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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交锋
慈善晚宴的请柬是烫金的,边缘印着主办方“ABO平权基金会”的银色徽章。这个基金会名义上支持第二性别平等,但实际上由一群温和改革派掌控——他们想要改变,但必须是缓慢的、不颠覆现有秩序的变革。
江野把请柬扔在工作台上时,林暮正好推门进来。
“您真要去?”她拿起请柬看了看,“我听说‘传统价值守护者’的几个核心成员也会出席。上次抑制剂的事情还没查清楚,这时候露面会不会...”
“正因为没查清楚,才更要去。”江野站在全身镜前,调整着领结。他今晚选的是一套深蓝色天鹅绒西装,剪裁利落,面料在灯光下泛着微妙的光泽。没有繁琐的装饰,只在领口别了一枚银色的狼头胸针——这是他家族的家徽,也是他对自己身份的宣告。
林暮叹了口气:“那至少让我安排保镖——”
“不用。”江野打断她,“如果那些人敢在公开场合做什么,反而更好取证。”
话虽如此,林暮还是坚持开车送他。去酒店的路上,她不停查看安保公司发来的报告:“会场已经检查过三遍,没有发现异常信息素诱导装置。不过我们监测到几个极端传统派成员的入场记录,包括那个卢启明。”
江野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卢启明,五十七岁,狮Alpha,传统派媒体大亨。他的《家庭与道德周刊》常年刊登攻击非传统配对的文章,称江野是“性别混乱的代言人”。上个月那篇《狼Omega的叛逆:家庭价值的崩塌》就出自他的手笔。
“知道了。”江野看向窗外。城市夜景在车窗上流淌,霓虹灯模糊成一片光晕。
车在酒店门口停下。旋转门外已经聚集了记者,闪光灯此起彼伏。江野下车时,能清晰听到人群中传来的窃窃私语:
“他真的来了...”
“狼Omega一个人参加晚宴?”
“听说白澈博士也会来...”
“那个兔Alpha?这两人不会真的...”
江野目不斜视地走过红毯,在签名墙前停下。工作人员递来笔,他签下名字——笔锋锐利,几乎划破纸面。转身面对镜头时,他的表情平静如水,只有冰蓝色的眼睛在闪光灯下泛着冷冽的光。
进入宴会厅,场景豁然开朗。水晶吊灯从三层挑高的天花板上垂下,折射出无数细碎光斑。穿着礼服的宾客三两成群,空气中混杂着各种昂贵香水与信息素的气息:玫瑰、沉香、雪松、海洋...典型的社交场气味图谱。
江野从侍者托盘中取了一杯香槟,刚抿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江先生,好久不见。”
他转过身。站在面前的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女性,穿着酒红色礼服,短发利落。苏曼,《风尚》杂志主编,Beta,多年来一直支持江野的设计。
“苏主编。”江野微微点头。
“今晚的服装很出色,”苏曼打量着他,“你的设计?有上新的打算吗?”
“冬季系列,下个月发布。”江野简单回答。
“期待。”苏曼微笑,随即压低声音,“卢启明在那边,已经和几个人聊了半小时。小心点。”
江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宴会厅的另一端,卢启明正被几个人围着。他身材高大,狮族特征明显——浓密的金发,宽厚的肩膀,以及那种Alpha常见的、带着掌控欲的姿态。他说话时手势很大,周围人频频点头。
就在这时,江野感到颈后的腺体传来一阵微妙的颤动。
不是预警,不是紧张,而是一种...奇特的共鸣。
他转过头,看见白澈刚刚走进宴会厅。
白澈今晚没穿实验室的白大褂,而是换了一套浅灰色西装,比江野上次见到的更正式一些。眼镜还是那副金丝边,兔耳梳理得格外整齐。他看起来有些不自在,正调整着袖口,似乎不习惯这种场合。
但当他抬起头,目光与江野相遇时,那种不自在瞬间消失了。白澈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朝江野这边走来。
“江...”他顿了顿,改口,“江野。晚上好。”
“白博士。”江野注意到白澈手里的不是香槟,而是一杯气泡水,“没想到你也会来这种场合。”
“基金会的理事是我的导师,”白澈解释,“他坚持让我来,说‘科学家也需要社交’。”他的兔耳轻轻抖动,泄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他宁愿在实验室看数据。
两人并肩站着,一时间陷入沉默。周围的宾客投来好奇的目光,窃窃私语声像水波一样扩散开。
“你的研究,”江野突然开口,“进展如何?”
