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分你一半

　　清晨六点二十分，操场边的香樟树下已经有人影。

　　林沐宸接过陈一诺递来的纸袋，隔着包装还能感觉到温热。“呦，还热的呢。”

　　“那可不，”陈一诺推了推眼镜，笑容里带着点讨好的得意，“豆浆是现磨的，包子是鲜肉馅，咱这服务到位吧？”

　　林沐宸咬了口包子，含糊道：“说吧，有什么企图？”

　　“嘿嘿，”陈一诺凑近一点，“军训能不能带我一个，让我偷偷懒吧林哥。昨天站军姿站得我腿都麻了，晚上睡觉跟两根木头似的。”

　　林沐宸失笑：“原来是这个意图。行吧，我看看一会教官好不好说话。”

　　“林哥，小的追随你一辈子！”陈一诺一拍胸脯，声音响亮得惊起了树上的麻雀。

　　就在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透明保鲜盒。盒子里整齐码着切好的水果——蓝莓、苹果块、香蕉块、几颗青提，水珠还沾在果肉上，在晨光里亮晶晶的。

　　林沐宸回头。

　　顾承宇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穿着熨帖的校服，拉链拉到锁骨下方。晨光从侧面打过来，给他的轮廓镀了层浅金色的边。他的脸是那种很干净的英俊，眉毛浓而整齐，眼窝有些深，看人时目光总是平静得像秋日的湖面。鼻梁高挺，唇线分明，不说话时嘴角会微微向下抿着，显得疏离又克制。此刻他的神情淡淡的，仿佛只是随手递了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给，”顾承宇说，“休息的时候吃，都洗干净了。”

　　林沐宸还没接，陈一诺先叫了起来：“林哥已经说好了帮我找教官让我休息的，你这是要截胡！”

　　顾承宇看了他一眼，目光平静无波：“你休息你的，看着他让他吃点水果。”

　　陈一诺一愣，随即皱眉：“老妈子一样。初中你也不这样啊，更年期提前了？”

　　这话说得不客气，但顾承宇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把保鲜盒又往前递了递。

　　林沐宸笑着接过：“谢啦。不过你起多早啊？还切水果。”

　　“十分钟。”顾承宇简答。

　　“你们都来好早啊，啊——”一个拖着长音的声音传来，吴昊阳打着哈欠晃悠过来，校服敞着，头发乱得像鸟窝，眼下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

　　陈一诺立刻找到了新的攻击目标：“你昨天那个游戏操作简直了，不忍直视。半夜三点还在线挣扎，今天能爬起来我都佩服你。”

　　“嗯——？”吴昊阳从鼻腔里发出威胁的声音，跟陈一诺面对面，两人眼神交锋，“跟你说了那是网卡！再说，昨晚明明是你先挑衅我的！”

　　“菜就承认。”

　　“又来了又来了。”林沐宸咬了口包子，无奈地朝顾承宇笑了笑。阳光正好落在他侧脸上，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颤动的阴影，嘴角还沾着一点包子油光。

　　顾承宇看着他，没说话，只是伸手——动作很自然，自然到林沐宸都没反应过来——帮他理了理有些歪的衣领，然后顺势用拇指指腹擦掉了他嘴角的油渍。

　　“领子。”顾承宇说，声音还是淡淡的。

　　林沐宸僵了一瞬。顾承宇的手指很凉，碰触的时间极短，短得像错觉。但皮肤上残留的触感却异常清晰。

　　“哦……谢谢。”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领子。

　　陈一诺那边得意地扬起下巴：“吴昊阳，跟你说个好消息——我今天可以休息！”

　　吴昊阳瞬间清醒了：“凭什么？我也要休！”

　　“谁让林哥疼我，”陈一诺笑眯眯地，每个字都像裹了糖，“你没人疼，正好去跑跑，跑完就会哪哪都疼——浑身疼那种，多适合你。”

　　“陈一诺你——”吴昊阳咬牙，上前一步，“你那小身板休息就休息，得意什么？我昨天那个游戏操作才叫厉害，要不是网卡——”

