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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曹营搞情报组织
回许都那天,是个阴天。
王熙凤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往外看。官道两旁是连绵的农田,有些地里还堆着没收拾完的秸秆,灰扑扑的。远处偶尔能看见村落,土墙茅屋,炊烟袅袅,看着竟有几分像金陵郊外的景象。
她放下帘子,摸了摸袖中的玉佩。
离开曹营前,曹操把那块“参军事”令牌正式给了她,还额外拨了两个侍女——一个叫春杏,一个叫秋梨,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怯生生的,话不多。
“到了许都,你就住在我府里的西跨院。”曹操当时是这么说的,“有事可以直接来找我。”
这话听着简单,分量却不轻。能随时面见丞相,多少谋士将领都求不来的待遇。
马车颠簸了一下,王熙凤回过神来。
大约又走了半个时辰,车外渐渐嘈杂起来。叫卖声、说话声、车马声,混成一片。她再次掀开车帘,许都城到了。
城墙很高,青砖垒得整齐,城门上“许都”两个大字漆得鲜亮。守城士兵查验得很仔细,但看到曹军的旗号,便迅速放行了。
进城后,王熙凤第一次认真打量这座东汉末年的都城。
街道比想象中宽,能容三辆马车并行。两旁店铺林立,布庄、粮店、酒楼、茶馆,招牌五花八门。行人衣着各异,有穿绸缎的富商,有穿麻布的百姓,还有挎着刀的兵士。偶尔能看见几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经过,帘子遮得严严实实,不知是哪家的女眷。
热闹是热闹,但比起金陵,总少了点什么。
王熙凤仔细想了想,明白了——少了那份精致。金陵的店铺,招牌要请名家题字,幌子要用上好绸缎,连伙计穿的衣服都讲究个齐整。而这里,更多是一种粗粝的、生机勃勃的杂乱。
马车又走了一阵,在一座府邸前停下。
府门很气派,黑漆大门,铜兽门环,檐下挂着“曹府”的匾额。门房见是丞相的车驾,连忙打开侧门,马车直接驶了进去。
王熙凤下车时,有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迎上来,躬身道:“凤姑娘一路辛苦。丞相吩咐了,姑娘住西跨院的听雪轩,已经收拾妥当了。”
她点点头,跟着管家往里走。
曹府比荣国府小些,但布局更紧凑。前院是议事的厅堂,中院是曹操和家眷的住处,西跨院则是一些客卿、幕僚的居所。听雪轩在院子最里面,是个独立的小院,三间正房,带个小厨房,院里还有棵老槐树。
春杏和秋梨已经把行李搬进去了。王熙凤走进正屋,里面陈设简单但齐全,床榻、桌案、书架、妆台,一应俱全。窗边还摆了两盆菊花,开得正好。
“姑娘先歇着,晚点夫人想见您一面。”管家说完便退下了。
夫人?卞夫人?
王熙凤在榻边坐下。在曹营这些天,她零零碎碎听说过这位卞夫人——曹操的正室,出身不高,但很得曹操敬重,生了曹丕、曹彰、曹植三个儿子。
正想着,秋梨端了热水进来:“姑娘,擦把脸吧。”
王熙凤接过热毛巾,敷在脸上。温热的水汽让她放松了些。
傍晚时分,有侍女来请,说夫人有请。
王熙凤换了身素净的衣裙,跟着侍女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中院的正堂。堂上坐着个妇人,约莫四十来岁,穿着深青色的曲裾,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簪着几支玉簪,通身没有多余饰物,却自有一股端庄气度。
“妾身王氏,见过夫人。”王熙凤屈膝行礼。
卞夫人抬眼打量她,目光平和,看不出情绪:“坐吧。”
王熙凤在下首坐了。
“听丞相说,姑娘在宛城立了大功。”卞夫人开口,声音温婉,“真是了不得。”
“夫人过奖了。”王熙凤垂眸,“不过是出了点力,全靠丞相的福气。”
卞夫人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姑娘老家是哪里的?”
“妾身本是做买卖人家的媳妇,跟着丈夫走商,路上遇到土匪,家人失散了,幸亏丞相救了我。”王熙凤把编好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哦。”卞夫人点点头,“那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这话问得巧妙。王熙凤抬眼,正对上卞夫人的目光。那目光温和,深处却藏着审视。
“妾身蒙丞相收留,自然会尽心尽力做事。”她斟酌着词句,“至于以后……全听丞相和夫人安排。”
卞夫人笑了笑,没接话,转而说起许都的气候、饮食,又问了王熙凤平日喜好,聊的都是家常,可每句话都像在试探什么。
一盏茶喝完,卞夫人放下茶盏:“姑娘刚来,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来找我。”
“谢夫人。”王熙凤起身告辞。
走出正堂时,她松了口气。刚才那番对话,表面客气,实则暗流涌动。这位卞夫人,不是简单人物。
回到听雪轩,天已经黑了。春杏点上灯,秋梨端来晚饭——两菜一汤,一碗米饭,还算丰盛。
王熙凤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些,便让撤下去了。
她坐在灯下,想着卞夫人那句“有什么打算”。是啊,她有什么打算?在曹营时,想着活命,想着立功。现在到了许都,活命暂时不成问题,立功也有了,接下来呢?
