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彘郡主重生手撕剧本

作者:点一滴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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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隔


       御书房。

      楚琰独自坐在龙椅上,手中握着一卷早已泛黄的画轴。画上是年少时的他与皇兄楚珩,在演武场比试射箭,阳光灿烂,两人脸上皆是无忧无虑的笑容。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皇兄温和的眉眼,眼中情绪翻涌,是浓得化不开的愧疚追忆。

      “皇兄……”他低喃出声,在寂静的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敬重皇兄,甚至可以说是崇拜。皇兄仁厚、睿智、光明磊落,他自己,当年也确实甘心做一位辅佐明君的贤王

      可皇兄却莫名其妙重病身亡,弥留之际,拉着他的手,将江山与……梦舟,一同托付给了他。

      “阿琰……守住这江山……还有,照顾好梦舟,她……她是……”皇兄的话未能说完,但那未尽之语中的郑重与深意,楚琰多年来一直不敢深想,却又无法忘记。

      他登基了。并非篡位,而是奉遗诏。可每每坐在龙椅上,他都觉得这位置烫得灼人。他总觉得臣工们的目光在审视他,仿佛在质疑他是否德不配位,是否辜负了皇兄的托付。

      这种愧疚,转化成了对姜梦舟近乎溺爱的纵容。他将她捧成京城最耀眼的明珠,给她无上荣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向皇兄的在天之灵证明,他没有辜负那份沉重的托付。

      然而,武英殿上姜梦舟那看似巧合的“失仪”,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他精心维持的表象。

      她为何要帮雁回?

      是她知道了什么关于皇兄之死的隐秘?还是她……终究是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甚至可能被他人利用,来动摇他的江山?

      一想到皇兄留下的唯一血脉可能站在自己的对立面,楚琰的心就猛地一沉。那不仅是一种被背叛的愤怒,更夹杂着一种深切的恐慌——若皇兄在天有灵,看到他视若珍宝的女儿与自己兵戎相见,该是何等失望?

      他绝不允许!

      “来人。”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黑影悄然出现。

      “北境之事,按计划布置。但告诉监军,没有朕的明确旨意,不可对雁回下死手。朕……还要再看看。”他要看看,雁回是否真的有不臣之心,更要看看,姜梦舟到底想做什么。

      “昭阳郡主那边,”他顿了顿,语气复杂,“加派人手,给朕护她周全,也给朕……盯紧她。她若有任何异常,即刻来报,但绝不可伤她分毫。”

      “是。”

      黑影退去。

      楚琰重新展开画轴,看着画中皇兄温和的笑容,眼神痛苦而挣扎。

      “皇兄,朕答应过你会照顾好她……朕不会食言。可她若真要走错路,朕……也必须将她拉回来。”

      哪怕手段会让她怨恨,他也在所不惜。这江山是皇兄托付的,梦舟也是。他一个都不能失去。

      次日,城楼之上,旌旗在初夏的风中猎猎作响,卷起干燥的尘土气息。

      皇帝楚琰身着明黄常服,立于城楼正中,左右簇拥着文武官员。他面容和煦,亲自将一盏御酒递出。

      雁回单膝触地,玄甲在阳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光泽。她今日未戴头盔,墨发尽数束于顶,以一柄素银发簪固定,露出完整的一张脸。

      风掠过城头,拂动她额前几缕碎发。她的肌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小麦色,却细腻依旧。眉形如剑,斜飞入鬓,眼尾却微微上扬,勾勒出几分天然的柔媚。鼻梁高挺,唇瓣丰润,若非那紧抿的唇角透出的坚毅,以及眉宇间沉淀的肃杀之气,这几乎是一张堪称甜静的面容。

      她伸手接过鎏金酒盏,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与那身冷硬铠甲形成奇异对比。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声音清越,不高不低,恰好压过风声,字字清晰。她仰头饮酒时,脖颈拉出流畅而柔韧的线条,喉间微动。

      酒尽,她利落起身,甲胄关节处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转身,踏步,行至一旁静立的黑色战马旁,一手拉住缰绳,足尖轻点马镫,身形便已稳稳落在马背之上。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

      端坐马背,她最后向城楼方向抱拳。阳光勾勒着她肩甲的轮廓,也照亮她沉静如水的侧脸。那玄色铠甲包裹着她纤细却蕴含力量的腰背,既有女子的清韧,又不输男儿的刚毅。

      “出发!”

