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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济之庭(三)
坐在橡木餐桌前的人吃的是粟米汤和面包,配上两片鲜切的火腿肉。
而他们的饭菜就很丰富了。
热气腾腾的鸡肉,表皮烤得焦脆的鱼,铺满整个盘子的火腿肉,鲜艳得几乎要滴下血来的苹果。
“这不是什么断头饭吧。”赵子舒不敢动叉子。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最先吃起来的是梅如翘。
她快要被肚子的饥饿折磨死了,先插起一片火腿肉放进嘴里,“味道不错。”
其他人的肚子不约而同地叫唤起来。
而且,亚罗和马西斯就在旁边看着他们。似乎在等待他们进食。
林荫看梅如翘吃了许多块肉都没事,也跟着扯下一条鸡腿,放进嘴里。
接着连震取下一大块鱼腹的嫩肉,放进碗里。
他先是吃了一口,用眼角余光观察亚罗和马西斯的反应,见他们无动于衷,既没有阴谋得逞的得意也没有对将死之人的怜悯,这才大口吃起来。
赵子舒则是切下鱼头,慢吞吞地吃起缝隙里的肉。
还剩宁弱和吴哀没动刀叉。
吴哀的视线落在了苹果上,他伸出手,想要拿取苹果。
马西斯和亚罗的目光同时集中到了他的手指上。
苹果被拿走了。
吴哀惊讶地看着拿走苹果的宁弱。
他没有咬下去,而是把玩着苹果,往上轻轻一抛——
苹果飞到半空。
与此同时,整个膳堂里吃饭的人都停下吃饭的动作,齐刷刷地看向凌空而起的苹果。
宁弱伸出手,接住了掉下的苹果。
他把苹果递给吴哀,“我又不想吃了。”
连震觉得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抢了又不吃,“有病。”
吴哀接过苹果,当着所有人的面咬了一口。
苹果肉很沙,咬破的瞬间汁水充斥口腔。
吴哀忽然听到林荫惊恐地喊,“你,你的嘴……”
吴哀诧异地用袖子擦了一下嘴,衣服染上了鲜血。
苹果肉上残留着鲜血。
吴哀用杯子里的水漱口,吐出几次后变成了清水。
“估计是牙龈出血。”说完又咬了一口苹果,这次苹果和嘴上都没有血,“你看,没事的。”
六人很快吃饱喝足。
食物没有问题,也很美味,但这不足以打消几人的疑虑。
林荫小心翼翼地开口,“空洞世界原来是这样的吗?好像也不是……很可怕。”
连震表情严肃,“这才是第一天,我们还要度过两天。”
橡木餐桌前的人们也吃好了,他们沉默地将盘子向前传递,然后走向墙上洞开的门。
马西斯走过来,挡住了因迟疑是不是要跟着那些人走而站起来的连震,“先生,女士,饭后是祈祷时间,请随我来。”
说完,带领众人从进来的门出去。
吴哀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问马西斯,“我们住的房间好像不能容纳这么多人。”
“是的,你们现在还不是修道院的信众,只能暂时住在客房。”马西斯虽然在笑,眼睛里却没有温度,“等你们也成为信众,就可以跟大家住在一起,在同样的餐桌上吃同样的食物,一起做同样的事。”
吴哀:“要怎么做才能成为信众?”
马西斯忽然噤声。
连震也跟着问了一遍,他仍旧不回答,只是将众人领回了礼拜堂,给他们每人一本圣经,之后便离开了。
礼拜堂里的人比先前见到的少了一半。零零落落只剩几个。
在圣坛上咏唱经文的是赫尔敏神父。玛丽亚修女不知道去了哪里。
很快,连震坐不住了,他要寻找线索,于是起身往入口走去。
一丝光也透不进去的入口就在眼前,忽然被人挡住了。
是亚罗。
“先生,请您回到长椅上。”
连震往他身后看,“你来得正好,我想出去透透气。这里不是监狱对吧?”
