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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澜
第一卷第三章微澜
长公主府的春日诗会,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沈清辞死水微澜的心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赴会与否,已非单纯的散心选择,而是关乎生死存亡的战略第一步。
然而,这第一步迈出之前,她必须解决几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首先,是身体。以她目前走几步就喘、见风就倒的状态,别说在诗会上寻找并接触潜在目标,恐怕连完整出席都成问题,徒惹人笑话,还可能加重病情,折损本就宝贵的寿元。
其次,是信息。她对这个世界贵族社交的规则、诗会的流程、可能出席的人物几乎一无所知。原主的记忆里只有零星模糊的印象,且大多带着怯懦和疏离的滤镜。盲目前往,如同蒙眼夜行,危机四伏。
最后,是验证。沈延舟是唯一已确认的“气运者”。但“气运者”究竟有何特征?除了身份显贵、前途远大这种模糊标准,是否有更具体的识别方法?触碰普通人,是否会有除了“不增寿”以外的其他反应?她需要更多对照实验,哪怕只是消极的对照。
接下来的几天,沈清辞的生活似乎恢复到了病弱闺秀的常态。按时喝药,静卧休养,偶尔坐起看看书,与母亲说几句闲话。但她平静的外表下,大脑和观察力正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运转着。
她开始有意识地、系统地观察和记录身边每一个与她有接触的人。
母亲林氏每日必来,握她的手,抚她的额,满眼怜爱。沈清辞默默感受,意识中的数字冰冷如故,精确流逝。母亲的触碰带来温暖,却带不来哪怕一瞬的生命延长。这让她在感受亲情慰藉的同时,心底也划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或许,在“规则”的判定里,纯粹的爱与关怀,并不等同于“气运”。
贴身丫鬟碧桃,接触最为频繁。喂药、擦洗、更衣、搀扶……每一次肌肤相触,沈清辞都屏息凝神。没有变化。寿元数字如同最严苛的计时器,不为所动。碧桃只是一个普通的、忠心的小丫鬟,没有显赫背景,没有非凡潜力。她是“普通人”的样本。
偶尔来请安的管事嬷嬷,送东西来的其他房丫鬟,甚至前来复诊、隔着丝帕请脉的老大夫……沈清辞借着病中精神不济、反应迟钝的由头,或“无意”碰触,或任由其接触,小心翼翼地进行着她的“采样”。
结果一致:无效。
这些接触,除了传递温度、触感,以及偶尔带来的不适(如老大夫粗糙的手指),对她的寿元没有丝毫影响。就像石子投入真正的死水,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这反复的验证,逐渐让她确认了两个事实:
1. “气运者”确属特殊群体,并非人人皆是。
2. 她无法通过直观的外表、身份(如侯府管事也算有头脸)来准确预判。
这无疑增加了寻找新目标的难度。但同时也让她稍感安心——至少,她不必担心与任何人的普通接触会触发未知风险或引起“系统”异常。
就在她默默进行这些实验时,赴诗会的事也有了定论。
林氏终究是心疼女儿,又架不住沈清辞某日倚在窗前,望着庭院里初绽的桃花,轻声说了一句:“听说长公主府的春景是京中一绝,女儿……也想看看。” 那语气里的微弱向往,让林氏瞬间心软。
“去!为何不去!” 林氏握着她的手,“我儿整日闷在屋里,出去透透气也好。届时多带些人,备齐丸药,坐轿直达内院,略坐坐便回,不妨事的。”
于是,赴会的决定便定了下来。日子就在五天后。
消息传来,碧桃兴奋不已,已经开始嘀咕着要穿哪件衣裳,戴哪副头面。沈清辞的关注点却不在此。
她向母亲“好奇”地打听:“娘,这诗会……以往都有些什么趣事?都会有哪些人家的公子小姐前去?”
