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客

　　话说前文，王叔前去催促梅娘唤梁大东家起床，确有不得已的苦衷，梁少虽属商贾之流，却藏天人风姿，其美若天上之月，皎洁朦胧而不可侵犯，此人虽生性散漫，但文采卓然，颇为通晓乐理，为许多读书人敬仰，日日都有三三俩俩的人慕名而来，这些人大多身家不错，不愿委屈自己，多点个雅座，吃点细腻的食物，倒是秀色轩的一大财源。这不，只见梁至换上一袭白色长袍，鬓上挑出几缕黑色秀发，红唇玉齿，显得格外出尘：“有劳各位久候，梁某在后头看书入迷，一时不察，这些混帐小子们也不来相报，害得诸位在此等待。”众书生连连站起，喜笑相迎，略过不提。
　　“梁兄过谦，这偌大家业要靠你来打理，难得你还有心埋头学问。”应话的人正是梅娘口中的林公子，他长相端正，眼神清明，对梁兄这位人才是十分的赞赏，“今日大家前来，也无甚大事，就是对梁兄的字字珠玑想念得紧，今日还得继续讨教上次那篇《论道》。”
　　这林公子还真是一个书痴般的人物，本来中了秀才，别的都急着上京赶考，无奈此人听闻玉城来了个顶有才气的雅士，这便三番两头的叨扰，误了期限。这《论道》是梁至给家里各位作的一篇白话小文，无非是说说师道尊严，用词甚是直白，上不得大雅之堂，但这林公子听了，日日品读，竟给他评出许多精妙之意来，梁至也只好由得一群人在这里哼哼唧唧，他不过做个木头，偶尔晃神笑出声来，便会见到哪个正在发言的眼中泛起的得意的光芒。
　　“兄台所说才要折杀梁某，还是听听诸位是如何的想法，也好让鄙人斟酌斟酌。”梁至做出一副诚恳状，手一挥便叫了个小厮上菜来，心中却暗暗谋划着下午该怎么对付那批兔崽子。
　　日头当中，这些位文人雅士还在争论不休。梁至挨不得饥饿，看着这群人便心中郁郁，不由得出声道：“哪有梁某说一句话诸位解释万言的道理？这天下的弟子不同，自然有不同的教导之道，千变万化，哪是我等小子可一言道尽的？不如做做诗，教教学生才是正理。诸位在此空言千万，倒不如做个先生，照自己的路子一教，成了才就一句话都不必争啦！”话音刚落，在座的住了嘴，这些个年轻人，心性未定，哪个愿把自己的前程送给稚儿？倒是那念书成痴的林公子虽不作声，眼神却若有所思。
　　梁至自是不管，见众人已停了吵闹，暗下得意：“各位在这做做诗，梁某新收了个小仆，还得去考教考教他的品行，就失陪了。”

　　罗明远被小姚唤到书房，见着了一个翩翩佳公子如何变身为狼吞虎咽的平凡人的全过程。小姚看着东家手里抓个鸡腿，眼睛闪亮地盯着盘里的鸡肉，唇边油渍明显，嘴角抽抽：“东家，小罗带来了。”
　　“ 嗯？”梁至也不抬头，“那你先下去吧。”等听到脚步声渐远，这才抬起头来，瞅见了身姿颇为强悍的罗明远。“小罗，过来，陪爷用饭。”
　　此时罗明远大胡子已落，样貌不算出挑，但眉眼细致，不似一般鲁汉，声音也悦耳动听：“方才已用过，多谢东家美意。”
　　“你却是个真的呆子！看不出爷在贿赂你吗？”梁至恨恨地看着面无表情的罗明远，“难不成我妹妹她早把你收买得去了？”
　　收买？罗明远一时不知其意，不想卷入他们兄妹之争，只管呆站。
　　“真不机灵。”梁至小声嘟囔，这样一个呆头呆脑的家伙也不知道妹子看上了他哪里，“说说吧，你签了契约，便是我家的人了，我妹妹都给了你些什么活计？”
　　“自今天起，小的就充当东家贴身护卫一职。”罗明远话音未落，梁至已兀自睁大了一双美目。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爷居然有这么金贵的一天，也罢，爷这里还不缺你一口粮，你念过书没？”
　　“读过几天《三字经》，念过几篇《论语》，识得一些粗略大意。”罗明远倒也不奇怪主人家的话题大转弯，老老实实地回道。
　　“哈，这下却是那小妮子失算了。”梁至喜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爷辛苦几日，给你补补课，余下的丫鬟小子就到你那里把功课给背了，做得好了，爷赏；你要是和他们通气，爷可饶不了你！”
　　梁至出了椅子，发现这新招的护卫比自己还高了许多，甚是郁卒，当年风餐露宿食不饱腹，最终落得身形矮小，不能与东北大汉同日而语。不过这护卫倒是乖觉，见主人家来到前面，即刻弯了腰，眉目向下，声音平和有力：“麻烦东家了，小的愚钝，到时还请东家多多包涵。”梁至觉得有些奇怪，大抵是因这宅子里的一群人都没个规矩，这小子弯腰说话无不恭敬，一时竟莫名地不大舒坦，不过是贱骨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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