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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洞的“利用者”
绝对的黑暗,浓稠如墨,将所有视觉剥夺,只余下声音与气味被无限放大。
那些“嗬嗬”的喘息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腐烂腔体共鸣的回音,仿佛黑暗本身在呼吸、在靠近。浓烈的腐臭与消毒水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紧紧贴在皮肤上,渗入毛孔。
“啊——!!别过来!滚开!”西装男的哭喊声在近处炸开,伴随着拳脚踢打到某种湿软物体的闷响,以及他自己吃痛的惨叫。
“嘻嘻……来了……都来了……”连衣裙女人的声音在黑暗中飘忽不定,时而近在咫尺,时而又仿佛躲到了远处,她的恐惧似乎正与某种病态的兴奋交织。
眼镜男粗重的喘息像拉风箱,夹杂着金属输液架胡乱挥舞的破空声和偶尔击中硬物的“梆梆”声,但更多是落空的徒劳。
学生只剩下牙齿剧烈磕碰的咯咯声,以及压抑到极致的、小动物般的呜咽。
就在这纯粹的听觉与嗅觉的恐怖漩涡中心,林迟的存在,像一块沉入沸水的冰。
他的呼吸声,稳定,绵长,几乎微不可闻。
然后,是另一种声音。
极其细微,却清晰得刺痛耳膜——利刃划开某种韧性组织的、湿润而干脆的“嘶啦”声。
没有惨叫,只有被中断的“嗬”声,和重物倒地的闷响。
一次。
“咔嚓。”轻微的、像是软骨或薄骨被精准撬断的声响。
又一次。
“噗。”利器没入某种胶质物的、沉闷的贯穿音。
林迟在动。在绝对的黑暗里,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慌乱挥舞或缩成一团。他的移动悄无声息,如同在自家诊室深夜查房。他依靠的是怪物们自身发出的声音,是它们身上散发出的、浓淡略有差异的腐败气息,是空气流动带来的微妙触感,以及——他那远超常人的、对人体(乃至类人体)结构的深刻理解。
一个“病友”循着活人气息扑近,带着腥风。林迟甚至没有完全躲闪,只是微微侧身,让那挥舞的、指甲乌黑的手臂擦过肩头。在交错而过的瞬间,他持刀的手腕一翻,手术刀沿着对方腋下某个特定角度切入,一拉,一挑。
“嗬……”那怪物的手臂动作骤然失调,扑向的力量也歪斜,踉跄着撞向旁边的墙壁。林迟的刀已收回,刀尖在黑暗中准确点中另一个从侧面靠近的“病友”的咽喉下方凹陷处,轻轻一送,旋即拔出,带出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溅感。
他像在完成一套精密而残酷的解剖舞蹈。每一步移动都计算着距离和角度,每一次出手都针对着最有效的生理(或病理)弱点。眼窝、耳后、颈椎连接处、心脏位置(如果它们还有的话)……他的刀避开可能产生夸张喷溅的大动脉(基于过审考虑),却精准地破坏着神经簇、软组织连接点,或者直接侵入颅腔。
黑暗,成了他最好的掩护。那些怪物看似恐怖,但行动模式呆板,依赖本能。在他这个能在脑海中构建出三维解剖图的医生面前,它们更像是移动的、腐败的解剖标本。
“西侧三个,移动迟缓,间隔约一米五。东侧两个,其中一个右腿拖行,优先处理。正前方……气息混杂,有活人恐惧的汗味,是人类。”林迟的大脑飞速处理着信息,脚步轻灵地转向东侧。
就在他即将解决那个拖腿的“病友”时——
“啊!救我!林医生!救救我!!”是西装男凄厉到变调的呼喊,声音来自正前方偏右,距离极近,显然是被怪物逼到了绝境,甚至可能已经被抓住。
林迟眼神没有丝毫波动。救?在他的评估里,西装男的“治疗价值”和“潜在风险”需要重新计算。
但下一秒,他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不是怪物的“嗬嗬”,也不是人类的惨叫。
是口哨声。
一段轻快、悠扬、甚至带着点俏皮的老式爵士乐旋律,突兀地在这血腥黑暗的走廊里响起!吹得极其标准,节奏分明,与周围地狱般的环境形成了荒诞到极致的反差。
口哨声来自……斜上方?