“您现在还不能离开。”
“我只是出去透透气,难道从这里出去就算离开吗?”连震问。
亚罗像一尊雕像挡在他面前。尽管没有回答,连震也明白自己不能出去。
烦躁让连震下意识去摸身上的烟,才忽然想起来现在没这条件。
他回头看其余五个人,赵子舒摘下眼镜在擦拭,林荫低着头看圣经,梅如翘刚开始看他是不是要出去,发现他要回来就没继续看了,吴哀一直侧扭着身体,屁股离开长椅,随时上来帮忙的样子。至于宁弱,他居然躺下开始睡觉。
连震回到座位上,先跟吴哀搭话,“他不让我出去,我猜这次副本的范围就在修道院里,只要出去就算输了。”
林荫小声问:“那可以认输吗?我不想赢,我只是想活着出去……”
“输了就是死。”连震骂她,“软弱会害死你!”
“跟头猪一样。”连震顺口骂了宁弱。这人真是哪儿哪儿都看不顺眼。
赵子舒重新把眼镜戴上,“连震哥,有收获吗?”
梅如翘扭头看了他一眼,“他刚刚说得很清楚了,小弟弟你没听清呀?要不要我给你重新讲一遍。”说着整个身体凑过来。
赵子舒慌张地摆手,往后退,耳朵根子红了,“我、我没听清楚!我没戴眼镜的时候连听力都不好,谁说话我都听不清……”
“没事。”连震复述了一遍。
赵子舒想了想,“这算空洞世界给的提示吗?不是说这里很危险。”
“空洞世界不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它背后的力量有一个更深远的目的。拉我们进来是为了筛选出能通关的人,而不是让所有人死。”连震一字一句,严肃地说。
吴哀:“连大哥,这是你发现的吗?”
“不是。”连震很不好意思,气场一下子垮了,“我在上一个副本遇到了一个挺有本事的人,都是第一次进空洞世界,他比我厉害多了。这个规则就是他发现的。多亏了他,我和另一个人才能活下来。”
他说这话时宁弱忽然睁开眼,看向他。
连震跟他对上视线,以为对方在嘲弄自己鹦鹉学舌,恼火道:“你一看就是那种只会躺赢的废物,千万别给团队拖后腿!”
“废物”还是不理他,闭上眼睛继续睡。
连震的拳头都打到了棉花上,心里更不痛快了。
“我觉得宁先生不是拖后腿的人。”吴哀说。
“吴老弟,我觉得你是一个好人,好人容易被骗。”连震摇头。
梅如翘“波”地一声单手把圣经合上,“大家的书都一样吗?”
她的话很关键。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或许想不到这重要线索出自梅如翘之口。
赵子舒和连震脸上的惊讶让梅如翘不屑地撇了下唇,“你们那是什么表情?要不是家里穷,老娘的人生就是另一幅光景。”
六本圣经凑到一起,内容各有不同,封皮上却刻着同一句话。
【唯有共罪,方能自救】。
“共罪?这个副本不是叫‘共济之庭’吗,怎么写的是共罪。”赵子舒翻动圣经,试图找出新的线索。
“会不会是印错了?”连震猜测。
梅如翘半开玩笑地说,“空洞世界出品,印错可能性大么?既然不是共济是共罪,难不成是要我们六个人一起犯下罪过,比如……杀一个人?”
