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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年的兄弟
江童好不容易过完一遍少爷日常生活的基础事项,想着晚饭会不会和中午一样有鲜嫩多汁的肉吃,越想越馋,他抬起手揩了一下嘴角,确定没有口水之后迈着欢快地步子去吃饭,可在他闻到菜香时,周管事拉住了他。
只见周管事慈祥地笑着,缓缓蹲下平视江童,注意到江童正紧张着咽口水,拍了拍江童脑袋以示安抚。
“和我去接少爷吧。”
*
江童面对着一堵灰白的墙,无聊地踢着墙角的石头,听着墙的背后传来孩童的惊叫声、笑骂声、奔跑声。
他不知道第几次伸长脖子望向墙旁的大门,大门门口停放数辆马车,站着许多灰衣仆人,估计都是和他一样来接少爷小姐的。江童低头又扯了一下自己身上鹅黄色的衣物,怎么和别人穿的不一样?刚刚还有人看见他给他行礼,他不敢收礼忙溜去一旁,站在边角处试图不要那么引人注目。
管事也真是的,江童看着脚尖前的石头,说好一起接少爷,其实就送他来认路,送到后就借口回去了。江童想到这里,踢了一脚那石子。少爷怎么还没出来,好饿。
“娘亲!”
江童被一声叫喊吸引了目光,正好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扑进了马车,最后一辆马车也走了,门口只剩下一两个人还在等。
他正想收回视线,这时门口刚好出现一个茶褐色的小人儿,江童靠那双杏圆眼认出来了林真,对着他喊了一声,“少爷!”
谁知那人像是听不见一样,径直往前走。江童来不及多想,开心着接到少爷就可以回去吃饭了,抬起脚想过去,就看见林真身后跟着几个花花绿绿的小孩。那群小孩围着林真跳来跳去,领头的小孩用手不停戳着林真,一下戳得比一下重,他们大声喊道: “眼肿肿!想娘亲!要爹爹!”,喊完他们又笑作一团。
林真低头,眼睫毛颤了两下,抱进手中的书又继续往前走,他的不理睬让周围的人叫得更欢:“矮冬瓜!没爹娘!没人要!”
突然一块石子飞出,砸中贴着林真最近的小孩,那小孩捂住头发出一声哀嚎:“哎呦!”
林真这才有些反应,抬眼顺着方向的看过去,发现那是江童后,林真目光凝滞,嘴唇不自主在动,口型明显在问‘你怎么在这?’
江童手里还在来回抛着石子,他对林真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抡圆手臂向那群小孩砸了过去,一个接一个,哀嚎声此起彼伏。江童低头找石子没找到,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喊到:“还跟着我家少爷我就换大石头砸!”说罢还嚣张的对他们挥挥手。
领头的小孩见江童身形高他们不少,估摸着一个能打三个,当机立断带着其它几个跑了。
江童这才晃到到林真身边,望向那花花绿绿的背影,疑惑道:“怎么走这个方向?” 回头时撞上林真圆瞪的双眼,江童心一惊,嘴巴也跟着打结,“怎,怎么了?”
林真移开视线,垂着头说:“不能打人。”
这下轮到江童瞪大眼睛,他看着面前的林真,觉得这人果真是少爷,帮你还成错了吗?
少爷说完继续往回家的路走,只留给江童一个好圆的头顶和后脑勺:“而且你差点砸到我了。”
江童跟着后面,心想原来是因为这个吗?向前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说:“你放心,我打的很准的,他们就只有挨打的份。”
林真不知道哪来的气,一把甩开他的手,凶道:“你娘没教过你吗?打人是不好的。”说完,他被自己说的话惊到,眼睛不安的眨阿眨,余光不停瞟江童脸色。
江童显然被林真的话伤到了,不知道想到什么神色黯然,停在了原地。林真瞥了他几眼,嘴唇张开又闭上,见江童毫无反应,最后自暴自弃地埋头往前走。
江童自己一个人深吸几口气,又使劲揉了几下眼睛,肚子因为饥饿在不停地叫,他按住自己的肚子,企图让肚子不要再叫了,可低着头又看见他脚上还穿着那双漏脚趾的布鞋,饭还是要吃的,他想。江童最终呼出一口气,慢慢地跟上那蜗牛般的身影。
*
少爷一回府就先换了一身葱绿的衣裳钻进了书房,江童还在犹豫要不要跟进去的时候周管事出现在他身后,苍老的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夸赞他:“你做得很好,先去吃饭吧。”他没接话,抬头看了眼书房木门的花纹,拖沓着脚步离开。
江童后知后觉吃的太饱,有一些反胃,只好放下碗筷,他想剩饭剩菜要放去哪里的时候,周管事正提着一双崭新的布鞋进来。
“吃完了?”周管事半蹲下,江童看见他的眼角的皱纹,随着动作时隐时现。“来试试这双新的。”话毕,周管事帮江童除去了脚上的鞋。
江童很惊喜,但还不习惯被人服侍,更何况是被一位长辈这样伺候,他立马把脚缩起来,脚趾都往里弯,忙道:“周管事,我自己会穿。”
“这有什么?”周管事笑道,还是帮江童换上了新鞋。“走走看合不合脚。”
江童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听话地在周管事面前走几步。这鞋刚好合适,干净体面,就是新鞋还有点硬,但总比之前那双好,江童又走了几步感受着新鞋,不开心的情绪被抛之脑后,他对着周管事扬起笑脸,肯定道:“很合适!”
周管事看着那明媚的笑容,被感染地嘴角也带笑,“以后长高了我们再换。”江童雀跃的点点头。
“衣服你这几日穿的都是少爷的,改日我带你上街置办几套新的。”周管事说。
怪不得,江童心想,他还从来没有穿过这般鲜艳的颜色,但是少爷还没有他高,为什么会有合适他的衣服?
