苍白。死了？啊！是的！我知道了，我害死了她！我恍惚的明白过来。天！我又杀了一个人！我……
　　父亲走到我面前，许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听我发出呜咽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
　　黑夜渐渐来临，父亲把手放到我头上：“肯，过去的我因为孤独造出了你，但我没有想到的是，孤独也是可以复制的。”他把手伸到我的掌心里，我们一起又回到城堡。
　　这次以后，父亲和我都很少出门了。山下却传来不好的消息，那个没有死掉的绅士，在小姐死后非常生气，污蔑我的父亲造出了怪物，害死了小姐，更说我们要毁灭村子，毁灭国家。山下的人多不和我们来往了。父亲的脸色也越加的苍白，身体更加虚弱了。我都不敢和他睡在一起。我怕会失手杀了他，那可是罪无可恕；更怕听到他的咳声，一下一下的，我的心也跟着起伏不定，睡不好。
　　我们也很少见面了。
　　我们都丢失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五

　　一天，父亲很难得的走到我的房间里对我说：“肯，你跟我来。”他的脚步比以往要轻盈，声音也活力了。我们走到那个我诞生的房间，一阵惊雷，我感觉到那张床上有什么东西动起来。
　　父亲走过去拉开白布，一个人型的东西坐起来。我走过去仔细的看着，突然，我和坐起来的东西一起大叫了：那是那时的小姐！不过，她那令人倾倒的美貌几乎消失待尽，她也被造成了一个怪物！
　　我们两个都绝望的大叫着，好久。父亲看起来想要缓和气氛似的说：“肯，这是你的新娘，你，你应该很喜欢她的，对不对？”他的眼里有热切而又悲伤的月光。我没有再理会小姐缩入角落大叫，发疯的冲到他面前：你就是为了这个整天的待在这里工作的吗？！你就是为了这个不眠不休的去损害自己的身体吗？！
　　我大吼着，小姐在一旁发出更为凄厉的叫声。
　　“怎么了肯？你，你不喜欢吗？”父亲无辜的看着我，“我以为你……”我猛的摇头，摇头，跪下来，把头埋在他小小的身体上：你为了我想了那么多，你以后怎么办？你要离开我吗？你要抛弃我先走吗？我呜呜的不知道说不说的出更好表达的想法。父亲似乎明白了，他不敢相信的看着我说：“肯，你……”他还想说的，小姐的举动却止住了他。她正试图逃出房间！
　　我快步上前打翻她，于是，她那尚未固定好的头颅滚落到地板上，几下便不动了。父亲看见了，却像没有看见一样，无任何反应。我们就这样互相注视着，隔的很远很远，却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砰砰的搏动着。我又回想起当初父亲教我学习的那些日子，那些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可惜再也回不来了。
　　天色白了，
　　“肯，”父亲打断沉默，“过来。”我迟疑了，应该过去吗？他知道我在想什么吗？父亲等了一会儿，自己走过来。他抬头对我说：“肯，你是个好孩子，累了吗？休息吧。”他象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把手信赖的放到我手掌里：“今天还是和我一起睡吧。”他回头微笑着说，虚弱的笑容，尽管无力，却是几个月没有看见了。
　　在雨后的清晨，我看着逐渐入睡的父亲，那毫无血色的脸，他的呼吸好慢，好象根本没有。只有偶尔起伏的胸膛才能证明他还是活着的。他还这么的年轻，我看见的村子里的和他差不都大的人，大概有二十三、四岁吧，有的都已经牵着小孩逛街了。
　　父亲有一天也会像那个小女孩一样死去吗？我记起父亲的那句话：越是美丽，消失越快。看着父亲俊美的脸，我心里激起一阵一阵的寒意，这个令人不快的想法让我在床上翻腾了好久才睡着。
　　醒来后，父亲不见了。
　　他走了。
　　趁我睡着了的时候，他抛弃了我。