“协议还在修改中,”白澈说,“我的律师和你的律师似乎都很擅长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不过应该下周能定稿。”
“那就好。”
又是沉默。但这次不尴尬,反而有种微妙的默契。江野发现,白澈的存在似乎能让他周围的嘈杂声变得模糊——那些审视的目光,那些低声的议论,都退到了背景里。
可惜这种宁静没能持续太久。
“哦,看看这是谁。”一个洪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卢启明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三个人。他的信息素是浓郁的檀香味,强势而带有压迫感。走到近前时,江野能感觉到那股信息素像一堵墙一样压过来——典型的Alpha示威。
白澈的兔耳瞬间竖了起来,这是个防御姿态。但他脸上的表情依然平静。
“卢先生。”江野的语气没有起伏。
“江设计师,”卢启明上下打量着他,“真是每次见你都让人...印象深刻。上次时装周的事,我们都看到了。你还好吗?Omega在公共场合失控,一定很不好受吧?”
话语里的刺太明显,周围的几个人都露出了微妙的表情。有人低头喝酒掩饰尴尬,有人则带着看好戏的笑容。
“我很好,”江野平静地说,“倒是卢先生看起来需要关心。您的信息素波动很大,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吗?”
卢启明的笑容僵了一下。狮Alpha的信息素控制通常是他们的骄傲,被当面指出波动,等于被质疑能力。
“年轻人说话就是直接,”他干笑两声,转向白澈,“这位就是白澈博士吧?研究所的兔Alpha。久仰大名,你在《自然》上那篇关于信息素多样性的论文,我拜读过。”
“感谢阅读。”白澈的回答简洁而礼貌。
“不过说实话,”卢启明晃着酒杯,“我对你的研究结论有些疑问。你认为信息素强度与个人能力无关,但数据真的支持这一点吗?举个简单例子——”
他指了指江野:“江设计师是狼Omega,信息素强度S级。而你,白博士,兔Alpha,信息素强度大概只有C级吧?这是研究所的公开数据。那么问题来了:如果强度无关,为什么你们站在一起时,所有人都先注意到江设计师?”
这个问题很毒辣。它表面上在讨论数据,实际上在暗示:看,即使同为“非传统”,狼Omega依然比兔Alpha更有存在感。它在分化两人,也在重申那个旧观念:强者为王。
周围安静下来。连远处的交谈声都低了下去,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江野正要开口,白澈却先说话了。
“卢先生,”他的声音依然温和,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您这个问题本身就有逻辑谬误。首先,‘被注意到’不等于‘更有价值’。其次,您混淆了信息素强度与信息素表现力。”
他推了推眼镜,进入了解说模式:“江野的信息素是雪松薄荷,凛冽而具有穿透性,在社交场合确实更容易被感知。而我的信息素是雨后青草,清淡温和,需要更近的距离才能察觉。这就像有人穿红色礼服,有人穿灰色西装——颜色鲜艳的更容易被看到,但这不代表穿灰色的人不存在,或者不重要。”
卢启明眯起眼睛:“但你不能否认,在自然界,强大的信息素确实意味着更强的生存优势——”
“那是动物,”白澈打断他,“我们是人类。人类文明的发展,恰恰在于我们超越了单纯的生物本能。如果一切都由信息素强度决定,那么今天站在这里的应该是黑猩猩Alpha,而不是您和我。”
有人忍不住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卢启明的脸色沉了下来:“白博士,你这是在讽刺吗?”
