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小妹误闯□□

　　充电宝的电量指示灯亮着幽幽的绿光。
　　苏小暖盘腿坐在沙发上，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的脸。她又仔细看了一遍那条商家备注，一个字一个字地读：
　　【商家备注】:此订单为测试订单，请勿真实配送。如骑手接单，请联系客服取消。】
　　测试订单。
　　她送外卖两年，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商家新上线或者做活动时，会下一些虚拟订单来测试系统流程。这种订单通常会在骑手接单后几秒钟内，由系统自动取消。
　　可这个订单没有取消。
　　不但没取消，她还顺利地取了餐，送到了地址，甚至……拿到了五星好评和配送费。
　　“不对劲。”小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滑动屏幕。订单详情、商家信息、顾客信息——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那家小龙虾店是真实存在的，她上周还去取过餐。顾客号码隐藏了中间四位，这是平台的常规保护措施。
　　唯一不正常的，就是这条本该让订单消失的备注。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从哗啦啦的倾盆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细雨。小暖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二十分。她已经在这里待了快一个小时。
　　“算了。”她甩甩头，把手机锁屏，“反正钱拿到了，好评也拿到了，管他呢。”
　　这是小暖的生活哲学：想不通的事就先不想，日子还得过，外卖还得送。奶奶的膝盖手术费还差一大截，她没时间纠结这些细枝末节。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脚，走到门边。这次门把手一拧就开了——刚才那个送充电宝的女孩离开时，并没有再锁门。
　　走廊上空无一人。
　　小暖探出头，左右张望。柔和的灯光，深色的地板，墙上那些看不懂的抽象画。整条走廊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记得电梯在左边。要不要现在就走？
　　正犹豫着，走廊尽头那扇双开木门——也就是会议室的门——突然开了。
　　陆琛从里面走出来，身后跟着那个戴金丝眼镜的斯文男人。两人似乎在低声交谈什么，陆琛的表情很冷，眼镜男人则频频点头。
　　他们看到了小暖。
　　“苏小姐。”眼镜男人——沈确——率先开口，脸上挂起温和的笑容，“休息得还好吗？”
　　“挺好的挺好的。”小暖赶紧说，“那个……雨好像小了，我是不是可以……”
　　“恐怕还不行。”陆琛打断她。他已经走到她面前，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小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天气预报显示，这场雨会持续到晚上八点。而且——”他瞥了眼窗外，“现在出去，你的电动车可能会进水短路。”
　　这倒是实话。小暖那辆二手电动车年纪不小了，电池盒的密封性不太好，泡水确实危险。
　　“那……”她有点为难，“我总不能在这儿待到八点吧？晚上还有晚高峰的单子要跑呢。”
　　沈确轻笑了一声：“苏小姐真是敬业。不过既然来了，不如参观一下我们公司？我们‘琛风物流’虽然不像互联网大厂那么有名，但在业内口碑还是不错的。”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有一种微妙的自豪感。小暖没听出来，她只注意到“参观”两个字。
　　“可以吗？”她眼睛亮了亮，“我还没见过真正的物流公司内部长什么样呢。”
　　主要是，她实在不想在那个小房间里干坐着了。
　　陆琛看了沈确一眼，后者微微点头。
　　“跟我来。”陆琛转身朝电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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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梯下行到五楼。
　　门开的瞬间，小暖愣住了。
　　这一层和六楼的安静截然不同——虽然人也算不上多，但至少有了“办公”的感觉。开放式的办公区里，十几个人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显示着各种地图、表格和监控画面。有人戴着耳机在打电话，有人快步走过，手里拿着文件夹。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如果忽略掉两个细节的话。
