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画境

　　碧沉苑没有过多的仙雾，仅是些薄岚罢了，也许是南边的湖水蒸出的雾气，一直蔓延到了这里。

　　在开始的三天里，我尽量做到了一个下人的本分，端茶送水，点火掌灯，铺纸磨砚，样样到位。只因前三日中，殿下天天准时到访，就怕我一个毛手毛脚，惹得上仙不开心了。

　　看到我与东陵上仙和睦相处，主是主，仆是仆的表象，殿下也就放下心来不再探视了，我总算是松了口气。

　　第四天算是有趣，碧沉苑竟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满园梨蕊娇嫩，草地迷蒙。

　　我跨坐在栏杆上，伸手接着雨滴，难得见天庭下雨，我总有说不出的兴致。时而回头遥望，便是看到脂砚斋临窗站立一抹淡紫身影，正于书案执笔画着什么。

　　我轻轻皱眉，陷入沉思。

　　话说我的复仇大计，究竟要等到何时施行？

　　我还未展开雄伟的想象，就听不远处一声：“阿紫。”

　　我赶忙跨身下来，一路小跑过去。说起“阿紫”，那是东陵上仙给我起的小名，说是叫起来顺口些。我刚开始还觉得不错，但后来想起人间常唤一些没名没分的下人作“阿猫”“阿狗”时，便是有气也只能先行咽下。

　　我一边帮着上仙磨墨，一边看他写字，心想他怎么不用传说中的敦煌笔作幅画，好让我这个俗人开开眼界。他见我一直瞅着他，展颜道：“被你这样盯着，我怕是再也写不下去了。”

　　我“哦”一声，识相的把视线投向窗外的雨景，心里想着他笑起来真是养眼。

　　敢情我又忘了自己的苦海深仇了。

　　我看窗外雨声潺潺，沾湿朵朵梨花，别有一番风味，开口道：“上仙，景致这么好，为何不画一幅画呢？”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隽永，手下不停止动作道：“人间时令乃暮春四月，此种梅雨很是常见。”

　　我又“哦”了一声，再好奇道：“上仙，我来了三四天，都不曾见你画画。”

　　饮雪搁笔，我拿过那写好的一幅字吹干卷起，放进筒中，又铺上一张新的，只听他道：“一无意愿，二无美景，不画也罢。”

　　我第三次“哦”过，算是拿他没辙。看来他画画还是要看心情，否则就算有了美景也未必肯画。但我曾经听说，在储君殿下百岁生辰之日，他可是夜以继日三天未眠，画出一幅凤求凰赠与殿下。

　　传言那幅凤求凰，但凡见到，必是被深深吸引。画卷所带来的美妙之感，让人仿佛身临其境，绕着各色山峦翱翔一圈，流连忘返。

　　虽然天帝隐约对此画有些不满，但是储君还是视若珍宝，时时拿出来瞅两眼，见画如见人。

　　传闻整个仙界能拿到东陵上仙画卷的惟有五人，一是储君翎若，二乃昆仑掌门承渊，三四便是计都星君同六合星君，同为诗画上的好友。这第五个便有些玄虚，竟是月老。我四处打听才知众人皆是推测东陵上仙意图不轨，想让月老给他和殿下牵一桩姻缘才不惜成本，可是月老同学却一口否决，打死也不承认这笔交易。

　　就连王母曾明示暗示千百回，想让东陵给她做一幅颜像，他也是视而不见的推脱了。

　　可以说，这个东陵上仙不是一般的不识抬举。

　　我本以为到了碧沉苑，能够随处可见在外人称赞的东西，莫想我整理书案无数次，愣是没找到过一幅画，字到是不少，还写得都是道德经。敢情他向道，又送昆仑掌门一幅画，难不成其中还有不为人知的一段私情？

　　翌日又是细雨绵绵。

　　连续的下雨，让庭院内外变得潮湿，有时连火炉也点不着。我来不及拿着拖把弄干，只好一个法术施过，里里外外便洁净的一塌糊涂，我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成果。

　　入夜，我将上仙送回春暖阁。

　　观察数日，我发现东陵上仙实在有辱上仙这个名号，别的仙人我一靠近便可感知他修为的深浅，或者仙术环绕，或者仙身飘渺。偏偏这么一个仙，让我觉得他跟凡人一般，丝毫没有一点神仙的气息，顶多是气质出尘罢了。

　　再加上我几次故意接触他肌肤，才发现他冷暖难控，体温变化得厉害，想必他连一个普通的术法都不会，否则不会连简单的恒温控制也不会。

　　所以，我决定开始伺机报复。

　　夜色已深，我灵术召唤出几只凶猛的黑猫来，驱进春暖阁，阴暗的拍过为首的猫头，道：“小宝贝，给姐姐去上仙房里，记得只要抓破他的脸就好了，只要半边脸就好，一定要抓的鲜血淋漓噢。”

　　我在春暖阁外等了许久，先前还听到猫叫，叫着叫着就没了声音。第二天去打扫房间，就看到地上两撮猫毛，东陵上仙完好无损，一张脸好看让我恨不得一掌拍死他。

　　我不甘心，一拍大腿道，灵术召唤的猫不行，老娘自己变不就成了？真是脑残！

　　是夜，我摇身变作一直黑猫，本想便只狮子老虎什么的，但想想碧沉苑应该不易出现这种凶残的动物，便放弃了。

　　春暖阁里温暖如春，我猫着步子轻轻踏过暖和的空气。

　　东陵的房间不大，仅仅一床一椅一暖炉而已。沉香灼烧出杜蘅的香气，清新弥漫，我也嗅过几口，只觉得神清气爽。

　　东陵上仙侧躺在床上，青纱帐撩开着，露出他曼妙的身材来。衣衫半落，胸膛肌肤白皙可破。

　　我跳上他的床铺，考虑着该从哪里下手才好。我看他全身都无比美好，恨不得将他抓个面目全非，但是时间有限，还是速速一爪解决问题好了。

　　我坐在他跟前，伸出爪子舔几下，指甲瞬间犀利几分，黑暗中闪着锃亮的光芒，我嘿嘿的冷笑，将黑手伸出......

　　快准稳，我一掌挥下，眼看着五指迅速扣上，正要戳进他那娇嫩的左脸之上时——

　　那一双墨色眼眸忽地睁开，毫无预兆，他一手快如灵闪，抓住我的爪子。我也是霎时反应过来，连忙挣脱了逃走，却想尾巴一阵揪痛，只得“喵喵喵”的惨叫起来。

　　他一把扯过我的身子，挥手便是亮起一盏红烛，我终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任他掰扯过我，我就不信他有这个法力能将我打回原形。

　　我可怜的喵过几声来讨好他，但愿能够松开我。因为他抓着我两只腿将我四脚朝天的模样，实在有损我威名。

　　更何况这样躺在他手下，我实在觉得浑身汗毛竖起，从未这么靠近过他，一时间甚至能感应到他的呼吸。

　　他一手撸过我的脑袋，却是停留在我左脸处，我这才意料到大事不妙！都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哪怕我是变了猫，左脸的毛肯定也是烧焦模样的！

　　我登时吓得魂不附体，剽悍的一爪划过，他吃痛就放开了我。而后，便是我夹着尾巴，落荒而逃了！

《敦煌画境前篇》
敦煌画境，上古传情——晴雪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