“我在陈述事实。”白澈的兔耳直立着,但声音依然平静,“人类社会的复杂性,远不是ABO三个字母能概括的。Alpha可以温柔,Omega可以强势,Beta可以领导——这些都不是异常,而是多样性的正常表现。我的研究数据明确显示,当个体不被第二性别限制时,他们的创造力、幸福感和生活满意度都会显著提升。”
他顿了顿,看向江野:“至于江野为什么引人注目,不是因为他的信息素强度,而是因为他的才华、他的设计、他敢于打破规则的勇气。这些,是任何信息素等级都无法衡量的。”
宴会厅里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三个人身上。
江野看着白澈的侧脸。灯光下,科学家的表情专注而坚定,兔耳在说话时微微抖动,像在强调每一个观点。那一瞬间,江野想起小时候读过的一个童话:柔弱的小兔面对凶猛的狮子,不是用力量对抗,而是用智慧周旋。
“说得好听,”卢启明冷笑,“但现实是,大多数人还是按照传统选择伴侣。为什么?因为那符合天性。”
“卢先生结婚了吗?”江野突然开口。
卢启明愣了一下:“当然。我妻子是Omega,我们结婚二十五年了。”
“匹配度多少?”
“92%,几乎是完美匹配。”
江野点点头,转向白澈:“白博士,传统匹配模型下,匹配度超过90%的伴侣,离婚率是多少?”
白澈立即回答:“根据去年民政部的数据,匹配度90%以上的伴侣,五年内离婚率为38%。”
“那么,”江野重新看向卢启明,“如果匹配度真的能预测婚姻幸福,为什么近四成的‘完美匹配’以离婚收场?”
卢启明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因为婚姻不是化学反应,”江野继续说,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冰锥一样锋利,“是两个人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共同构建的生活。信息素匹配也许能决定最初的吸引,但决定能否走下去的,是尊重、理解、共同的目标——这些,没有任何一个匹配系统能测量。”
他往前走了一步。虽然身高不如卢启明,但那股凛冽的气势让狮Alpha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您说我的设计违背天性,”江野看着卢启明的眼睛,“那我想请问:人类穿衣服违背了赤身裸体的天性,用手机违背了面对面交流的天性,坐车违背了步行迁徙的天性。文明,就是在不断‘违背天性’中前进的。如果一切都要符合最原始的生物本能,我们还不如回到树上生活。”
掌声突然响起。
先是零星的几下,然后迅速蔓延开来。周围的宾客,包括一些原本保持中立的人,都开始鼓掌。苏曼站在人群前列,笑得眼睛弯弯。
卢启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狠狠瞪了江野一眼,又瞥了白澈,最终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他的追随者赶紧跟了上去。
人群渐渐散开,但讨论声更热烈了。江野能听到片段:
“没想到兔Alpha这么能说...”
“江野最后那段话太精彩了...”
“传统派这次脸丢大了...”
“你还好吗?”白澈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江野转过头,发现白澈正看着他,棕色眼睛里有关切,也有...欣赏?
“我很好。”江野说,然后补充,“谢谢。”
“谢什么?”
“刚才。你可以不用介入的。”
白澈的兔耳软软地垂下来:“我不能看着他那样说你。而且...”他犹豫了一下,“他也在质疑我的研究。从专业角度,我必须回应。”
江野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只是为了专业?”
