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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谢星眠撑着身体坐起来,有些沉默。
真是奇怪,明明只是来个人,似是而非地关心两句,那恼人的胃痛,就好像减轻了一些。
难道疾病也会欺软怕硬吗?
他莫名地想。
宋月辞走过来,将小米粥放到他面前,打开盒盖,“不是特别热,是温的。你吃吃看,不舒服就停下来。”
她将勺子递给谢星眠,谢星眠接过来,吃了一口。
小米粥里放了一点糖,微微甜,却不腻人。
他没有说话,沉默着将那碗小米粥喝完了。
胃里暖呼呼的,疼痛确实减轻了很多。
谢星眠不知道,这是小米粥的作用,还是胃药起效了。
——亦或者,是关心的神奇力量。
宋月辞见他吃完,脸上终于有了血色,笑起来,“你睡一会儿吧,要去卧室吗?”
谢星眠终于有力气站起来,他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宋月辞,问:“你想要什么?”
宋月辞一怔。
谢星眠垂着眼睛,有点疲惫,“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别再来了。”
——别再让他有机会,软弱了。
宋月辞想了想,说:“我想你开心一点。”
她弯起黑白分明的眼睛,笑了笑,“我以前看书上说,有钱人住在宽阔的房子里,心胸却总被狭窄的烦恼挤占,我还想:扯淡,有宽阔的大房子住,不知道有多开心,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烦恼,”
“有钱人的快乐我想象不到,有钱人的烦恼是没有烦恼。”宋月辞笑着,唇角弯弯,“但是看到你,却发现你总是不开心。”
“别为那些不值得伤心的事情伤心啊,自己最重要,开心一点。”她说。
谢星眠突然发现,宋月辞的眼睛很明亮,很清澈。
黑是黑,白是白,含着莹润的水光,明净透亮。
像是单纯无辜、不染世俗的小鹿,偶然间装进这个繁华颓靡的世界,懵懂无知。
这个念头乍起,谢星眠的脸色便难看下去,他压抑住自己的念头,冷漠道:“知道了。我好多了,你走吧。”
宋月辞点头,“你要是再觉得不舒服,就找朋友来照顾下哈,没有家人,还可以有朋友呀,别硬抗。”
她挥挥手,“那我走了,你好好睡一会儿,祝你早点好起来。”
这一次,宋月辞真的出门,离开了。
谢星眠走到卧室,躺进床里,裹上被子,却很久没有睡着。
胃已经不疼了,但思绪却翻涌沸腾,没有落点。
……朋友。
他想起她一本正经的表情,有些想笑。
他的朋友……
能在他生病的时候,照顾他的朋友吗?
他想了想,竟然找不出来。
他的朋友啊,都是他撒钱的时候来,可以一起喝酒、吃饭、疯玩的“朋友”,但没有一个人,会在他生病的时候,特地来照顾他。
想到这里,谢星眠有些意兴阑珊,自觉可悲。
他拒绝想下去,强迫自己清空大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下午醒过来时,已经三点半,他错过了午饭。
他不觉得饿,但想想早上痛得死去活来的胃,还是给自己点了一份外卖。
是早上宋月辞带的那份,一样的小米粥。
但这次,刚一入口他就皱了眉。
太甜了,没有一点香味,好难吃。
他勉强吃了两口,越发觉得难以下咽,最后悻悻地把勺子扔回粥里,不肯动了。
他躺回床上,透过卧室的落地窗,望着窗外的风景。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天空蔚蓝,没有一丝云。
可他独自一人躺在房间中,却觉得自己要发霉了。
这时,他的手机亮起来,有人给他发消息。
“谢少,下午的课又点名了。”
发信人的备注是“代答到”。
谢星眠面无表情,给他转了五百块钱,“再答一周,课表你有。”
“好的,感谢金主慷慨。”对方给他发来一个表情包,是跪谢老板的图。
谢星眠没有再看,继续望着窗外的蓝天,怔怔出神。
父亲将他送进澄海大学,但他却不想读书,也不想上课。
于是找了个人,替他上课答到,期末的时候应付一下,挂过几科,有些也能蒙混过关。
他觉得没意思,本来就不是自己考进来的,装模做样,有什么用呢?
四点多,谢星眠想了想,换上衣服,来到星落酒吧。
酒吧刚刚开业,酒保见到他,有些惊讶,“谢少今天来得早,您一个人?”
“嗯。”谢星眠简单地说,坐在吧台边。
酒保问他:“您喝什么?”
谢星眠本来想点酒,但不知为何,想起早上宋月辞清凌凌的目光,口中的话转了一下,“除了酒,还有什么?”
酒保说:“还有果汁、可乐、鲜奶、咖啡,还有简餐。”
谢星眠勾起嘴角,“你们这里还有鲜奶?谁来酒吧喝奶?”
酒保尴尬地笑了笑,“比较少,但也有。”
谢星眠想了想,“那给我一杯鲜奶吧,然后来份简餐。”
“好的。”酒保有些惊讶,却十分知情识趣,没有多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牛奶和三明治被送到谢星眠桌前。
谢星眠漫不经心地吃一口,非常工业和预制的味道,他兴致寥寥,却开口问:“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宋月辞的?”