正想着,院外传来脚步声。
曹操来了。
他没带随从,一个人走进来,穿着常服,看着倒像个寻常的中年文士。
“住得还习惯吗?”他在桌对面坐下。
“很好。”王熙凤给他倒了杯茶,“多谢丞相关心。”
曹操喝了口茶,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放在桌上:“有件事,想让你去办。”
王熙凤展开竹简,上面记录的是军粮账目。她快速扫了一遍,眉头渐渐皱起——数目对不上,少了近三成。
“这是……”
“有人贪了军粮。”曹操说,“牵扯的人不少,里面有个管粮仓的叫曹安,是子廉(曹洪)的远房侄子。”
王熙凤明白了。这是考验,也是个烫手山芋。查,得罪曹洪;不查,显得自己没本事。
“丞相想查到什么地步?”她问。
“查清楚。”曹操看着她,“但怎么处理,你来定。”
这是把难题又扔回给她了。
王熙凤沉默片刻,收起竹简:“我明白了。”
曹操起身要走,到门口又停下:“对了,从明天起,你可以去丞相府的书房,那里有往年的文书档案,也许对你有用。”
“是。”
曹操走后,王熙凤在灯下把那份账目又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蹊跷——亏空不小,但做账的手法很粗糙,像是故意留了破绽。
她想了想,铺开纸,开始列查案的步骤。
第一步,看账。但光看账没用,得看实物。
第二天一早,王熙凤去了丞相府的书房。书房很大,三面墙都是书架,堆满了竹简和帛书。有个老文书在整理档案,见王熙凤来,愣了一下,听说是丞相准许的,便不再多问。
王熙凤找到近三年的粮仓出入记录,搬了一堆到桌上,开始对比。
她查账的法子,是从前在荣国府管家的经验,再加点自己琢磨出来的东西——比如做表格,把时间、数量、经手人列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老文书偶尔抬头看她,眼神惊奇。大概没见过这么查账的。
查了一上午,王熙凤心里有数了。亏空主要集中在最近半年,经手人大多是那个曹安,但有几笔大的,签名是个叫李贵的人。
她记下名字,下午去了粮仓。
粮仓在城东,占地很大,十几个大仓排开。守仓的士兵见她是女子,本要拦,她亮出参军事令牌,便放行了。
王熙凤没急着查账,而是在仓区转了一圈。她注意到,有个仓的锁是新的,别的仓都是旧锁。她问看守:“这个仓里存的是什么?”
看守答:“是去年的陈粮。”
“打开我看看。”
看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锁。仓门一开,一股霉味扑面而来。王熙凤走进去,里面堆的果然是陈粮,有些已经发霉了。
她抓了一把米,在手里捻了捻,又看了看仓里的痕迹——地面有拖拽的痕迹,墙角有散落的米粒,不像是正常出仓留下的。
“最近有人来动过这仓粮吗?”她问。
看守眼神闪烁:“没、没有。”
王熙凤不再多问,转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她拐到集市,找了几个粮店的伙计闲聊,问最近粮价,问哪些人在大量收粮。有个伙计说,前阵子有个叫李贵的,收了批低价粮,转手卖到城外去了。
李贵。又是这个名字。
晚上,王熙凤让春杏去打听李贵的背景。春杏年纪小,嘴甜,很快从府里下人口中套出话——李贵是曹安的表亲,以前在街上混,后来托曹安的关系,在粮仓谋了个差事。
线索串起来了。
但王熙凤没急着动手。她在等。
等了两天,果然有人坐不住了。先是曹安托人给她送礼——一对玉镯,成色不错。王熙凤收下了,但没戴,锁进了箱子。
接着曹洪亲自来了听雪轩。
他来时是晚上,穿着便服,进门也不客套,直接说:“凤姑娘,我那侄子不懂事,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姑娘多包涵。”
王熙凤给他倒茶:“曹将军言重了。令侄在粮仓当差,尽心尽力,哪有不对的地方?”