周管事仿佛看透他心里所想,看向江童身上衣服的某处,继续说:“你现在穿的都是夫人提前给少爷准备的,上面这朵玉兰还是夫人亲手绣的。”
江童顺着周管家的视线看去,果然看见一朵小巧的玉兰花,他不禁抚上那花。
“当年,”周管事保持着半跪的姿势,“老爷因病去世,夫人悲痛过度也跟着去了,就剩少爷一个人。少爷思念夫人,我们就搬来这处宅子。”他望着江童衣服上的玉兰花,眼神透露出怀念。“这里原是夫人的嫁妆之一,少爷幼时经常来这玩耍,搬到这也算聊慰少爷的思念之情。”
“老爷夫人去世后,林府没有其它人可以为少爷撑腰,我们都一把年纪了,和少爷也说不来话。”
“少爷其实很需要你的,你今天也看到了,那群人多坏,是你帮少爷赶跑了欺负他的人。”
江童不禁耳尖有些泛红,眼神微颤,手指无意识抠紧那朵玉兰花。
周管事微笑着,和蔼的眼睛直直望向江童,“所以,你能做的,不仅是陪着少爷,还要保护好少爷,好吗?”
江童被周管事目光看得无路可退,心脏在此刻像是要跳出喉咙,眼睛不知道往哪放,他先是看到脚上的新布鞋,又缓缓移到被自己攥成一团的玉兰花上,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少爷小声的呜咽声,少爷那双眼睛和弟弟的真像。
弟弟,他在心里喃喃道。最终他抬起眼,坚定的回望周管事,拍拍胸脯。
“我会的,以后我和林真就是兄弟。”
周管事被他逗的笑出声,起身时不忘拍拍江童的肩,“好,那你以后就和少爷一样叫我周叔吧。”
*
林真见江童进来,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和不好意思,只见他飞快地从椅子上跳下,小步赶到书房旁的案桌,停下脚步,小手一指桌上一盘盘精美的甜点,江童看了一眼,红的白的绿软的硬的都有。
林真故作镇定地说:“你终于来了,我吃不完,你快帮我吃了。”,说完爬上旁边的座椅,又抬了抬下巴示意江童赶快入座。
江童见到少爷这一连串动作,被逗得差点笑出声,但他非常克制的抿住了嘴巴,抿成了一条向上的弧线。他矜持的落座,他并非对甜点毫无兴趣,只是他有更重要的正事要做。
他清了清嗓,开口道:“周叔都和我说了,从今以后上下学我护送你,我就是你的......咳咳!”
江童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心急的林真塞了一口甜点,那甜点呛到了江童,又太甜齁到江童头晕,他手脚挣扎着抢起桌上的茶杯,一连喝了好几杯茶才顺了气,他觉得林真是不是故意捣乱,扭头瞪向林真,谁知那小子正双手拖着下巴,眼睛亮晶晶望着他,对视瞬间问江童:“好吃吗?”
江童看着那双眼睛和林真乖巧的样子,忽然觉得也没有那么生气了,最后违心地说:“好吃。”
林真见状十分开心,得意地晃起脚,拿起一块才开始吃:“当然,我也很喜欢吃这个。”
江童看着林真灵动的样子晃神,很快他意识到他耽误了正事,他立马端正坐姿,皱眉严肃地对林真说:“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
林真边吃边问:“那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江童还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今年十三岁,你多大?”
林真不假思索地回答:“十二。”
“那我是哥哥,你是弟弟。”江童根据年龄划分好了兄弟问题。
林真吃着甜品没搭话,腮帮子一动一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童默认他同意了,继续道:“既然我是哥哥,我会保护好你的。”
话毕,他下了椅子,走向林真的书桌,拿起笔开始写起来,林真放下甜点,好奇的凑上前看,江童写的竟是兄弟结义书。
江童只知今年是和历元年,但不知今日具体几日,因此他跳过结义日期,小手一挥直接写下‘和历一百年兄弟二人共死’,随后他视死如归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又把结义书推到林真面前,郑重地说:“签了这份结义书,我们就是拜过把子的兄弟了。”
林真盯着那句‘和历一百年兄弟二人共死’,欲言又止的看了江童好几眼,最后抬手划掉了‘一百年’写上‘一千年’,但因为先前江童用毛笔沾的墨水太多,导致林真划线时有几滴墨滴落,墨水晕开覆盖了‘和历’二字,最后林真在‘一千年兄弟二人共死’下面,江童签名之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是弟弟你应该写在下面!”江童阻止不成,皱起脸,叹了口气显得十分老成,“算了,我不,额,那什么小节。”
林真和他凑在一起看着结义书,视线先是落在两人的名字来来回回,又投向旁边的江童,眼神不似刚开始般清亮,他好一会才开口问道:“签了这个,你是不是就会和我一起查我父母的死因?”
“什么?”江童还在记林真的名字,没听清他说的话,因而微微倒头靠近林真。
林真漂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江童的侧脸,此时的瞳色和滴在结义书上的墨滴一样黑,他看到江童轻盈卷翘的睫毛和脸上细小的绒毛,想起他自信的笑容和承诺的话语,心里的疑问在说出口的瞬间成了对江童的要求。
“和我、一起、查清楚、我父母的死、因。”
江童猛的转头,却是被林真的表情吓到呼吸一窒。
调查什么?江童心在猛撞,周叔,周管事不是说......但他直觉告诉他,不能问出口,他现在最好就是,点头,然后,答应他。
“好。”
林真听完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向前抱住了江童,听着江童因被惊吓而不规律的心跳,命令道:“虽然我们是兄弟了,但我也还是你的少爷。”
“明天记得送我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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