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纪事

　　教室里叽叽喳喳的，李新荣看贺群坐下了，才慢条斯理地走到自己座位边，放好书包。
　　“你怎么跟她一起来上学？”
　　同桌凑到李新荣耳边小声问道，眼睛瞟向贺群。
　　“我们成为好朋友了。”
　　李新荣头也不抬，课本里枯燥的知识也比她八卦的同桌更让她感兴趣。
　　“你疯了吧，卓毅那帮人会连累你一起欺负的，到时候可别连累了我……”
　　“你可以申请换同桌。”李新荣抬头，面无表情打断同桌发言，正好她忍这个蠢货很久了。
　　“神经病，我也是为你好……”
　　“那赶紧搬走吧，求求了。”
　　轮得到你为我好吗？李新荣觉得同桌的脑子似乎装的是水，不然怎么会说出这样蠢的话。
　　“搬就搬，你以为你多了不起啊！”
　　同桌撂下这句话，气冲冲地跑向教师办公室。
　　还是这样比较快，李新荣想，如果她自己提，同桌说不定还不想分开，毕竟李新荣是她行走的作弊神器。
　　课间俩人就被叫到教导处。
　　“新荣，棠月说你们俩想换座位，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有什么矛盾咱们当着老师的面解决了好不好？”
　　班主任很温柔，说话轻声细语的，很好听。
　　李新荣一般不愿意刁难女老师，她垂下头，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很温顺的样子，她开口道：“没有发生什么矛盾，棠月是个很好的同学，就是有时候话多了一点，有点影响我学习，所以才想换一下……”
　　“这……棠月，新荣说得没错，你有时候确实闹了一点，如果你能安静点就不用换座位了吧。”
　　“不，要换，她今天早上……”同桌卡了一下，总不能说因为怕被连累才想换座位吧，她胡诌了一个理由继续说：“我坐她旁边忍不住说话，也影响我学习，还是分开比较好，我跟紫云同学坐就挺合适的，她不会让我分心。”
　　“真的吗？有矛盾说开了会好一点……”
　　“真的，她跟紫云擅长的科目不同，比较互补。”
　　李新荣说得认真，看起来纯良无害。
　　“那你呢？想跟谁一起坐？”
　　班主任看两人情绪都比较稳定，不像是有过节的样子，便放下心来问李新荣新同桌的人选。
　　“贺群，她很安静。”
　　倒也没错，贺群现在是一个人坐，班上的小孩没一个愿意和她一起坐的，原因则让老师苦笑不得——她不说话，真实原因其实班主任略有耳闻，但她也没办法过多干涉，现在有人愿意和她一起坐，班主任自然是乐意的。
　　李新荣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的东西搬到了贺群旁边，似乎感受不到周围惊奇的目光，她笑着向贺群伸出手道：“你好呀，新同桌。”
　　贺群愣了几秒，才慢吞吞地伸手握住李新荣的手，问道：“你确定要换到这里？”
　　“嗯，说了八个字，有长进哦。”
　　“……”贺群已经猜不到李新荣下一步会做什么了，她选择默默看着。
　　李新荣动作利索，很快就把东西都放好，见贺群盯着自己发愣，忍不住轻轻一笑：“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懵的表情，不就换个座位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确实不奇怪，但对象是贺群就让人匪夷所思了。
　　“你不怕那些人吗？”
　　李新荣知道贺群指的是谁，她摇摇头，满不在乎回道：“山人自有妙计。”
　　李新荣朝贺群狡黠一笑，她的脸迎着阳光，笑容被染上太阳的温度，贺群突然觉得原本昏暗的世界明亮了几个度，长久不见天日的她，托李新荣的福，受到了暖阳的眷顾。
　　很奇怪，她原以为自己不会再感受到温暖了。
　　她像暴露在阳光下的吸血鬼，皮肤刺痛，但又留念那股暖意，舍不得躲回黑暗里。
　　山人有什么妙计，贺群想不出来，直到上完体育课。