林迟动作一顿,极短暂地抬起“视线”。
只见一道黑影,如同没有重量般,倒挂在走廊上方一根锈蚀的通风管道上!黑暗模糊了那人的轮廓,只能隐约看出身材修长。他/她一只手随意地勾着管道,另一只手……似乎在抛接着什么东西,发出轻微的、有节奏的碰撞声。
“哟,这边挺热闹。”一个年轻的、带着明显笑意和一丝玩世不恭的男声响起,轻松得像是路过街头表演,“需要帮忙吗,这位……嗯,手法很专业的医生朋友?”
话音未落,那抛接的东西被他随意地向下一掷。
不是掷向怪物,而是掷向了西装男尖叫的方向。
“啪!”
一声轻微的爆响,随即,一团耀眼到刺目的冷白色光芒猛然炸开!那光芒并非持续,而是瞬间的、高强度的闪光,如同超巨型的照相闪光灯,将方圆十数米内的黑暗彻底撕裂!
所有生物——包括林迟——都在这一瞬间被剥夺了视觉,眼前只剩一片灼目的白。
但伴随着闪光响起的,是西装男戛然而止的惨叫,以及几声怪物更加痛苦的、夹杂着“嘶嘶”声的嚎叫——它们似乎对强光极为敏感。
光芒瞬息即逝,黑暗重新合拢。
但就在这白驹过隙的亮光中,林迟凭借被强化的瞬间视觉,捕捉到了几个画面:
1. 西装男瘫倒在地,胸口插着一片边缘极其锋利、形状不规则的金屬片,血正汩汩涌出,他张着嘴,眼中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惊恐,已没了声息。那金属片,似乎就是刚才被抛接的东西之一。
2. 扑向西装男的两个“病友”,脸上和裸露的皮肤上出现大片灼伤般的焦黑水泡,正捂着脸痛苦地原地打转。
3. 倒挂在管道上的那个身影,在强光中显现出一张过于年轻、甚至有些娃娃脸的男人面孔,嘴角咧开一个灿烂到近乎天真无邪的笑容,眼神却清澈锐利,毫无笑意。他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干净的工装背带裤,手里把玩着另一片同样的锋利金属片。
闪光过后,他的口哨声再次响起,还是那首爵士乐,轻松地飘荡在重新被惨叫和怪物嘶吼充斥的黑暗里。
“搞定一个噪音源,顺便帮您清了两个小怪,不客气。”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钟鸣’,一个路过的……嗯,‘舞台特效师’?我觉得这地方的灯光和音效太差了,得改改。”
林迟站在原地,手术刀上的粘稠液体正缓缓滴落。他面无表情地“望”向钟鸣声音传来的方向。
新角色。能力不明,立场不明。瞬间击杀玩家(西装男),手段诡异(强光与投掷),对怪物有特殊克制效果,且……精神状态显然异于常人,其“愉悦”与系统的“愉悦”似乎有本质不同,更偏向于一种自我实现的、技术性的玩闹。
“特效师?”林迟缓缓开口,声音在黑暗中依旧平稳,“你刚才使用的,是镁粉或其他光敏金属的瞬间爆燃?投掷物的初速度和精准度,需要特殊训练。”
钟鸣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笑声更欢快了:“哇哦!医生您果然专业!不仅懂解剖,还懂化学和物理!镁铝混合,一点点小把戏啦。不过……”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丝危险的兴致,“您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杀那个吵吵嚷嚷的家伙?”
“你的行为动机,目前不属于我的紧急诊疗范围。”林迟淡淡道,注意力重新回到因强光刺激而暂时混乱的怪物群上,“你的‘特效’吸引了更多注意。它们对强光有厌恶反应,但可能会强化对声源(你的口哨和说话声)的追踪。”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黑暗中,更多“嗬嗬”声开始朝着钟鸣所在的大致方向聚拢。
“哈!来得好!”钟鸣不仅不惧,反而兴奋起来,“正好试试新调的‘音响’!”