      令下,马蹄踏碎尘土,黑色骑阵如离弦之箭,朝着北方官道疾驰而去,只留下滚滚烟尘,在午后炙热的空气中缓缓弥漫。

      ---

      城楼另一侧的阴影里,姜梦舟静静立着。

      她看着那队人马消失在官道尽头,看着那扬起的尘土慢慢沉降。

      风吹动她月白的裙摆,拂过冰凉的墙砖。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双眸子沉沉的,映着城外广袤的、逐渐恢复寂静的原野,和天际那轮渐渐西斜的日头。
      城楼上的喧嚣渐渐散去,姜梦舟扶着流萤的手缓步走下台阶。

      直到坐进回府的马车里,她才松开一直紧握的拳头,掌心已被指甲掐出几道深痕。

      “郡主?”流萤担忧地递过帕子。

      姜梦舟摇摇头,掀开车帘一角。街市依旧热闹,可她知道暗处多了不少眼睛。皇叔的“保护”来得这么快,倒是在她意料之中。

      回到郡主府,她径直走向内室。

      “都退下吧,本郡主要静一静。”她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挥退了迎上来的宫女内侍。

      直到殿内只剩下流萤一人,姜梦舟脸上那层脆弱的外壳才瞬间褪去。她快步走向内室,脚步沉稳有力,哪里还有半分娇弱之态。

      她没有去密室,而是走到窗边,目光投向北方。那个方向,雁回应该已经率军走远了。

      “流萤,你说……”姜梦舟的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我这一步,走得对吗?”

      流萤安静地站在她身后:“郡主是指提醒雁回将军?”

      姜梦舟轻轻摇头,又点头:“是,也不全是。我将希望寄托在一个……我其实并不了解的人身上。”她转过身,眼中带着深刻的忧虑,“我知她正直,知她有能力,这是我在绝境中能抓住的、唯一可能对抗皇叔的利刃。但是……”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但是利刃,也可能伤到自己。我不知她究竟如何看待皇权,如何看待我这个突然示好的郡主。若她终究选择忠于皇叔,那我所有的谋划,不过是为自己提前掘墓。”

      前世雁回被冠以“通敌”罪名惨死,但这一世,许多事情已经改变。雁回会不会为了自保,或者为了所谓的“忠君”,而选择与皇叔站在一起?

      这个念头让姜梦舟心底发寒。

      “可郡主还是选择了帮她。”流萤轻声道。

      “是,我别无选择。”姜梦舟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就像走在悬崖边的独木桥上,明知下方是万丈深渊,旁边伸来的树枝不知能否承重,也只能赌一把伸手抓住。至少……她曾救过我,至少她目前,是皇叔想要除掉的人。”

      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但至少是眼下唯一的同盟可能。

      她走到书案前,上面摆放着几本寻常的诗集。她抽出其中一本,翻到某一页,里面夹着一小片薄如蝉翼的素笺,上面是模仿先皇笔迹写下的寥寥数语,关乎北境某个关隘的旧事。

      “这份‘礼物’暂且压下。”她将素笺重新夹回书页,“现在送出,为时过早。在她真正需要的时候,在她……证明至少不会与我为敌的时候,这份‘先皇的遗泽’,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信任需要时间,更需要事实来铺垫。在她确认雁回这把“利刃”不会反过来刺向自己之前,她必须保留足够的底牌。

      “备纸墨,”她吩咐道,“我要给太后抄写佛经。”