林氏只当女儿久不出门,心中好奇又忐忑,便挑着些无关紧要的说了:“左不过是些勋贵清流家的孩子。长公主雅好诗文,每年春日都会举办,让年轻人有个交际的由头。你堂姐婉蓉去年也去了,回来说菜肴精致,园子景致也好,还有投壶、流觞曲水等游戏……”
沈清辞听得仔细,从中努力筛选有用信息:场合相对轻松,以文会友为主,男女之防虽在,但同在园中,见面、甚至短促交流的机会是存在的。
“听说三皇子殿下也常受邀,且诗才颇为出众?”她状似无意地提起一个从原主记忆角落里翻出的名字。皇子,无疑是身份气运的顶峰之一。
林氏笑了:“我儿也知道三皇子?不错,三皇子萧景云素来温文尔雅,礼贤下士,是长公主的常客。不过那是天潢贵胄,咱们远远见礼便是,不必特意凑近。”
远远见礼……沈清辞心中暗忖,那怎么够?但面上只乖巧点头。
她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家可能与侯府有往来的公侯府邸,默默记下那些子弟的名号。这些都是潜在的目标池。
身体的问题,她采用了最直接也最符合“病人”身份的方式——积极配合治疗,主动要求食疗调理,甚至委婉地向母亲提起,是否可请太医再诊一次脉,调整方子,以期在诗会前能有些起色。林氏自然无有不依。
然而,沈清辞清楚,汤药针灸只能缓解,无法根治这具身体的沉疴。真正能依仗的,唯有谨慎和谋算。
赴会前两日,一个意外的插曲,带来了新的变数,也让她对“气运”的感知有了一丝玄妙的触动。
那日下午,她正由碧桃扶着,在屋内极其缓慢地踱步活动筋骨,忽听窗外廊下传来两个小丫鬟压低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西院那位,前几日在城外玉泉寺后山,好像遇着什么事了,回来就有些神神叨叨的。”
“玉泉寺?不是说那边近来不太平吗?有樵夫说看见过后山有黑影,还听到怪声……”
“嘘!别瞎说!让管事嬷嬷听见,仔细你的皮!不过,西院那位这两天确实连门都不大出,汤药倒是耗得快……”
声音渐渐远去。
沈清辞脚步微顿。西院?指的是寄居在侯府的一位远房表亲,一位父母双亡、性子孤僻的苏姓少年,似乎叫苏暮雪?原主对他印象极少,只记得是个沉默苍白、几乎透明的人。
玉泉寺后山?不太平?
她本未多想,这些深宅流言多半以讹传讹。但不知为何,“玉泉寺”三个字,结合丫鬟那句“神神叨叨”和“汤药耗得快”,让她心中莫名一动。
她停下脚步,对碧桃道:“走累了,扶我回床上吧。对了,碧桃,我记得…库里是不是还有两支老参?我如今用不上那么补的,你取一支,悄悄给西院的苏表少爷送去,就说…我病中得他问候(其实并没有),一点心意,请他保重。”
碧桃惊讶:“小姐,您怎么想起……”
“都是亲戚,又同是客居,都不容易。”沈清辞语气平淡,透着一种悲悯的虚弱,“悄悄送去,别惊动旁人,尤其是夫人。” 她不想让母亲觉得她过度操心,病中劳神。
碧桃似懂非懂,但小姐吩咐了,便照办。
沈清辞靠回床上,心绪却难以平静。她此举并非纯粹善意,更像是一种投资,或者说,一种更隐蔽的“测试”。那位苏表少爷,如果真在玉泉寺遭遇了不寻常之事,是否意味着他可能被卷入某种“非常态”之中?在这种世界里,“非常态”往往与“机遇”或“风险”并存,而这两者,都可能与“气运”相关。
她送人参,一是结个善缘,二是观察反应。如果对方毫无特别,那不过是损失一支人参。但如果……
傍晚时分,碧桃回来了,表情有些古怪。
“小姐,参送去了。苏表少爷他…他亲自开的门,接了参,什么也没说,就那么看着奴婢,眼神…怪凉的。”碧桃搓了搓手臂,“然后他点了点头,就关上门了。奴婢总觉得…他那屋子,比咱们这儿还冷似的。”
没有道谢,没有寒暄,只有冰冷的注视和更冷的房间。
沈清辞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让碧桃下去休息。
心中那点异样的感觉却更清晰了。这个苏暮雪,似乎的确有些不同。但这不同是否与“气运”有关,仍是未知。
她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底,列为需要保持距离、但需留意的“观察目标”。
时间终于到了诗会前夜。
林氏亲自过来,再三检查了明日要穿的衣裳(一套淡雅不失礼的云锦春衫)、首饰(简洁的玉饰)、要带的斗篷手炉丸药,又嘱咐了随行嬷嬷丫鬟一大堆话。
沈清辞静静听着,末了,轻声道:“娘,放心吧,女儿晓得轻重。”
夜深人静,府中各处灯火渐次熄灭。
沈清辞躺在黑暗中,意识清晰无比。她再次“看”向那串数字:
【剩余寿元:一百七十五天零三时辰一刻】
距离触碰沈延舟获得较大增益后,又过去了几天,寿元在稳步消耗。诗会,是她主动出击,寻找新“源头”的第一次尝试。
她能成功吗?会遇见谁?是带来丰厚收益的“大气运者”,还是徒劳无功甚至暗藏危险?
未知,就像窗外沉沉的夜色。
但夜色中,也总有星光,或灯火。
她缓缓闭上眼,将明日可能遇到的人物、母亲提过的流程、自己预设的几种应对方案,在脑中反复推演。
就在她思绪翻腾,准备强迫自己入睡以积蓄体力时——
意识深处,那始终只显示寿元倒计时的淡金色光芒,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不是数字跳动,而是承载数字的那片微光,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了极其细微的一粒尘,漾开了一圈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下一秒,一切恢复原状。数字依旧,光芒稳定。
沈清辞倏然睁开双眼,在黑暗中屏住了呼吸。
刚才……那是什么?
是错觉?还是……
一种凛然的预感悄然爬上脊背。这个“系统”,或许并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倒计时和吸收工具。
它似乎……对即将到来的、某种特定的“环境”或“存在”,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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