他手腕一翻,又一样东西滑入掌心。这次不是金属片,而是一个小小的、类似遥控器的东西,上面似乎有单个按钮。
他没有扔,而是朝着怪物聚集最密集的远处,按下了按钮。
没有闪光,没有爆炸。
只有一种极其尖锐、高频、仿佛能直接刺穿耳膜、钻入脑髓的噪音猛地爆发出来!那声音超出了普通人耳能舒适接收的范围,带来的是瞬间的剧烈头痛、恶心和眩晕。
“呃啊——!”连一直强忍的学生都忍不住抱头惨叫。
眼镜男和连衣裙女人也发出痛苦的闷哼。
林迟眉头紧锁,迅速调整呼吸,抵御着这生理性的不适。
而效果是显著的。
那些围拢过来的“病友”们,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动作瞬间僵硬、扭曲,发出比之前痛苦数倍的嘶嚎,不少直接原地跪倒,用畸形的双手死死捂住头部(如果那还能称之为头),一些甚至开始用头撞墙,仿佛想把这声音从脑壳里赶出去。
高频音波攻击。对依赖某种特殊感知(或许是声音共振)的怪物,效果拔群。
“怎么样?这个‘净化杂音’的疗效?”钟鸣得意洋洋的声音在高频噪音的背景里显得有点模糊,他竟似乎不受太大影响,“比它们自己那些难听的‘嗬嗬’声带劲多了吧?”
噪音持续了大约五秒,戛然而止。
走廊里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怪物们痛苦的低嚎和玩家们粗重痛苦的喘息。
钟鸣从管道上一跃而下,落地无声。他拍拍手,像刚完成一场即兴演出,朝着林迟的方向走来,完全无视了脚下可能踩到的怪物或尸体。
“医生,合作怎么样?”钟鸣在距离林迟几步外站定,即使在黑暗里,林迟也能感觉到对方那好奇的、打量猎物般的目光,“我看得出来,你跟那些吓破胆的、或者自以为是的家伙不一样。你也在‘玩’,用你的方式。而我的方式……能让这场秀更好看,也更有效率。比如,帮您快速‘清场’这些不合格的群众演员。”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诱惑:“我知道怎么让这个死板的‘舞台’系统,变得更‘有趣’,也更……脆弱。比如,找到它的‘控制线路’,或者,‘音响总闸’?”
林迟沉默了片刻。这个“钟鸣”很危险,不可控,但他展现出的对副本机制的理解和破坏力,正是目前打破僵局所需的。与其让他成为另一个不可预测的混乱源,不如暂时纳入观察,作为一枚特殊的“手术器械”——尽管需要极其小心,防止割伤自己。
“可以。”林迟最终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治疗方案,由我制定。你的‘特效’,需要配合我的‘手术’节奏。”
“成交!”钟鸣爽快地答应,似乎毫不在意主导权问题,“我就喜欢跟有计划的专业人士合作。那么,医生,下一步‘手术’指示是?”
林迟的目光(尽管在黑暗中)扫过剩余的“病人”:崩溃边缘的学生,神神叨叨的女人,偏执但遭受打击的眼镜男,以及远处生死不明的沉默妇人。还有更多在黑暗中重新开始蠢蠢欲动的“病友”。
“首要目标:建立临时安全区,获取基础照明,评估所有‘病人’(包括活人与非人)当前状态。”林迟快速下令,“你的强光爆闪,可以作为一次性的震慑和照明来源。我需要你制造一次定向、可控的短时照明,覆盖前方约二十米走廊区域,尤其是两侧房门状况。”
“了解!区域照明,准备就绪!”钟鸣的声音兴奋起来,仿佛接到了最有趣的指令。
林迟则握紧了手术刀,微微伏低身体,如同即将扑向病灶的猎手。
“照明亮起的瞬间,我会清理光源附近的威胁。你注意其他方向异常动静。”
“明白,医生。那么……”
钟鸣的手指,按在了另一个不同按钮上。
“灯光准备——”
“Action!”
更强的、但范围更集中的冷白光芒,猛然撕裂了前方的黑暗!
光芒中,林迟的身影如离弦之箭,冲向最近几只被强光再次灼伤、陷入混乱的“病友”。
手术刀的寒光,与钟鸣手中不知何时又出现的、旋转着的锋利金属片,在这短暂的光明中,交织出一场高效而致命的共舞。
新的、更不可预测的“治疗”联盟,在这终焉的舞台上,正式成立。而系统的监视屏后,那冰冷的逻辑,是否第一次感到了名为“意外”的电流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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