白澈的耳朵又竖了起来,耳尖微微发红:“...也不完全是。”
就在这时,晚宴的主持人走上舞台,宣布拍卖环节即将开始。宾客们开始向座位区移动。
“要一起坐吗?”白澈问。
江野看了看四周。大多数座位已经被人占据,剩下零散的几个空位。而不远处,卢启明那伙人正坐在前排左侧。
“好。”他说。
他们找到靠后的双人座。坐下时,江野能闻到白澈身上那股清淡的雨后青草气息,混合着一点点实验室消毒水的味道。很奇怪,这种组合本该不协调,但此刻却让他感到...平静。
拍卖进行得波澜不惊。珠宝、艺术品、度假套餐...叫价声此起彼伏。江野象征性地拍下了一幅画,白澈则全程没有举牌。
“不喜欢这些?”江野问。
“不是不喜欢,”白澈低声说,“是我的研究经费申请还在审批中,得省着点。”
江野想起那份法案草案,想起那些需要资助的研究项目。科学家也不容易。
拍卖进行到一半时,主持人宣布了一件特殊拍品:“接下来这件,是由‘信息素自主选择权运动’捐赠的——《第二性别平等白皮书》签名版。这本书汇集了五十位学者、艺术家、活动家的文章,其中包括我们今晚的两位嘉宾:江野设计师,和白澈博士。”
聚光灯打在他们身上。江野微微眯眼,白澈则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
“起拍价,五千元。每次加价五百。开始。”
起初的叫价很温和。六千、七千、八千...但当价格涨到一万时,前排有人举牌了。
是卢启明。
“一万五。”他直接加了五千。
场面安静了一瞬。这显然不是单纯的竞拍,而是某种宣言。
江野的手指在座椅扶手上敲了敲,然后举起了自己的号码牌:“两万。”
卢启明立即跟上:“三万。”
“四万。”江野面无表情。
“五万。”
价格在两人之间迅速攀升。周围的宾客都屏住了呼吸,这是今晚最戏剧性的时刻。
当江野叫到“十万”时,卢启明终于犹豫了。他回头看了江野一眼,眼神复杂。
“十万一次...十万两次...”
就在主持人要落槌时,白澈举起了江野的手——连同他手里的号码牌。
“十五万。”白澈说。
全场哗然。
江野侧头看他,眼神里带着询问。
白澈松开手,兔耳轻轻抖动,但表情很坚定:“这本书里有我三个月的研究成果。我不能让它落在...某些人手里。”
卢启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盯着两人看了几秒,最终放下了号码牌。
“十五万第三次——成交!”
槌声落下。掌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热烈。
晚宴结束后,两人一起走出酒店。夜风微凉,吹散了宴会厅里浑浊的空气。
“书钱我会转给你。”江野说。
“不用,”白澈摇头,“研究所可以报销。这算是...研究资料采购。”
他们站在路边等车。城市的灯光在夜空中连成一片,像倒悬的星河。
“今天谢谢你,”江野又说了一遍,然后补充,“两次。”
白澈笑了笑,兔耳在夜风中微微颤动:“其实你也帮我解围了。卢启明问的那个问题...如果不是你后来那段话,我可能还得费更多口舌。”
“我只是说了事实。”
“有时候事实最有力量。”
车来了。白澈的研究所专车先到,他拉开车门,又停下来:“下周三,合作协议应该能签。到时候...我可以去你工作室吗?有些初步测试想做。”
“好。”江野点头。
白澈坐进车里,降下车窗:“那,周三见。”
“周三见。”
车开走了。江野站在路边,看着尾灯消失在车流中。林暮的车还没到,他一个人站在夜色里,难得地不觉得孤独。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是白澈发来的消息:
“忘了说,你今晚很耀眼。不只是衣服。”
江野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直到屏幕暗下去。他没有回复,但嘴角那个几不可察的弧度,在夜色的掩护下,终于明显了一些。
不远处,酒店的一扇窗户后,卢启明正冷冷看着这一幕。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计划需要调整。那只兔子和狼走得比我们想的近...对,加快进度。在《平等法案》听证会前,必须把他们分开。”
他挂断电话,眼神阴鸷。
夜还很长。而某些人,已经准备掀起新的风暴。
江野坐上林暮的车时,还想着白澈最后那个笑容。温和的,带着一点腼腆,但眼神坚定。
“江老师,今天怎么样?”林暮一边开车一边问。
“有趣。”江野回答,然后看向窗外。
城市在后退,灯火流转。他想起白澈说“你今晚很耀眼”时的语气,不是恭维,而是陈述。
也许,和这个兔Alpha合作,真的会改变些什么。
也许。
夜风吹进车窗,带来远方的气息。江野闭上眼睛,让那些光影在眼皮上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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