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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星海律所的气氛比往常更加紧绷,一个备受关注的商业纠纷案今天上午开庭,秦越将亲自出庭。这案子涉及金额不小,对方律师团队也以难缠著称。
临出发前,秦越看了眼依旧背着那个黑色双肩包的乔萤。他昨天特意嘱咐过高桓,让乔萤今天穿得正式点。
此刻,她倒是没再穿连帽卫衣,换了一件白色衬衫和一条黑色西裤,只是衬衫料子有些软塌,裤脚也略显宽大,整体依旧透着一股与律所精英环境格格不入的散漫。最扎眼的还是那个挂在背包上的绿色“苦力怕”。
“走吧。”
秦越移开目光,不再细究。他带她去,本就是一种变相的考验,或者更直白地说,是希望法庭的庄重严肃和案件的复杂性能让她意识到自己的“不适合”,从而知难而退。
法院安检口排着队。轮到他们时,秦越和高桓熟练地将公文包、手机等物品放入安检筐,顺利通过。
轮到乔萤时,她放下背包,走过安检门,仪器安静无声。然而,当她的背包通过X光机时,安检人员的动作顿住了。
“这位女士,请打开一下您的背包。”
乔萤依言打开。安检人员伸手进去,摸索了一下,然后,在秦越和高桓,以及身后等待安检的众人注视下,从乔萤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背包里,拿出了一把银光闪闪的游标卡尺。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这是什么?”安检人员拿着那极具工业感的金属物件,表情严肃。
乔萤的表情却很坦然,甚至带着点“你们连这都不知道”的平静,解释道:“游标卡尺。”
“带这个来法院干什么?”
“防身用的。”乔萤回答得一本正经,仿佛在陈述一个公认的事实,“我查过,这个可以带上高铁、地铁和飞机,符合规定。”
高桓已经忍不住捂住了额头。秦越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猛地一跳。
安检人员显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防身武器”,愣了一下:“防身?”
乔萤点了点头,似乎觉得有必要科普一下,继续解释:“嗯,网上看的。金属材质,坚硬,有尖端,受力面积小,压强大。必要时可以戳、可以划,携带还合法。”
她每多说一个字,秦越就觉得周围的空气更冷一分。他能感受到身后那些目光,好奇的、诧异的、甚至带着点笑意的,像细密的针一样扎在他的背上。他,星海律所的主任律师,带着一个用游标卡尺当“防身武器”的助理来开庭?
秦越的大脑有那么千分之一秒的空白。游标卡尺?防身?压强?他感觉自己二十几年建立起来的专业形象,在这一刻被这把愚蠢的测量工具彻底击碎。
他甚至能脑补出明天起法律圈子里可能会流传的段子:“星海的秦律师,出庭标配更新了,除了案卷,还得带把卡尺防身。”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神经细胞在噼啪作响的声音。
他强忍着把那把卡尺抢过来扔进垃圾桶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对着同样一脸错愕的安检人员,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最后的体面:“……这是……我们律所助理,用于……证据测量的工具。” 这个借口苍白得连他自己都不信。
好在,经过一番解释和检查,确认游标卡尺确实不属于管制刀具,安检人员虽然表情古怪,最终还是放行了。乔萤小心翼翼地把她的“防身武器”收回包里,仿佛那是什么宝贝。
进入法庭,庄严肃穆的气氛稍稍冲散了之前的尴尬。秦越和高桓在律师席落座,乔萤则按照安排,坐在了后面的旁听席。
庭审开始。秦越迅速进入状态,陈述观点、举证质证,言辞犀利,逻辑清晰。高桓在一旁高效地配合着。偶尔,秦越会分神瞥一眼旁听席的乔萤。她坐得笔直,大部分时间,目光都投向对方律师的方向。
秦越心中微微一动。难道她发现了什么?对方律师的陈述有漏洞?或者她的“木”只是一种表象,实际上有敏锐的观察力?这个念头让他暂时压下了对游标卡尺的余怒。
休庭间隙,秦越走到乔萤身边,低声问:“你刚才,一直看着对方律师,是有什么发现吗?”
乔萤抬起头,她指向正在整理文件的那个梳着油亮、尖耸发型的对方律师,认真地说:“嗯。他的发型,很像小夫。《哆啦A梦》里的那个。”
秦越:“……”
高桓在一旁猛地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
小夫......像小夫......
秦越感觉自己的听觉系统可能出现了故障。他下意识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对方律师的发型。
该死。
为什么经她这么一说,那发型的轮廓,竟真的和记忆里某个蓝衣服、尖嘴猴腮的卡通形象诡异地重叠了一瞬?
秦越猛地闭了下眼,驱散这荒诞的联想,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以为她是在进行法律观察,结果她是在进行卡通人物原型匹配?!
他之前竟然还对她的“观察”抱有一丝可笑的期待?他早该明白,姐夫乔建新嘴里的“乖巧有点木”,翻译过来就是“脑回路异于常人且无法沟通”。他为自己那一瞬间的不切实际的猜想感到荒谬绝伦。
就在这时,秦越准备下一轮辩论需要引用一份关键案例的纸质摘要,他记得清楚,那份文件应该在高桓的公文包里,但高桓翻找了一遍,没有。
“可能……可能落在车里了。”高桓脸色有些发白。
离开庭还有一段时间,往返停车场抓紧点应该来得及。秦越揉了揉眉心,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仿佛置身事外的乔萤,眼不见为净。
“乔萤,”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你去车里,把后座上那个黑色的公文包拿过来。车钥匙给你。”
他想,这种简单的跑腿任务,总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吧?让她离开一会儿,也能让他喘口气。
乔萤接过钥匙,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离开庭时间越来越近,却始终不见乔萤回来。秦越的眉头越皱越紧,高桓也不停地看向法庭入口。
“怎么回事?拿个东西要这么久?”秦越的语气已经带上了明显的不耐。
就在庭铃即将响起的前几分钟,秦越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压下火气接听:“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严肃的男声:“请问是秦越先生吗?我们是东城区公安分局的。你单位是不是有个叫乔萤的女士?”
秦越的心猛地一沉:“……我是。她怎么了?”
“她因为在法院西侧步行街与人发生争执,当众打架,现在人在我们这里。请你过来一趟。”
电话挂断后,秦越握着手机,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法庭的铃声响起,宣告休憩结束。
当众打架……进了局子……秦越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远去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着。
克星。这个词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里。乔萤就是他命里的克星。
从她带着猪毛和苦力怕出现,到她用游标卡尺挑战法院安检,再到她把他精心准备的法庭变成卡通角色鉴赏会,最后,在他最关键的时刻,她直接用一场街头斗殴把自己送进了警察局,完美地毁掉了他的庭审节奏。
他甚至能想象出姐夫乔建新得知消息后那张懊恼又无奈的脸,以及圈内人可能听到的风言风语。他毕生经营的体面,在这个名叫乔萤的女孩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这不是麻烦,这是灾难,是专门针对他秦越的人形自走灾难发生器。
他转向脸色苍白的高桓,声音低沉沙哑:“你进去,向审判长说明情况,申请延期审理。理由……就说我方有紧急突发状况。”
他几乎能想象审判长和对方律师听到这个理由时的表情。
说完,他不再看高桓,转身,迈着有些僵硬的步子,朝着法院大门外走去。他需要去警察局,捞他那个用游标卡尺“防身”,并且可能实践了的“助理”。
阳光刺眼,秦越却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这一天,还远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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