　　第一，这里所有人，无论男女，都穿着深色系的衣服。黑、灰、深蓝，没有一件亮色。
　　第二，他们的坐姿和站姿都异常挺拔，动作干净利落，不像普通白领，倒像……
　　“像军人。”小暖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但立刻又自己否定了，“不对，可能是军事化管理？听说有些大公司就这样。”
　　“这里是运营中心。”沈确在她身边介绍，声音不大不小，“负责实时监控全国各地的货物运输情况，协调车辆和人员。”
　　小暖似懂非懂地点头，眼睛却盯着一个员工的电脑屏幕。那上面显示的不是物流地图，而是一张……建筑平面图？图上有很多小红点在移动。
　　“那个是……”她忍不住问。
　　“新仓库的安防监控测试。”沈确面不改色地回答，“我们做高端艺术品运输，对安防要求很高。”
　　“哦哦！”小暖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们公司装修这么高级。”
　　陆琛走在前面，没有回头，但小暖注意到他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他们穿过办公区，来到一条更安静的走廊。两侧是独立的办公室，门都关着。小暖看到其中一扇门上的名牌：信息安全部。
　　“陆总。”一个穿着黑色 Polo衫的年轻男人从另一间办公室走出来，手里拿着平板，“三号线的数据……”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看到了小暖。
　　陆琛抬手示意他停下：“等会儿再说。”
　　年轻男人立刻闭嘴，退后一步，目光却在小暖身上停留了两秒——那眼神很锐利，像扫描仪一样。
　　小暖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下意识地往陆琛身边靠了靠。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沈确看在眼里。
　　---
　　他们最后来到四楼。
　　这一层看起来像是生活区。有厨房、餐厅，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健身房。走廊两侧是一间间关着门的房间，门牌上写着数字：401、402……
　　“这里是员工临时休息室。”沈确推开一扇门，“苏小姐如果不介意，可以暂时在这里休息。等雨停了，我们会派人检查你的电动车，确保安全后再让你离开。”
　　房间不大，但比六楼那个休息室温馨一些。有床、书桌、衣柜，还有独立的卫生间。
　　“这……太麻烦你们了吧？”小暖有点受宠若惊。送个外卖而已，又是充电宝又是餐券，现在还提供客房？
　　“应该的。”陆琛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毕竟是我们公司安保疏漏，才让你误闯进来。”
　　他说“误闯”两个字时，语气有一丝微妙的重音。
　　小暖没听出来。她只觉得这位陆先生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人还挺讲道理的。
　　“那我就不客气啦！”她走进房间，好奇地东看看西看看。床单是干净的深灰色，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棱角分明。
　　“你们公司连客房都这么……整齐。”她憋了半天，想出这么个词。
　　沈确笑了笑：“规范管理。对了，晚餐六点开始，餐厅在走廊尽头。需要我让人带你过去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小暖连忙摆手。
　　陆琛看了眼手表：“我还有事。沈确，你安排一下。”
　　“好的陆总。”
　　陆琛转身离开，脚步很快。小暖看着他消失在走廊拐角，才小声问沈确：“沈先生，你们陆总……平时也这么严肃吗？”
　　沈确推了推眼镜：“陆总对工作要求比较高。不过——”他话锋一转，“苏小姐好像不怕他？”
　　“怕？为什么要怕？”小暖莫名其妙，“他就是看起来冷了点，但人挺好的啊。给我好评，还给我安排房间。我们送外卖的什么人都见过，比陆总凶的顾客多了去了。”
　　她说得理所当然。
　　沈确沉默了。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某种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疑虑，也有一丝……有趣。
　　“苏小姐的心态真好。”他最后说，“那你先休息，晚餐时间见。”
　　“好的，谢谢沈先生！”
　　门关上了。
　　小暖扑到床上，床垫比她出租屋的那个舒服多了。她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发呆。
　　脑子里又冒出那个“测试订单”的事。
　　还有这个公司……虽然看起来一切正常，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那些员工的眼神，那个突然闭嘴的年轻男人，还有陆琛身上那种说不出来的气场。
