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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世堂
奔波两天,雪已化尽,鞋底却湿得透凉。
李若曦掏出钱袋——哗啦,只剩三枚铜钱打滚。
郑彪挠头:“小姐,末将……还有一串铜板,够买两斤粗粮。而且通海镖局的人还没有搭上话!”
韵儿默默把包袱摊在客栈的木桌上,打开最后一层,一只粗布小包,四角绣着歪歪扭扭的“福”字。
“这是娘攒了一辈子的体己,”她咬唇,“共20两二钱银子,原是我出嫁的压箱钱。娘让我带给小姐应急!”
“韵儿!这钱我不能…”
“小姐,娘说了,只有你好,我们才能好,你就收着吧!”
李若曦含泪说道:“韵儿,我以后定会加倍还你!”
李若曦和韵儿从早晨走到傍晚,心越走越凉。
就连最偏的柳树巷,月租都一两,可连乞丐都嫌冷清。
傍晚,李若曦蹲在秦淮桥头啃冷馍,忽见对岸一条窄巷,门口积污水,墙上贴着“凶肆转让”。
“凶肆”就是古代殡葬用品店,死人生意,人人忌讳。
李若曦眼睛却一亮:
巷口临河,水运方便;
后院独立,能晾药能住人;
最重要的是——租金只要五百文一月!
郑彪脸都绿了:
“小姐,开医馆不能沾晦气!”
李若曦拍板:“死人巷才能活人!再说——”
“月租五百文,一次交一年。”房东是个缺牙的老仵作,说话时嘴角漏风,像把破风箱,“死人生意不好做,你们要是改行卖棺材,我抽两分利。”
李若曦咧嘴笑,露出比他还缺的半颗门牙:“成交,但得搭一副上好杉木棺,我拿来改药柜。”
老仵作愣了愣,突然大笑,笑声牵动喉结,像棺材里蹦出的夜枭:“小娘子有意思,敢在死人嘴里抢食!”
当天夜里,郑彪扛来棺材板,韵儿提着石灰桶,李若曦踩凳挥刀,把“济世堂”三个字刻在门楣。刀是按现在要求打的手术刀,柄上缠着布条;漆是朱砂调烧酒,红得发腥。最后一笔收锋,李若曦抬手抹了把额汗,雪夜的风一吹,腕上顿时结了一层细碎冰碴,像给皮肤缝了层铠甲。
虽然省,钱也用去大半,李若曦心想:看来只能零元购装修。
装修持续了整整两日。
破渔船的帆拆下来,洗净、暴晒、熏醋,挂上窗棂;石灰坊的下脚料掺了艾草汁,刷得四壁惨白,却隐隐散着药香;郑彪把旧战旗裁成方巾,针脚粗粝,却足够裹住刀剪;韵儿蹲在河边漂洗那面“手术巾”,冻得十指通红,仍咬牙哼着小调——调子是边关《铙歌》,她娘教她的,说是能给战旗招魂。
跟着一起还有东子,邵林和浩子。都是战场下来的老兵的后代。都才16/7岁的模样。而临翔则是缺了一条手臂,整天沉默寡言。曾经也是军中一员大将,所以郑彪才派他去了边关。
第三天卯时,东子拿出五十文的鞭炮,炸得巷口野狗夹着尾巴逃。硝烟散尽,纸钱却从隔壁棺材铺的屋檐飘过来,像下了一场反向的雪。
李若曦搬条长凳坐在门口,青布长衫洗得发白,领口别着一根鱼骨针,针尖挑着日光,闪成一点寒星。韵儿把算盘珠拨得噼啪响,郑彪和浩子抱臂立在一旁,像尊门神。然而直到日头西斜,除了抬棺路过的脚夫斜眼瞄过我们,再没人踏进门槛。
“小姐,”韵儿小声数铜板,“今天收入——零,支出——鞭炮五十文,净亏五十文。”
李若曦伸个懒腰,背脊发出类似旧木门开合的咔啦声:“不急,阎王还没开张。”
三天后的早晨,
巷口突然一阵嘈杂。四个脚夫抬着门板冲进来,上面趴着的血人。门板上的人姓鲁,竟是通海镖局的镖师,肩胛到腰一道刀口,像被河神撕开的风帆,肋骨森白,肺叶隐约起伏。老棺材铺老板跟在后方,笑得见牙不见眼:“李大夫,不行就拉我那边,给你提成二百文!”
