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清风入怀(北宋才女的梁山自救记录)

　　上回书说到，花荣箭惊群匪，救下冯氏姐弟。当下命兵士收敛了冯福尸身，便带着允执、允恭这一对惊魂未定的姐弟，返回清风寨安置。

　　这清风寨，乃是青州三寨之一，设文武知寨各一员。武知寨便是花荣，执掌寨中军务，巡防地方。寨子依山而建，以木栅土墙围合，内中房舍俨然，亦有校场、仓廪，更兼旌旗招展，兵丁巡弋，自有一股森严气象，与江南州府衙署的粉墙黛瓦、曲径通幽，抑或文登县衙的滨海淳朴，皆是迥异。

　　花荣将姐弟二人安置在寨内一处僻静小院，虽陈设简朴，倒也干净整齐。他又拨了一名年长持重的老军婢前来照应饮食起居，算是周全。

　　待稍事安顿，花荣前来探问。允执虽身心俱疲，却知礼数，请花荣上座，自己与弟弟在下首相陪。

　　“还未请教娘子高姓，仙乡何处，何以流落至此险地？”花荣开口，言语温和。

　　允执敛衽答道：“有劳知寨动问。小女子姓冯，名允执，字持心。先祖世居汴梁，后迁西京洛阳。先父讳俭，字叔节，乃仁宗朝冯当世公之后。先母出自姑苏范氏。先父原任常州通判，因……因忤逆上官，去岁贬谪至登州文登县为令。不料北地风寒，先父水土不服，加之积郁成疾，到任年余，便……便撒手人寰。”说到此处，她语音微哽，身旁幼弟允恭更是低头垂泪。

　　花荣闻言，肃然起敬。他虽出身将门，于文官体系所知不深，但也知晓冯京、富弼、范仲淹皆是何等人物，心下暗忖：“原来是忠良之后，清贵世家，难怪有此风仪。”不禁又添几分敬意与同情。

　　允执续道：“我姐弟二人孤苦无依，只得变卖些许物事，扶柩安葬了先父。本欲携幼弟前往东京，投奔族伯。不想行至此地，遭遇强人，若非将军相救，恐已……”她话语一顿，不再言那不祥之语，转而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花荣摆手道：“冯娘子言重了。路见不平，分所当为。只是……”他略一沉吟，“如今前往东京的道路，却不太平。”

　　他解释道：“一是近日听闻曹、濮一带黄河水势不稳，颇有泛滥之象，冲毁官道，阻滞难行。二来，青、济之间，强人啸聚，虽经清剿，难绝根苗。娘子姐弟二人，身无护卫，再贸然上路，恐生不测。”

　　允执听罢，心中凛然。她深知花荣所言非虚，自己刚经历生死之劫，实不敢再冒险。然而，久居这军寨之中，于礼于俗，皆非长久之计。她秀眉微蹙，沉吟不语。

　　花荣观其神色，知其顾虑，便道：“娘子若不嫌弃寨中简陋，不如暂居些时日。待水患平息，道路清靖，再行不迟。花某虽一介武夫，也知护佑百姓之责，定保娘子姐弟周全。”

　　话已至此，允执也知这是眼下最稳妥之法，便起身深深一福：“如此，叨扰知寨了。大恩容后图报。”

　　自此，冯氏姐弟便在清风寨暂住下来。

　　允执是个有心人，不愿白白受人恩惠。她冷眼观察这寨中人事，见花荣治军严谨，令行禁止，兵卒操练不敢懈怠，与那文知寨刘高麾下散漫之状，判若云泥。然军寨毕竟非斯文之地，兵卒多是粗豪汉子，言语直白，甚或粗鄙。她偶尔带着弟弟在寨中行走，便能感受到许多探究、好奇，乃至不甚尊重的目光。

　　不过数日，流言便如野草般滋生。有说她是什么“犯官家眷”，也有猜测她与花知寨关系的，更有那等粗鄙军汉，私下议论起来，言语间不乏露骨调笑，道是“花知寨英雄救美，怕不是要金屋藏娇”。这些话语，难免有几句飘入允执耳中。

　　她心中气苦，却知在此境地，辩白争执反落下乘。她思忖一夜，翌日便寻了个机会，对花荣道：“花知寨，小女子蒙您收留，感激不尽。然平白受惠，于心难安。观寨中文书往来，账目登记，似有冗杂之处。小女子不才，于笔墨算学上略通一二，愿为知寨分劳，抄录文书，核算粮饷账目，也算略尽绵力，不知可否？”

　　花荣闻言，颇感意外。他见过官家女子，多是养在深闺，只知针织女红，或吟风弄月，却少有主动提出处理此等俗务的。他见允执目光恳切坚定，并非客套虚言，便点头应允：“如此，有劳冯娘子。寨中书记人手确有不逮，娘子肯援手，是花某之幸。”

　　于是，允执便每日在花荣指定的偏厅中，处理一些不甚紧要的文书抄写与账目核对。她心思缜密，字迹清雅端秀，算学精准，不过数日，便将此前积压的一些账目梳理得清清楚楚。负责此事的老文书见了，也暗自佩服。

　　花荣偶尔翻阅她处理的文书，见那笔迹既有欧体的险劲，又带褚书的婉畅，不禁暗暗点头。又见她行事有条不紊，待人接物，虽保持距离，却始终温文有礼，即便面对些粗鲁军汉，亦能从容应对，不卑不亢。他原本对官宦子女那些“娇纵”、“无用”的印象，在允执身上，竟寻不到半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于逆境中不失风骨、于困顿中犹思进取的坚韧与明达。

　　他有时在校场操练归来，远远望见偏厅窗内，那素衣女子埋首案牍的沉静侧影，心中便会生出一种奇异的安宁之感。这刀兵森然的军寨，似乎也因这一抹江南烟水般的清雅，而少了几分肃杀，多了几许温润。

　　然而，清风寨并非世外桃源，那文知寨刘高及其妻室的耳目，早已注意到了这位来历不凡、且颇得花荣礼遇的“冯娘子”。暗处的波澜，正在悄然酝酿。

　　这正是：

　　素手理牍安乱绪，慧心观世辨浊清。

　　非是深闺娇弱质，风雨未至暗潮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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