　　李新荣有心脏病，不能剧烈运动，一般体育课都在教室里休息，这段时间只有她一个人在教室，她环顾四周，幸好镇上学校穷，没有装监控，她走到卓毅座位前，往他桌肚塞了一本书。
　　等他回来就能获得万众瞩目限时体验卡了。
　　李新荣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作品，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到自己座位，心情良好地投入枯燥学习中。
　　上课铃声响起，班上小孩鱼贯而入，纷纷落座，班主任照例走到讲台前，不过今天她没有立即开讲，她盯着讲台上用粉笔压着的小纸条，默读了几遍上面的字，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同学们，在开始上课之前还有件事要确认一下，老师收到匿名举报，说班上有人带了违禁品进校，咱们先核实一下是不是真的。”
　　说完她目光落在卓毅身上，接着向他走去，卓毅原本还在和猪朋狗友说笑，见老师往他这个方向走来心里一紧，收起笑容，不会他干什么坏事被发现了吧？
　　班主任在卓毅面前站定，弯腰从他桌肚掏出一本书，饶是班主任这样的成年人看到那封面上白花花的□□也忍不住一惊，她以为至少封面会含蓄一点。
　　卓毅一直很懵圈，看到班主任从他桌肚掏出的杂志更觉得懵逼，他不是把这玩意儿还回去了吗？周围小屁孩见状沸腾起来，纷纷起哄打闹，整个教室乱哄哄的。
　　“牛逼啊，毅哥！”
　　不知谁喊了一句，卓毅脸腾一下红了，他慌乱道：“没有，不是，这不是我的，我就看了几眼还回去了……”
　　“是看了好几遍吧，毅哥，哈哈哈哈……”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那这个又是怎么回事呢？”
　　班主任摊开杂志，露骨的画面上躺着一包没剩几根的烟以及打火机。
　　“……我没抽过……”
　　卓毅说得底气不足，杂志和烟他都碰过，他的好大哥李龙齐说要带他体验新世界，杂志看得他面红耳赤，烟也呛得他涕泗横流，没体验多久就还回去了，怎么会出现在教室里？
　　“这东西我就收了，明天叫你家长来趟我办公室。”
　　班主任一看他这心虚的熊样那有不知道的道理，她剜了一眼卓毅，走到讲台上猛敲几下讲桌，终于让闹哄哄的教室安静下来。
　　“大家都看到反面教材了，以后有人再犯，下场就会和卓毅一样，卓毅，站到后面去听讲，下课之后去教务处领处罚通知。”
　　闹剧结束，贺群若有所思地看着李新荣，她表现得很平静，没有跟着起哄，只是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自己。
　　“喜欢吗？作为朋友送你的礼物。”
　　“……”
　　她就知道这事跟李新荣脱不了干系。
　　卓毅等人在她眼里不过是瞎蹦哒的蚂蚱，构不成任何威胁，不值得她给半点眼神，但李新荣不一样，她答道：“喜欢，但是没必要。”
　　“必要，以后姐姐罩着你，看谁敢欺负你！”
　　李新荣揽住贺群肩膀，亲昵地在她头上蹭了蹭，贺群想推开都来不及。
　　别人的触碰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令人接受，贺群想。
　　不过就大了几个月，怎么就称上姐姐了？算了，她开心就好，贺群擅长接受所有命运的安排。
　　连续几周卓毅都没有来上课，据说是被他爸打伤了，李新荣听到这消息只差拍手叫好了，俗话说得好，恶人自有恶人磨，卓毅这样的小恶霸还得老恶霸来治，老师的劝告对他来说犹如隔靴搔痒，屁用没有。
　　李新荣和贺群享受了几周平静日子，她俩上下学已经十分默契了，准点在楼道口碰头，一路上李新荣负责说话，贺群负责点头摇头，活像处了几十年的挚友。
　　“我好笨。”
　　放学路上，李新荣走在前面，踢着路面的石子，突然道。
　　“嗯？”
　　贺群不知道李新荣脑袋里面在想什么，她无疑是聪明的，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是碾压小镇学生的存在。