　　六

　　我在城堡里，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明白，父亲不是去旅行，不是去探友，他是走了，永远离开我了。我坐在我们的床上又想了很久，才有愤怒的想到：我要去找他。
　　于是，我出发了。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也知道。在走遍了大半个地球后，我终于知道了一点关于他的消息：他登上了一艘船去了极点。
　　理所当然的，我也带着满身的伤痕去了极点。
　　在漫漫的风雪中，我看见了那艘破冰船。其实，不用看我也能感受到里面熟悉的体温和心跳，他就在里面。船上的海员看到了我，都大惊失色的拿出武器，想要赶跑我：一枪，两枪……我静静的站在那里没有动。你们打吧，反正这也不是我是身体，即使是疼，也不会疼在我的心上。
　　果然，他出来了。
　　带着飘扬的长头发，披着长长的风衣走下船。
　　“别去！那个怪物会杀了你的！”我听见一个船员这样说。父亲回头给了他一个微笑，（一个令那人愣了好久的微笑）他说：“不用担心，我和他之间总要做个了断。”
　　了断？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我早就想到了，（虽然耗费了我好几个月的时间），也许吧，一直的自做多情，支撑着我伤痕累累的身体，现在，它开始跨掉了。我向父亲挥挥手，示意着，不用再浪费你宝贵的体力在我这个怪物身上了，我想说，可是，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我，一直都是这样子的。
　　他似乎急了，居然向我跑过来。
　　你在干什么？我吃惊的看着他。终于，他停在我的面前，低头看了看地上。我“嘿嘿”的笑了几下：那是我的一截手指，刚才挥手时甩掉的。他弯下腰捡起手指，想要按回到我的手上。没有用的，我心里说，这本来就不是我的，一边拿过来远远的向海里扔去。他抬起头，脸上有固体的泪痕。
　　我笑不出来了。
　　“肯，”他开始打击我了，“你一直追着我到这里来的吗？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孩子。”我摇头，不，我不是。父亲笑了一下，寒风吹开他的风衣，露出里面嫩枝般柔弱的身体。
　　“我离开你，你一定很生气对不对？”我迟疑了一下，又摇头。父亲突然剧烈的咳起来，落到到他的风衣上，染开了一朵朵的红花。我忙伸手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他比上次更轻了，几乎没有任何的重量感觉。
　　父亲喘着气说：“你看，我快要死了。”
　　不，我呜呜的看着他，凛冽的风也回应似的喊叫着。他继续说：“不要怪我肯，我快要死了，我不想让自己这么虚弱的身体让你看见的……”他猛的咳了好几口血，“我希望自己在你眼中，永远是最美丽的……”我大哭起来，摇头，他又说了：“其实，你是不用自卑的……我也怕……怕被你看见我这丑陋的样子啊！……”
　　然后，他说了那句让我疲惫痛苦的身心都得到救赎的话：“肯……你一直都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我身边没有什么亲人了……我，爱你……”父亲的嘴角有血，慢慢的流下，变成固体，又覆盖上新鲜的液体，一层又一层。我等在那里很久，再没有听见他说话。
　　我知道，他死了。
　　他死了？
　　他死了！
　　那个生我养我待我如己的人死了！那个将自己的新娘让给我的人死了！那个为了给我留下最美丽记忆而拖着虚弱的身体出走的人死了！死了……
　　我哀号着，大地都为之震动！
　　所幸的是，此刻他在我的怀里。我想对他说：我们很幸运。
　　泪水再一次在我的眼里冻结，我模糊的看见远处的船和雪山在上升，一瞬间，我意识到，我会永远和父亲在一起了。
　　是的，我看看父亲毫无血色的脸，苍白，但是依然美丽着。我抬头向天空大喊：“Father!~~~”风雪再为猛烈也湮没不了我这渺小生命中发出的第一个音节。我抱着父亲，紧紧的，我们沉入了冰冷的海水中。
　　手脚渐渐的麻木了，心却是温暖的，就让我们的身体化为冰块纠结吧，至少，可以证明我们，曾经是在过，相爱过的……
　　只是，今生我们都已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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