　　“不忍直视的厉害吧？”陈一诺打断他，推了推眼镜，“半夜三点还在线挣扎，今天能爬起来我都佩服你。”

　　“嗯——？”吴昊阳从鼻腔里发出威胁的声音，跟陈一诺面对面，两人眼神交锋，“又开始了是不是？”

　　两人又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林沐宸扶额，正要说话，顾承宇忽然开口：

　　“教官来了。”

　　四个字，像按了静音键。

　　吴昊阳和陈一诺立刻闭嘴，迅速站直。林沐宸也把没吃完的包子塞回纸袋，顺手把水果盒放进书包。

　　教官果然从操场那头走过来了，手里拿着哨子和名册。

　　“集合！”哨声尖锐。

　　学生们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迅速列队。林沐宸跟教官说了些什么，带着陈一诺两人去了树下，陈一诺得意洋洋冲吴昊阳分了个炫耀的眼神。

　　教官喊住陈一诺，闻言他硬着头皮犹犹豫豫的上前，教官只看了看树下的林沐宸，对陈一诺摆摆手：“去吧。但别光坐着，帮着看东西，或者做点拉伸。”

　　“是！”陈一诺如蒙大赦，小跑到林沐宸身边坐下。

　　吴昊阳站在队伍里，眼巴巴地看着，但没敢再开口。

　　队伍开始跑步。今天依旧是两千米，但教官调整了节奏，让队伍慢跑一圈、快走一圈交替进行。

　　顾承宇跑在队伍中段。经过树下时，他看见林沐宸正打开保鲜盒，用牙签扎了块苹果递给陈一诺。陈一诺接过，笑得很开心，凑在林沐宸耳边说了句什么，林沐宸笑着推了他一下。

　　很平常的画面。

　　但顾承宇的呼吸节奏，微不可察地乱了一拍。

　　他移开视线，专注调整步伐。

　　树荫下，林沐宸吃着水果，目光却追随着跑道上那个身影。顾承宇跑步的姿势很好看，肩背挺直，手臂摆动幅度不大却有力，每一步都踩得很实。

　　“林哥，”陈一诺忽然说，“顾承宇对你挺好的。”

　　林沐宸收回目光：“有吗？”

　　“有啊。”陈一诺用牙签戳着橙子块，“又是水果又是理衣领的，比我这个跟班还勤快。”

　　“他就是那种性格吧。”林沐宸漫不经心地说，“对谁都挺好的。”

　　“是吗？”陈一诺小声嘀咕，“我怎么没见他给别人带水果。”

　　林沐宸没接话。他又扎了块苹果放进嘴里，很甜，汁水充足。

　　远处传来教官的口令声，队伍开始练习正步。阳光越来越烈，操场上蒸腾起热浪。

　　林沐宸看着那些在烈日下挥汗如雨的同学，忽然轻声说：“一诺。”

　　“嗯？”

　　“你说……如果我没有这个病，现在是不是也跟他们一样？”

　　陈一诺转头看他。林沐宸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望着操场，目光有些空。

　　“林哥……”陈一诺张了张嘴，有些心疼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沐宸却突然笑了，那种惯常的、灿烂的笑：“我就随口一说。坐这儿多舒服啊，不用晒太阳不用流汗，还有水果吃。”

　　他拍了拍陈一诺的肩膀：“谢啦，早餐很好吃。”

　　陈一诺看着他，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只点点头：“林哥喜欢，我明天还带。”

　　“别了，太麻烦。”

　　“不麻烦。”

　　两人安静下来。操场上，训练还在继续。顾承宇踢正步时，余光又扫向树下。

　　林沐宸正仰头喝水，喉结滚动，侧颈的线条在阳光下拉出流畅的弧度。

　　然后他放下水瓶，朝跑道的方向挥了挥手——虽然不确定顾承宇能不能看见。

　　但顾承宇看见了。

　　他收回目光，继续踢正步。脚步踩在塑胶跑道上，发出整齐的闷响。

　　一下，一下。

　　像某种隐秘的、只有他自己听见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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