      ---
      御书房内,楚琰正在批阅奏章。

      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中:“陛下,郡主已回府,明日要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

      楚琰笔尖微顿:“知道了,退下吧。”

      他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梦舟这孩子,倒是常去寿康宫请安。或许……武英殿那次真的只是巧合?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昭阳殿的方向。只要她安安分分的,他愿意一直这样宠着她。这是他对皇兄的承诺,也是……他唯一能做的

      第二日,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昭阳殿光滑的地砖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姜梦舟醒得很早,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但流萤伺候她起身时,看见的依然是那个眉眼间带着几分慵懒、仿佛被晨光眷顾着的金枝玉叶。

      “郡主,今日可要去寿康宫请安?”流萤为她梳理着乌黑长发,轻声问道。

      姜梦舟望着镜中自己尚且稚嫩的脸庞,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腕上一只不起眼的青玉镯子。这是昨日从寿康宫回来后,她特意从妆奁深处找出来的——父皇为她留下的少数遗物之一。

      “去。”她声音平静,“自然要去。皇祖母喜欢年过半百,我该多去陪陪她。”

      流萤为她绾了一个简单却不失雅致的发髻,簪上两支素银嵌珠的簪子,配上一身浅碧色绣暗纹的宫装,既不张扬,又合乎郡主的身份。

      早膳是清淡的粥点和小菜。姜梦舟吃得不多,但每一口都细嚼慢咽,姿态优雅。她用膳时,目光落在殿外庭院里那株开得正好的梨花上,似乎在出神。

      “让针线房的人过来。”用完早膳,她忽然开口,“天气渐暖,该给皇祖母缝制几件贴身的软绸寝衣了。料子要最透气柔软的,花色要素净,皇祖母不喜欢艳色。”

      “是,奴婢这就去吩咐。”流萤应下,心中却明了——这针线房的管事嬷嬷,是早年受过恩惠的旧人,虽不起眼,却是个稳妥的传话渠道。

      去寿康宫的路上,姜梦舟的步辇走得并不快。她斜倚在辇上,目光平静地扫过宫道两旁的红墙黄瓦,扫过那些低眉顺眼、匆匆行礼的宫人。

      有几个面孔,她前世在地牢的黑暗里,曾反复咀嚼回忆过——哪些是皇叔的眼线,哪些是见风使舵的小人,哪些……或许能成为墙头摇曳的草,只要风往合适的方向吹。

      寿康宫到了。檀香的气息比昨日更浓了些。

      太后依旧在佛堂里。姜梦舟没有立刻进去打扰,而是安静地候在外间,顺手拿起一本搁在茶几上的佛经,慢慢翻看。她的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眼神专注,仿佛真的沉浸在经文之中。

      直到里面诵经声停歇,宫女出来相请,她才放下经书,整理了一下衣襟,步履轻盈地走进去。

      “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抬起眼,目光在她身上停了片刻,才缓缓道:“起来吧,坐。”声音不高,却带着久居上位者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姜梦舟依言在榻边的绣墩上坐下,姿态端正,却不显拘谨。她目光自然地扫过棋盘,随即垂下眼帘,一副不谙此道的模样。

      “会下棋吗?”太后忽然问,枯瘦的手指拈起一枚黑子,却未落下。

      “略懂皮毛,不敢在皇祖母面前献丑。”姜梦舟轻声答,语带恰到好处的谦逊。

      “略懂也好。”太后将黑子置于棋盘一处看似无关紧要的位置,“陪皇祖母下一盘。这宫里,能静下心来陪我这老婆子下棋的人,不多了。”

      “是。”姜梦舟没有推辞,伸手从棋罐中取出一枚白子。她的手指纤长白皙,执子的动作流畅自然。

      棋局开始,落子声轻响。

      起初十几手,姜梦舟下得中规中矩,甚至偶有疏漏,完全符合她“略懂皮毛”的说辞。太后则步步为营,棋风看似平和,实则稳扎稳打,隐隐占据上风。

      殿内只有棋子落下的清响,和远处隐约的诵经声。

      “昨日去送雁回将军了?”太后忽然开口,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上,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姜梦舟执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随即稳稳落下。“是。皇叔亲临,梦舟也应景去了。”她声音平稳,带着一丝少女谈起新鲜事的轻快,“雁回将军真是威风,孙儿还是第一次见女子披甲领军,很是敬佩。”

      “哦?”太后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只是敬佩?”