她的话让空气凝固了。
林荫快被吓哭了,“杀……杀人……”
赵子舒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如翘姐,这种玩笑可不能随便开。”
“我开玩笑的。”
即便梅如翘这么说,“杀人”这两个字也像根针一样扎进了众人心里。
“总之,说明副本的关键确实在团结。”吴哀打破沉默,温暖的笑容仿佛是定心丸,“放心,大家一定能成功活着出去。”
赫尔敏神父的咏唱结束了。
他张开双臂,请所有人虔诚地念诵祷词,“赞美我主,给予唯一救赎之道;赞美我主,联结你我命运之线。汝之手即我之手,汝之血即我之血。昨日之洁乃今日之阱,独善其身乃众善之敌。非是罪恶,乃为救赎;非是自私,乃为牺牲。”
层层叠叠的声音在穹顶下回荡。六人惊讶地发现他们的嘴自觉动了起来,跟随其他信众一起说出祷词。
最后,抬手在胸前划出沉重的十字,异口同声。
“唯有共罪,方能自救。”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长椅上的其他人站了起来,他们走进了离开这里的黑暗里。
连震想拉住几个人问问的想法落空了。
马西斯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身边,请他们每个人拿好圣经,“女士,先生,你们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间静默祷告。晚餐会送到几位的房间里,祝愿你们接下来能顺利通过。”
最后一句话不像祝福,更像感慨。
六人依然分开。连震四人回到房间里,房间并没有发生变化,一切宁静得像个假期。
宁弱一进门就脱鞋倒到床上,圣经被他随意地丢到桌上,掉下来了也不理。
连震气得想上去骂他,被吴哀拉住了。
吴哀走到床边,蹲下身拿起圣经,刚放到床头,猝不及防地撞上宁弱的视线。
两人目光交汇,也只是一秒,宁弱把被子拉起来盖住了脸。
呼吸平缓,入睡很快。
吴哀、连震和赵子舒凑在一起讨论在礼拜堂听到的一切。
目前的线索方方面面都指向“团结”。
于是三人商量好,不管如何,要做出对整个团队有利的事。不可被一己之私冲昏头脑,毕竟就算背刺别人也不可能活下来。
因为房间没有窗户,大家也不知道时间。
忽然宁弱睁开眼,他一下子坐起来,走去开门。
门外恰恰好好站着马西斯,他端着餐盘,里面是四人份的晚餐。比起午餐的豪华,晚餐可谓清淡。只有一块放了两片火腿肉的面包和一碗稀薄的玉米汤。
他拿着自己那份进来了,三两下吃完,把碗还给马西斯,又倒头睡觉。
连震觉得这种人就是老鼠屎,都说了要团结,结果处处为自己着想。要是能摆脱,自己肯定头一个赞同。
因为晚餐分量不多,马西斯等到四人吃完,收拾了碗筷才离开。
他留下一根蜡烛,“请大家早点睡觉,非必要不出门。确实有如厕需要的话,请出门右转,向左往上走。”
他离开后连震忍不住问,“厕所在我们头上?”
吴哀解释了一番原因。中世纪没有抽水马桶和下水道系统,建在上层的厕所可以直接让排泄物落入建筑外的壕沟、溪流或排污坑。建在底层可能会污染水源。
连震:“吴老弟你懂得挺多的,对了,你是干什么的?”
吴哀不好意思了,“没有,我就是没事喜欢看点书,是个普通上班族。”
三人聊了一会儿,都觉得有些困了。吹熄了蜡烛纷纷睡下。
滴答,滴答。
吴哀听到了水声。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不在房间。而是站在一个已经熄灭的柴火堆前,水声是从头顶传来的。从上面往下滴,砸进他的头发里,沿着额头往下流。
吴哀伸手抹了一下,看清了,不是水,是血。
他慢慢抬起头,和一双圆睁的眼睛对视上。
是一个女人。一个上吊的女人,眼睛和舌头突出,教科书般的吊死。
一股阴冷的气息贴着他的后背,在他耳边飞快低语。
“我要绞了你舌头。”
“啊!”
吴哀猛地睁开眼,坐起来。
他的后背被汗濡湿,头发可以拧出水来。
是梦。
一道阴风斜斜地吹了过来,吴哀忽然看见了投射到地上的月光。房间的门不知何时露出了一条缝,风争先恐后地钻进来。
他心里有些不安,起身去关门。
就在握住门把手的瞬间,一只干瘪、枯槁的手从门缝里伸了进来。
吴哀浑身血液都冻住了。
他抬起头,看见一双猩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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