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46

　　成为临时班长的第一周，封合睿人前是模范标兵，人后则是另一番景象。

　　周一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她端坐在座位上批改英语听写本，背挺得笔直，表情严肃认真。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一丝不苟的班长。

　　但没人知道，此刻她脑子里正在疯狂吐槽数学老师的新发型——

　　“刘老师是不是在校门口那家‘青春发廊’剪的头？这锅盖头配他那张严肃脸，简直是灾难。还有那件条纹衬衫配格子裤，时尚灾难乘以二。”

　　周三早读，封合睿照例站在讲台上领读《新概念英语》。她的英语发音字正腔圆，是刻意练过的“标准牛津腔”，但实际上她私下看美剧时最爱学的是纽约□□的口音，觉得那样“带劲”。

　　“Last week I went to the ...”她目光缓缓扫过全班，心里却在想：张初洁今天扎的发圈颜色不错，在哪买的？王浩宇的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昨晚又熬夜打游戏了吧？

　　目光在某处空位停顿。

　　林实又没来。

　　封合睿心里翻了个白眼。行，这哥们的迟到人设是立住了。

　　她维持着平稳的语调继续领读，但脑子里已经开始构思待会儿要怎么“教育”这位迟到大王——当然，是用她那种看似礼貌实则句句带刺的方式。

　　早读结束的铃声刚响，后门被准时推开。

　　林实卡着点进来，校服松垮，书包随意，整个人散发着“我刚醒别惹我”的气场。

　　他走到座位边，书包往椅子上一扔，动作熟练得令人发指。

　　封合睿合上英语书，从讲台上走下来，步伐不疾不徐。

　　她停在林实桌边，微微倾身，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说：“哟，林少爷今天又迷路了？需要我给学校建议在走廊装个GPS导航吗？”

　　林实拉开椅子坐下，这才抬头看她。他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讶异，大概是没想到这位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班长会这样说话。

　　“路痴，没办法。”他面不改色，从书包里掏出一盒纯牛奶，插上吸管，吸了一大口。

　　封合睿挑眉：“连续三天在同一所学校迷路，您这路痴症状挺别致啊。”她故意用了敬语，讽刺意味拉满。

　　林实没接话，只是继续喝他的牛奶，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封合睿转身回讲台，翻开班务日志，找到林实那一栏，龙飞凤舞地记下一笔：

　　9月4日，早读迟到，理由：持续性路痴，建议就医。

　　写完后她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字迹——她外公是书法家协会的，她从小练的是柳体，但私下最爱写的是行书，觉得那样“潇洒”。此刻这行字就介于楷书和草书之间，工整中带着点潇洒。

　　第一节课是数学。

　　刘老师在讲台上慢条斯理地讲集合概念。

　　封合睿表面上在认真做笔记，实际上心里在吐槽：“刘老师这语速，我都能在他每句话中间插播一段广告了。”

　　但她的手很诚实，笔记记得一丝不苟，左边板书右边心得，还画了思维导图。

　　余光瞥见旁边的林实——他居然没睡。

　　这很不科学。

　　封合睿偷偷观察。

　　林实坐姿还算端正，但眼神涣散，显然没在听课。他的数学课本下面压着一本书，露出一角。

　　她假装捡笔，弯腰时迅速瞟了一眼书名：《海边的卡夫卡》。

　　封合睿坐直身体，心里挑眉。

　　可以啊林实，数学课上看村上春树，逼格挺高。她记得这本书——初中时偷翻父亲的书柜看过，看了三十页就放弃了，觉得“这日本大叔写的都是啥玩意儿”。

　　但此刻她突然有点好奇，林实能看懂吗？还是只是装样子？

　　课间，成嘉来通知开会。

　　封合睿站起身，开始一个个通知。走到林实旁边时，他正戴着耳机，闭着眼睛，手指在桌上敲节奏。

　　“林实同学。”封合睿敲桌子，力道不小。

　　林实摘下一只耳机，眼神示意：有事快说。

　　“下午放学后班干部和宿舍长开会，你是宿舍长吗？”

　　“不是。”言简意赅，耳机就要戴回去。

　　封合睿一把按住他拿耳机的手——动作快准狠，等反应过来时，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林实也愣住了，低头看着她的手。

　　女生的手白皙纤细，指甲剪得很短，涂着透明的护甲油，此刻正按在他的手腕上。他的手腕很瘦，但能感觉到骨节分明和皮肤下的血管跳动。

　　封合睿触电般收回手，但面上不动声色：“那你们宿舍长是谁？”

　　林实沉默了两秒，才指了指斜前方的杜等鸣。

　　“谢谢。”封合睿记下，转身要走，又回头，“另外，明天别迟到了，班主任要整顿纪律。”

　　她故意顿了顿，压低声音：“再迟到的话，我就建议老师让你每天早读站在讲台边领读，想必以林同学的英语水平，一定能为班级做出杰出贡献。”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站在讲台边领读，对林实这种恨不得隐形的人来说，简直是公开处刑。

　　林实这次把两只耳机都摘了，他歪头看她，这个动作让他额前的碎发滑开，露出完整的眉眼。

　　封合睿突然发现，他的眼睛其实很好看，是典型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不笑的时候有种冷感，但仔细看的话，瞳孔颜色很深，像藏着一片星空。

　　“班长”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清晰，“你初中也是班长吧？”

　　“是又怎样？”封合睿挑眉，“想说我多管闲事？”

　　“没怎样，”林实重新戴上耳机，但在戴上前，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浅到封合睿怀疑是自己眼花了，“就是觉得，人前人后反差挺大。”

　　说完他就转回头，闭上眼睛，手指继续敲节奏。

　　封合睿站在原地，心里咯噔一下。

　　他看出来了？看出她人前模范人后叛逆的反差？

　　不可能，她伪装得那么好。

　　她回到座位，整个课间都在想这件事。直到上课铃响，她才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但下午的班干部会议上，当成嘉说到“有些同学纪律意识淡薄”时，封合睿一边认真记录，一边在心里想：成老师今天口红的色号有点老气，下次教师节可以送她一支豆沙色的，显年轻。

　　开完会已经是5：40。封合睿走出行政楼，夕阳西下，校园里一片橙红。

　　她转身朝宿舍楼走去，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班务日志，翻到今天早上记的那一页。

　　看着“持续性路痴，建议就医”这行字，她笑了笑，拿起笔，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表情：??。

　　然后合上日志，脚步轻快地继续走。

　　走到宿舍楼下时，她遇到了张初洁。

　　“Rainbow！班长会开完了？”张初洁挽住她的胳膊，“走走走，回宿舍跟你说个八卦。”

　　“什么八卦？”

　　“关于你后桌的！”张初洁压低声音，“杜等鸣跟我说，他初中时...”

　　封合睿的脚步慢了下来。

　　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风吹过，路旁的香樟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窃窃私语。

　　高中生活的第一周，就这样在表面的规矩和内心的叛逆中过去了。

　　而封合睿开始意识到，也许林实和她一样，也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这个认知，让她对他的兴趣，又多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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