曹洪看着她,眼神复杂:“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姑娘查粮仓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曹安那小子确实混账,但……他爹死得早,我就这么一个远房侄子。”
“将军放心。”王熙凤慢慢说,“我查这个案子,只是想弄清楚怎么回事,不是要为难谁。要是令侄只是一时糊涂,能改过,那自然最好。”
曹洪沉默了一会儿:“姑娘要是能抬抬手,我曹洪记你这份情。”
“将军这话就重了。”王熙凤笑了笑,“不过,这事牵扯的不止令侄一个。有个叫李贵的,将军认识吗?”
曹洪脸色一变:“那个混账东西!他也掺和进去了?”
“看来将军知道这人。”王熙凤点头,“要是将军能帮忙敲打敲打,让他收敛点,说不定……这事可以只追究带头的,其他人就算了。”
曹洪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要拿李贵顶罪,保住曹安。
“我懂了。”他站起身,“姑娘的情,我领了。”
曹洪走后,王熙凤铺开纸,开始写查案结果。她没写曹安的名字,只写了李贵怎么勾结粮仓的小官,倒卖军粮,证据确凿。至于亏空,她建议从李贵的家产里追回来,不够的部分由丞相府补上,不追究别人。
写完了,她拿着报告去见曹操。
曹操在书房,正和荀攸说话。见她来,荀攸识趣地告退了。
王熙凤呈上报告。曹操看完,抬眼看她:“就这些?”
“就这些。”王熙凤说,“带头的已经查出来了。要是追究得太广,恐怕会让人心寒。”
曹操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你这是跟子廉谈好了?”
王熙凤心里一惊,面上却平静:“我只是觉得,水太清了就没鱼了。粮仓这件事,给个教训就行了。”
曹操把报告放下:“就按你说的办。李贵斩首示众,家产充公。至于曹安……降职,调离粮仓。”
“丞相英明。”
“不过,”曹操话锋一转,“这次亏的粮食,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允许你从民间招些人,做点生意,把亏空补上。”
王熙凤一怔。
“怎么,不愿意?”曹操问。
“我愿意。”王熙凤连忙说,“只是……不知道做什么生意好?”
“你自己想。”曹操挥挥手,“赚了钱,补亏空。赚多了,算你的。”
王熙凤退出书房,心里飞快地盘算。做生意,她拿手。在荣国府时,她就偷偷放印子钱,还入股了几间铺子。但现在,她想的不是赚钱。
她想到的是曹操那句话——“从民间招募些人手”。
这是个机会。
她回到听雪轩,开始拟计划。要招的人,不能是普通伙计。要机灵,要忠心,要能办事。最好年纪轻,好管教。
她想起在集市上见过的那些小贩、学徒、跑腿的半大孩子。这些人混迹市井,消息灵通,懂得人情世故,正是她要找的。
第二天,王熙凤换了身普通衣裳,带着春杏出了门。她们在许都城里转了一天,茶馆、酒楼、集市、码头,哪里人多去哪里。
她看人有一套。在荣国府时,她挑丫鬟婆子,一眼就能看出哪个老实,哪个机灵,哪个有小心思。现在也一样。
她看中了一个茶馆里跑堂的少年,十四五岁,眼睛亮,记性好,客人点过什么茶,从不忘。她找掌柜打听,知道这孩子叫阿平,父母早亡,在茶馆干了三年。
她又看中一个在布店当学徒的姑娘,叫小翠,手脚麻利,嘴也甜,很会招呼客人。还有码头上帮人搬货的小子,力气大,人实在。还有……
一天下来,王熙凤心里有了七八个人选。
晚上,她列了张单子,第二天托曹洪帮忙,把这些人的身契都买了下来。曹洪现在欠她人情,办得很利索。
人齐了,接下来是调教。
王熙凤在听雪轩腾出一间厢房,让这些少男少女每天来上课。她教他们认字、算账,教他们察言观色、打听消息,还教他们怎么乔装打扮、怎么传递情报。
她给这个小团体起了个名字——凤翎卫。
“凤是百鸟之王,翎就是翅膀。”她对第一批十二个孩子说,“你们就是我的翅膀。我要你们飞遍许都,飞遍天下,把我想知道的事,都给我带回来。”
孩子们跪了一地,齐声说:“愿为主人效力。”
王熙凤看着他们,心里涌起一种久违的感觉。在荣国府时,她也曾这样训导下人,但那时只为管好一个家。现在……
她望向窗外,远处是许都的宫城,飞檐翘角,在夕阳下泛着金光。
“这天下最大的账本,”她低声自语,“我才刚翻开第一页。”
秋梨进来点灯,见她望着窗外出神,轻声问:“姑娘,晚饭好了,现在吃吗?”
王熙凤回过神:“端来吧。”
烛光亮起,映着她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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