      “也有些羡慕。”姜梦舟微微抿唇,露出一点向往又自知不能的神色,“能那般自由来去,为国效力……不过梦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皇祖母放心,孙儿只是说说罢了。”

      太后不置可否,落下黑子,吃掉姜梦舟边缘两枚白子。“自由来去?”她淡淡道,“未必是福。刀剑无眼,朝堂……更是吃人。”

      这话意有所指,姜梦舟却仿佛没听出弦外之音,只是看着被吃掉的棋子,有些懊恼地轻叹:“皇祖母棋艺精湛,梦舟不是对手。”

      “你心不静。”太后缓缓道,目光如古井般深邃,看着她,“下棋,最忌心浮气躁,也忌……瞻前顾后,束手束脚。”她指了指棋盘一角,“你看这里,你若早些在此处‘扳’一手,局面便不同。你看见了,却犹豫了,错过了时机。”

      姜梦舟心中凛然。太后这番话,绝不仅仅在说棋。

      她抬起头,迎向太后的目光。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里,没有咄咄逼人的审视,只有一种洞悉的平静,以及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探究。

      “皇祖母教训的是。”姜梦舟低下头,声音依旧柔顺,“是梦舟愚钝,看得不够远,想得不够深。”

      “不是愚钝。”太后却摇了摇头,枯瘦的手指点了点棋盘上姜梦舟早些时候下的一步棋,“是这里,你下得不错。看似退让,实则保全了中腹大势。有舍有得,懂得权衡。”

      她放下手中的黑子,不再继续棋局,转而端起一旁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

      “梦舟,”太后的声音放缓了些,“你父皇……去得早。皇帝怜你,哀家也怜你。这宫里,看似繁花似锦,实则暗流涌动。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懂得藏拙,懂得进退,这很好。”

      姜梦舟心头微震。这是太后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直白地提及先皇,提及这宫中的“暗流”。

      “但要记住,”太后放下茶盏,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过犹不及。藏得太深,退得太多,旁人便会当你是真的怯懦,真的无知。该显的时候,也要显一显。皇帝……终究是念旧情的。”

      这番话,敲打中带着提点,警告里藏着回护。姜梦舟立刻起身,深深福下:“梦舟谨记皇祖母教诲,绝不敢忘。”

      太后看着她低垂的、恭顺的颈项,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欣赏。这孩子,比她想象中,更沉得住气,也……更有心思。

      “好了,起来吧。”太后挥挥手,恢复了惯常的淡然,“那部《金刚经》在偏殿第三排架子上,自己去寻吧。哀家乏了。”

      “是,梦舟告退,皇祖母好生歇息。”

      姜梦舟恭敬地退出暖阁,直到走出寿康宫正殿,来到阳光下,她才轻轻吁出一口气。

      后背,已是一片冰凉濡湿

      回昭阳殿的路上,她依旧倚在步辇上,手中漫不经心地翻着那本经书。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她半阖着眼,仿佛快要睡着。

      只有她自己知道,宽大衣袖下,她的指尖正细细摩挲着经书封皮内侧一个极不起眼的、略微凹凸的痕迹——那是太后年轻时惯用的一个私印图案,印泥早已褪色,但用力触摸,还能感受到细微的轮廓。

      ---

      从寿康宫回来后的几日,姜梦舟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她每日请安、抄经、偶尔在御花园散步,看起来和任何一个安分守己的郡主没什么不同。