　　“该不会……”小暖忽然坐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该不会是什么……高端剧本杀体验馆吧？”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现在不是有很多那种沉浸式剧本杀吗？装修得跟真实场景一样，NPC都特别专业。说不定这家“琛风物流”就是那种地方，专门接待高端客户玩商战剧本杀之类的。
　　“所以那个会议室是在演戏？‘背叛’什么的都是剧情？”小暖摸着下巴，“那小龙虾……可能是道具？不对啊，道具怎么会是真的，还那么好吃……”
　　她脑子有点乱。
　　但如果是剧本杀，一切就说得通了——为什么订单是测试订单（可能是剧本杀馆下的），为什么公司里人这么少（可能今天没营业），为什么员工都那么入戏……
　　“肯定是！”小暖一拍大腿，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她顿时轻松了。剧本杀馆嘛，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人家开这种店，当然要营造真实感，安保严格点也正常。
　　心情一好，肚子就饿了。小暖看了眼时间，五点半，离晚餐还有半小时。
　　她决定先去洗把脸。
　　卫生间里很干净，毛巾牙刷一应俱全，还都是新的。小暖洗完脸，顺手拿起窗台上的一小盆绿萝，给叶子喷了点水。
　　绿萝长得不错，叶子油绿油绿的。
　　她哼着歌，把绿萝放回原处，却没注意到，花盆底部有一个很小的黑色装置，指示灯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
　　五楼，信息安全部。
　　陆琛站在一整面墙的监控屏幕前。其中一个分屏显示的是四楼客房卫生间的实时画面——角度很隐蔽，只能看到洗手台区域。
　　他看到苏小暖哼着歌给绿萝浇水，动作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她碰了绿萝。”沈确站在他身边，声音平静，“花盆底下的监听器应该已经沾水了，需要更换。”
　　“她不是故意的。”陆琛说。
　　“我知道。”沈确点头，“所以才更有意思。琛哥，调查结果刚传过来一部分。”
　　“说。”
　　“苏小暖，二十二岁，籍贯江省林县，现居本市。高中毕业，父母早逝，由奶奶带大。奶奶患有严重关节炎，需要手术，费用预估八万。她做外卖骑手一年零八个月，平均月收入七千左右，好评率百分之九十九点三，是片区排名前五的骑手。”
　　沈确顿了顿，继续：“没有任何可疑社交关系，没有案底，甚至连交通违章都只有两次——都是非机动车道逆行，罚款二十。”
　　一个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背景。
　　陆琛盯着监控屏幕。画面里，苏小暖正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把一缕湿发别到耳后，动作随意又生动。
　　“订单呢？”他问。
　　“查过了。那家小龙虾店的老板说，今天下午确实有人下单又取消，但系统故障，取消指令没发出去。骑手接单后，平台也没有强制取消——可能是技术 bug。”
　　“巧合？”
　　“看起来是。”沈确推了推眼镜，“但一连串巧合叠加在一起，就很难用巧合解释了。”
　　陆琛沉默。
　　屏幕里，苏小暖已经离开卫生间，回到房间。她坐在床边，又开始玩手机——可能在刷单，或者跟朋友聊天。她的表情很放松，偶尔还会笑一下。
　　完全没有身处陌生环境的紧张感。
　　“你怎么看？”陆琛问。
　　沈确想了想：“如果她是演的，那演技已经超出人类范畴了。但如果她真是送外卖的……”他看向陆琛，“琛哥，我觉得虎哥说得对，这个人不能留。她今天能误闯进来，明天就可能被别人利用。风险太大。”
　　陆琛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屏幕里那个哼着歌、晃着腿的黄色身影，想起了会议室里，她举起小龙虾时那双干净的眼睛。
　　想起了她说“麻烦给个五星好评”时，那种理所当然的认真。
　　“再观察一晚。”他最终说，“明早雨停了，让她走。”
　　沈确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明白了。那晚餐……”
　　“你陪她吃。”陆琛转身离开监控室，“我另有安排。”
　　“是。”
　　走廊上，陆琛的脚步顿了顿。他拿出手机，打开美团 app，在搜索框里输入了那家小龙虾店的名字。
　　手指在“蒜蓉味”的选项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锁屏，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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