　　“我怎么会那么晚才来找你呢，听了那么久蠢人的话，一点主见都没有。”
　　李新荣声音闷闷的，垂头在前面走着。
　　贺群停下脚步，原地站定，迟迟不见贺群搭话的李新荣也停了下来，她转身面向贺群，只见贺群面色凝重盯着前方。
　　“怎么了？”李新荣问。
　　贺群不答，走上去护在李新荣身前，对面是一群小混混，卓毅一只脚裹着纱布，坐在一旁，面目狰狞。
　　“大哥们，就是这俩。”
　　卓毅狗一般得朝着李新荣俩人龇着牙齿，恶狠狠道。
　　“两个小姑娘？你丢不丢人？”
　　那看着也没多大的小混混头子还残存着一点点良心，而且一群大小伙欺负小女孩这种事情让他们很没面子。
　　“大哥，你别被她们外表骗了，就那婆娘陷害的我，才让我脚伤成这样。”
　　卓毅指着贺群身后的李新荣骂，脸色一会儿青一会红，像调色盘。
　　“你先去躲着吧，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
　　贺群将李新荣往身后推，侧头让她先走。
　　“我闯的祸我自己解决，而且那几个废物掀不起多大风浪，看我的吧。”
　　李新荣推开贺群的手，走上前去，她大声道：“卓毅，你是真不嫌丢人，大哥说得对，我有心脏病你都不敢跟我单挑，还找大哥来趟这浑水呢？”
　　“还有心脏病，你不早说，出事了你负责吗？蠢货！”
　　那混混也不想惹出什么大事，几人将卓毅骂得狗血淋头。
　　“另外一个没有心脏病，她们是一伙儿的，只收拾她也行，真的相信我，李新荣可精了。”
　　“你以后别在外面说我是你大哥了，真他么丢人，走！”
　　混混头子见没必要再说下去，朝卓毅吐了口吐沫，率几个小混混转身离开。
　　剩了一个混混不敢走，他鹌鹑似的缩在一边。
　　“李龙齐，需要我向三姨说说你都干了些什么吗？到时候可不止扣零花钱这么简单了哦。”
　　虽然年龄比她大，但智商低下，废物头子李龙齐在李新荣身上吃过不少苦头。
　　“奶奶的戒尺应该还没扔，你想不想尝尝味道？”
　　李新荣走到他面前，凑近了问。
　　“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我在这里把你搞死了都没人知道。”
　　李龙齐握起拳头，作势要打她，不过犹豫了几下，没敢下手。
　　“呵呵，你敢吗？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连蚂蚁都不如。”
　　话音未落，李新荣朝李龙齐眼睛撒了早准备好的沙子，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趁他捂住眼睛，狠狠在他膝盖上踢了一脚，将人踹倒在地，她用脚踩住他的膝盖，俯视着他，冷声道：“跟你的好弟弟好好商量一下，下次再找我俩麻烦，就不止这一脚那么简单了，你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了不是吗？李龙齐。”
　　说完，李新荣朝卓毅灿然一笑：“你要不要也来体验一下？我不介意再在你的旧伤上面添点新伤。”
　　宛如撒旦，李新荣脚还踩在李龙齐身上，卓毅觉得自己被蛇盯上了，不敢再大放厥词，他颤抖着摇摇头，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案发地点。
　　李新荣觉得好笑，脚下李龙齐开始挣扎，她再下一剂猛药：“你爸妈虽然宠你，但不知道在钱面前是保你还是保钱呢？我让我爸撤了三姨的资怎么样？你们一家人该喝西北风了吧？哈哈。”
　　李仲允会不会听她的话李新荣不知道，但她知道眼前这个傻子会。
　　果然，李龙齐不再挣扎，甚至开始痛哭流涕：“呜呜，我再也不敢了，放过我吧……”
　　“真没用。”
　　李新荣冷冷地看了眼地上狼狈的李龙齐，收回自己的脚，顺带在路边草丛上蹭了蹭，总感觉那人不干净，脏了她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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