      只是昭阳殿针线房变得格外忙碌,流萤进出库房的次数也多了些。赵元那份考功司的名单,正通过最不起眼的方式,一点一点汇聚到她手中。

      ---

      回溯:三日前,郡主府侧门。

      天色微阴,细雨如丝。

      一个穿着半旧青色官袍、面容愁苦的中年官员,正对着郡主府的侧门管事不住作揖,声音带着窘迫:“周管事,您再通融通融……下官、下官实在是……”

      周管事是府里老人,皱着眉头,语气不算客气:“赵主事,不是小的不通融。您这……这已经是第三回了吧?府里的规矩,您是知道的。”

      赵元,吏部考功司六品主事,此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因老家母亲病重,私下借了印子钱,利滚利还不上了,债主逼到了衙门附近,脸面丢尽。走投无路,想起早年似乎与郡主府一位远房采买沾点故,便厚着脸皮求上门,想预支些“冰敬炭敬”的常例银子应急。这已是第三次碰壁。

      “下官……下官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赵元声音哽咽,官袍被细雨打湿,更显狼狈。

      就在此时,侧门内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何事在此喧哗?”

      姜梦舟带着流萤,像是刚从后院散步回来,恰好路过侧门。她披着一件素色斗篷,兜帽边缘的绒毛衬得她脸颊如玉,眼神平静地看向门外。

      周管事和赵元都是一惊,连忙行礼:“参见郡主!”

      姜梦舟的目光在赵元那身湿透的、浆洗发白的官袍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他羞愧难当、几乎要缩进地缝里的神情。

      “你是……”她似在回忆。

      “回、回郡主,下官是吏部考功司主事,赵、赵元。”赵元头垂得更低。

      “吏部的主事?”姜梦舟语气温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不解,“怎的在此?可是府中下人怠慢了?”

      “不敢不敢!”赵元和周管事连声道。

      流萤适时在姜梦舟耳边低语了几句,仿佛在解释情况。

      姜梦舟听罢,微微蹙眉,随即舒缓开来,对周管事道:“既是同朝为官的为难处,能帮便帮一把。从我的月例里,支二十两银子给赵主事应应急。”她又看向赵元,声音轻柔却清晰,“赵主事,银子不必急着还。为官不易,更要爱惜羽毛。印子钱……终究不是正道。”

      赵元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尊贵却言辞恳切的郡主,眼眶瞬间就红了。二十两银子不算巨款,但足以解他燃眉之急,更重要的是,郡主这“不必急着还”和“爱惜羽毛”的体己话,在这冰冷官场和势利债主之间,犹如雪中送炭!

      “郡主大恩!下官……下官……”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只能深深作揖。

      “举手之劳罢了。”姜梦舟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带着流萤转身离去,留下一个端庄又慈悲的背影。

      周管事看着郡主走远,这才转身对赵元道:“赵主事,算你走运,遇着咱们郡主心善。进来吧,我给你取银子。”

      ---

      如今,昭阳殿内。

      流萤向姜梦舟回禀完赵元之事已办妥,低声道:“郡主,赵元收了银子,感恩戴德,说是愿为郡主效犬马之劳。他问,郡主有何吩咐。”

      姜梦舟正在临摹字帖,闻言笔尖未停,淡淡道:“告诉他,安心当差,守好本分。若真有心,就把他能看到的、考功司里‘不同寻常’的记档变动,留心记下。不必急着送来,更不必与人言说,就当……是多留个心眼,免得自己将来糊里糊涂吃了挂落。”

      她放下笔,看着纸上已颇具先皇风骨的字迹。

      赵元这种人,胆小,谨慎,处于权力边缘,却又恰好能接触到一些核心的、不为人注意的细节。

      “是,奴婢知道怎么说了。”流萤应道。

      这日午后,姜梦舟正在窗前临摹一幅工笔花鸟,笔尖细腻地勾勒着雀鸟的羽毛。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伴随着内侍刻意压低的通报声:

      “太子殿下到——”

      笔尖在空中一顿,一滴浓墨猝然滴落在宣纸上,迅速泅开一团刺目的黑。

      姜梦舟垂眼看着那团墨迹,指尖微微收紧,片刻后,才缓缓放下笔。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拿起一旁的湿帕,慢慢擦拭着指尖沾染的墨痕。

      “请太子殿下进来吧。”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朗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珠帘被掀开,一个身着杏黄太子常服的少年走了进来。

      正是太子楚郁。

      他年岁与姜梦舟相仿,眉眼间能看出几分楚琰年轻时的俊朗,但气质却截然不同。楚郁的眼神更清澈,此刻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直直看向姜梦舟。

      “梦舟!”他几步走到近前,似乎想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却在指尖即将触及时猛地顿住,改成有些局促地背到身后,“你……你没事吧?我听说前几日在武英殿……还有城楼送行那日,父皇他似乎……”

      他的话语有些颠三倒四,关切之情却溢于言表。

      姜梦舟抬起眼,看向他。

      楚郁。皇叔的独子,也是她名义上的堂兄。前世,他是这冰冷皇宫里,除了先皇和太后之外,为数不多给过她真正温暖的人。他会偷偷带宫外的糖人给她,会在她被其他皇子公主嘲笑“来历不明”时挺身而出,会在她被皇叔训斥后,笨拙地讲笑话逗她开心。

      他甚至……曾在她及笄那日,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过“等我”这样天真又沉重的话。

      而最后,他也是因她而死。

      前世,她被冤枉下狱时,是楚郁不顾一切地在金殿上为她求情,又在大殿上痛陈边关将士不易,直言构陷之弊。结果触怒楚琰,被当庭呵斥,夺了监国之权,软禁东宫。不久后,便“忧惧成疾”,郁郁而终。

      姜梦舟后来在地牢里才辗转得知,楚郁死前,曾拼尽全力想传出一句话给她,却终究未能成功。

      此刻,看着眼前鲜活生动、满眼都是她的少年太子,姜梦舟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难言。

      “太子哥哥,”她开口,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哑,随即迅速调整,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与恭敬,“梦舟无事,劳殿下挂心了。前日只是不小心,陛下并未怪罪。”

      楚郁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语气中的那丝疏远,眼神暗了暗,却仍是急道:“什么不小心!我分明听说……”他压低声音,“是有人想对雁回将军不利!你是不是……是不是因为当年她救过你,才……”

      “太子殿下。”姜梦舟打断他,抬眸直视他的眼睛,那目光平静得让楚郁心头一凉,“后宫不得干政,梦舟更不敢妄议朝堂之事。雁回将军是国之栋梁,陛下圣明,自有安排。殿下身为储君,更应谨言慎行,莫要听信流言蜚语。”

      她的话句句在理,滴水不漏,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割开了两人之间曾经亲密无间的距离。

      楚郁愣愣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他从小护到大的妹妹。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对上她那双过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警告的眼眸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姜梦舟,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那个会拉着他的袖子撒娇、会因为他一句话而破涕为笑的女孩,好像被一层看不见的壳子包裹了起来。

      “梦舟,你……”他声音干涩,“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那日没能在武英殿……”

      “殿下多虑了。”姜梦舟微微福身,“梦舟岂敢。若无他事,梦舟还要为太后抄写经书,恐不能久陪殿下了。”

      这是逐客令。

      楚郁的脸色白了白,他看着姜梦舟低垂的眉眼,那副恭顺却疏离的模样,让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最终,他只是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好……那你,好好休息。若有事……定要告诉我。”他转身离开,背影透着一股萧索。

      直到太子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姜梦舟才缓缓直起身。她走到窗边,看着那抹杏黄色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袖中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对不起,楚郁。

      这一世,我不能再连累你了。

      离我远点,好好活着。
      你的路,不该因我而断。

      她闭上眼,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冰冷决绝的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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