意外的,宋月辞只说过一次名字,他却记住了。
酒保一愣,“没有吧,没听说过。”
谢星眠眉头一皱,“她早上会在酒吧,说是……打扫卫生。”
“打扫卫生吗?”酒保想了想,“那些我都不认识,他们上班的时候,我就下班了。”
谢星眠点了点头,“那她就是要到早上,才来酒吧?”
“或许吧,”酒保不确定,“我是三点半下班,但不知道保洁几点上班。”
那就是要凌晨三点半以后。
——那还等什么?
谢星眠告诉自己,趁早换个地方,找点乐子得了。
手机里已经收到许多狐朋狗友的信息,有的邀请他去唱K,有的问他要不要赛车,还有人包场了小明星跳舞,喊他也去捧场。
但谢星眠一概没回,连手机都懒得看。
他就坐在角落里,喝了两杯牛奶,一杯橙汁,吃了两份简餐,百无聊赖地望着厅内群魔乱舞的场景,听着驻唱歌手低哑的歌声,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就那样等着。
要说有期待,似乎也不是。
他的心情非常平静,甚至有些无聊。
但不知为何,他就是坐在那里,没有离开。
下半夜,他有些困倦,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听到她低声嘟囔,“昨天喝酒到胃疼,今天又来喝酒。”
然后,一条柔软的、蓬松的毯子盖在他身上,带来熨帖的温暖。
一如前几次的清晨。
谢星眠心里一角突然就软了,似乎一晚的等待都值得了。
他想睁开眼睛,说自己没喝酒,但突然又有些赧然,似乎说不出口。
于是他紧闭眼睛,当作没有听到宋月辞的声音,仿佛睡着了。
直到宋月辞离开,他才悄悄睁开眼睛,看她手脚麻利地擦洗桌椅,清理地面,打扫卫生。
在凌晨昏暗的夜色里,宁静空旷的酒吧中,竟有种安宁的感觉。
谢星眠远远地望着她,她进入包厢时,就闭上眼睛休息,等她出来,再睁开眼睛看她。
他的脑海里什么都没有想,只是非常平静。
然后时间仿佛过得飞快,一眨眼,天就亮了。
另一个打扫卫生的中年阿姨离开了,宋月辞走到他身边,看到他睁着眼睛,愣了一下。
“你醒了?”她说,语气有点嗔怪,“刚胃疼,怎么还喝酒?”
谢星眠看着她,目光懒懒的,有些倦怠。
“没地方去。”他说。
宋月辞叹了口气,“那你回家睡觉,不好吗?喝酒只是折腾自己的身体,胃还疼吗?”
谢星眠不疼,只是有点饿,但他说:“有点。”
宋月辞有些担忧,“要给你再买点药吗?”
谢星眠却说:“不用,想喝小米粥。”
宋月辞说:“那我给你点一份。”
谢星眠垂下眼睛,“那家不好吃,很甜,又腻。”
宋月辞微怔,然后说:“那你家有厨房吗?自己煮一份,很简单,也干净。”
谢星眠说:“有,不想煮。”
宋月辞再次叹了口气,“你能起来吗?我送你回去。”
谢星眠站起来,不知怀着什么心情,跟宋月辞回了家。
宋月辞让他躺到沙发上,自己去厨房看了看,“附近有商店吗?我去买点小米。”
谢星眠看着她,突然问:“你为什么对我好?”
为什么要管他,把他送回房子?
她想要什么?可以直说,能给的他都会给。
但不要骗他,他讨厌被人欺骗。
“之前有一个人,故意骗我,”谢星眠突然说,“我就叫了一帮人,狠狠揍了他一顿,把他赶出澄海。他没有学上,也没有工作,最后穷困潦倒,跪着来求我。这件事情后来还上了新闻,但没有用,他一辈子都完了。”
宋月辞微怔,说:“这样么,有点不留余地。”
“嗯,”谢星眠面无表情,“我讨厌别人骗我,最讨厌了。”
宋月辞明白了他的意思,“嗯,但我没有骗你。”
她抿唇笑了笑,“说起来有点复杂,但你救过我的命。”
“什么?”谢星眠愣住。
但他反应很快,敏锐道:“你不是说,你是从兴源省来的,刚到澄海一个月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得那么清楚,她随口一句话,都历历在目。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在心中下了预设,正冷冷地等待她露出马脚。
“我没有离开过澄海,也不记得自己救过谁。”他冷静地说。
“不算你亲自救的,但跟你有关。”宋月辞笑了笑,“我是‘星途慈善计划’的受资助者,以前叫宋阿月,到高中时才改了名字。”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先去买小米,你把电梯卡给我。”
谢星眠木木地把电梯卡递给她,有些发怔。
“星途慈善计划”。
这是一个好久、好久的名字了……
是妈妈还在世的时候,五岁那年,他生了一场重病,住院很久才好起来,妈妈就提议做点慈善,给他行善积福。父亲无可奈何地同意了。
慈善计划和落地都是妈妈主导,帮扶贫困山区的留守儿童,援助了三四个省份,其中似乎确实有兴源省。
但他记不太清楚了,那时他太小,对这件事情也不上心,只记得当时有媒体来采访,父亲带着他出镜。
还有妈妈说:“赚了钱,多少回馈一点社会,给星眠积累福气。希望他以后都平平安安,快乐幸福。”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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