李若曦卷起袖子,“抬进后院,郑彪烧水,韵儿拿酒!”嗓音不高,却带着久违的亢奋,仿佛又回到了医院急救室,但如今指挥的是锅碗瓢盆。
后院临时手术台:两扇棺材板拼起,垫的是郑彪的披风;
无影灯四面铜镜,把夕阳残余的光折射成惨白;
止血钳用绣花针弯成,针鼻穿丝线,线是从渔网拆下的尼龙丝,沸水煮过又浸了烈酒;
缝合线更简陋——拆的是韵儿包袱里唯一一条绸裤,湖蓝色,浸了血变成靛青。
鲁镖师痛醒时,李若曦正用竹筒给他输“静脉点滴”,筒里是淡盐水加麦芽糖,银簪管削成针头,用鱼网丝捆紧。
他睁眼第一句话是
“娘哎,阎王殿咋这么亮?”
第二句话是:“仙女踹了我一脚,说老子账没结,不收!”
一屋子人哄笑,惊起河滩鸥鹭。李若曦伸出两根手指:“二两银子,分期付,首月五十文即可。”
鲁镖师愣住,猛地拍床板,伤口迸出一点血珠:“江湖规矩,救命十倍谢!老子付二十两!”
李若曦笑笑,把染血棉球扔进盆里,:“济世堂规矩——活人命,收本钱;富者多出,贫者出少;账上有钱,再济旁人。”
当夜,鲁镖师托人回镖局捎话。
第二天黎明,通海镖局三十条大汉把巷子挤得水泄不通,有人怀里抱灵芝,有人扛整麻袋黄芪,药香盖过血腥。
第三天,秦淮河花舫的姑娘们来了,面纱遮不住脸上的抓痕,我顺手教她们蒸馏酒精制“花露香水”,换得胭脂水粉钱。
第七天,棺材铺老板哭丧着脸:
“李大夫,你再把人救活,我生意做不下去啦!”
李若曦塞给他二两银子:“合作呗,你卖棺材,我卖康复套餐,一条龙服务!”
老板转悲为喜,连夜给济世堂打了套“可折叠手术床”。
月底,韵儿扒拉算盘,声音清脆得像雪化:
“收入:诊金六十七两,药材倒卖二十二两,香水外快二十六两七钱,共一百一十五两;
支出:租金五百文,药材本钱十两,伙食四两,器械二两,净余——九十九两七钱!”她高兴得原地蹦高,黄毛辫子飞起,像只雀儿。
李若曦却把银子分成六份,摊在棺材板拼成的账台上,灯光一照,银锭泛着青幽幽的冷芒,像一排小小的墓碑。
“十两,存‘济世基金’,专赊账给穷人;
二十两,托郑彪买马,北上运药材;二十两,派人带给流放亲人,让他们好过冬;
二十两,回京城打点狱中,让父兄少受罪;
二十两,送雪影山,供三千私兵棉衣。还有这些伤药,冻伤膏,常用的伤寒药,带给他们,想必他们都会用得到!”最后八两,李若曦塞进韵儿怀里,“先补一部分嫁妆,利息另算。”
郑彪单膝跪地,铁甲撞出闷响:“末将替雪影山三千弟兄,谢小姐!”韵儿哭成泪人。
李若曦转身推开窗,秦淮河夜泊的灯船正缓缓流过,船头歌女抱着琵琶,唱的是《将军令》,
“郑彪,我还有一个事需求你筹备…”
李若曦低头摩挲掌心的老茧,忽然笑了——
活人局,终于开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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