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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归苏,深归景
七月的苏州,热得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
林桐深拖着行李箱走出苏州北站时,热浪扑面而来,瞬间让他有种被闷在蒸笼里的错觉。他眯起眼睛,在接站的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里!”
简景从人群中挤出来,头发剪短了,露出清晰的眉眼。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牛仔裤,看起来比三个月前结实了一些。
“路上顺利吗?”简景自然地接过林桐深的行李箱。
“嗯,高铁很快。”林桐深看着他,突然有些紧张。高考结束后的几次见面都是在镇江,这是第一次,他来到简景的城市。
“走吧,先带你去我家放行李。”简景领着他往地铁站走,“我爸今天出差,我妈听说你要来,特意请了半天假在家做饭。”
“啊?太麻烦阿姨了……”林桐深更紧张了。
“没事,我妈就喜欢热闹。”简景笑了笑,“而且我跟她说你是我在一中最好的朋友,年级前十的学霸,她可崇拜你了。”
林桐深脸一红,没再说话。
简景家在一个老小区里,房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简母是个热情的中年女人,围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手上还拿着锅铲。
“阿姨好。”林桐深规规矩矩地鞠躬。
“哎哟,这孩子真客气。”简母笑开了花,“快进来快进来,外面热吧?小景,给同学倒水啊!冰箱里有冰镇酸梅汤。”
简景翻了个白眼:“知道了妈,你先看着锅,别糊了。”
林桐深被安排在简景的房间。房间不大,书桌上堆满了书,墙上贴着一张苏州地图,几个地方被红笔圈了出来。
“这些是……”林桐深指着地图。
“想带你去的地方。”简景靠在门框上,“平江路、拙政园、苏州博物馆、金鸡湖……不过不急,你这次待多久?”
“一周。”林桐深说,“我爸帮我找了个暑期工,在一家培训机构当助教,七月底开始。”
“那时间够了。”简景说,“今天先休息,明天开始带你逛。”
晚饭很丰盛,松鼠鳜鱼、清炒虾仁、桂花糖藕,都是地道的苏帮菜。简母不停地给林桐深夹菜,问他高考考得怎么样,报了哪些学校。
“第一志愿是南京大学,应该没问题。”林桐深老老实实地回答。
“南大好啊,名校。”简母笑着说,“小景报了苏大,你们这以后又是一个南京一个苏州,跟高中时候反过来了。”
林桐深看了简景一眼,简景低头扒饭,没说话。
饭后,简景带林桐深去天台乘凉。老小区的天台堆着些杂物,但视野开阔,能看到远处苏州中心的“秋裤楼”亮着灯。
“你妈好像不知道我们……”林桐深斟酌着用词。
“嗯,我没说。”简景靠在栏杆上,“不是故意隐瞒,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我明白。”林桐深点头,“我爸妈也不知道。”
沉默了一会,简景突然说:“其实我有时候会想,我们这样算什么?”
林桐深转头看他:“什么意思?”
“朋友?还是……”简景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清楚。
夏夜的风吹过,带着苏州特有的潮湿气息。远处的霓虹灯明明灭灭,像是不确定的心跳。
“我不知道。”林桐深诚实地说,“但我知道,你对我来说很特别。特别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定义。”
简景笑了:“这就够了。至少现在够了。”
接下来的几天,简景真的带着林桐深逛遍了苏州。
他们去了平江路,在石板路上慢慢走,听评弹从巷子里飘出来;去了拙政园,在假山和回廊间迷路;去了苏州博物馆,在贝聿铭设计的几何光影里停留整个下午。
第四天,他们去了寒山寺。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林桐深站在寺门外,轻声念道。
“你知道寒山和拾得的故事吗?”简景问。
林桐深摇头。
“他们是唐代两位诗僧,也是挚友。”简景领着他往里走,“传说他们是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的化身。寒山问拾得:‘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之乎?’”
林桐深专注地听着。
“拾得答曰:‘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简景顿了顿,“但我觉得这个回答太佛系了。”
“如果是你呢?”林桐深问,“你会怎么回答?”
简景想了想,在寺庙的古钟旁停下:“我会说,如果有人谤你、欺你、辱你、笑你,那你就来找我。我们一起面对,一起还击,或者一起逃离。总之,不要一个人忍。”
林桐深看着他,突然明白了简景带他来这里的用意。
“就像高三的时候。”林桐深轻声说,“你也没有让我一个人忍。”
“对。”简景点头,“所以寒山和拾得的故事,我更愿意理解成: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会和你并肩而立,无论面对什么。”
寺庙的钟声突然响起,浑厚悠远,回荡在七月的空气里。林桐深闭上眼睛,让钟声穿透身体,带走最后一丝不确定。
在苏州的最后一个晚上,简景带林桐深去了金鸡湖。
夜晚的湖面波光粼粼,对岸的东方之门灯火辉煌,倒映在水中,像是另一个颠倒的世界。他们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游船缓缓驶过。
“明天几点的车?”简景问。
“下午两点。”
“我送你。”
“嗯。”
沉默了一会,林桐深突然说:“其实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
“怕大学。”林桐深坦白,“怕新的环境,怕离开熟悉的一切,怕……我们会不会渐行渐远。”
简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指南针,放在林桐深手心。
“你看,”他说,“无论指针怎么转,最后都会指向同一个方向。”
林桐深看着手中的指南针,在苏州的夜色里,它稳稳地指向南方。
“我们会去不同的城市,认识不同的人,经历不同的事。”简景的声音很平静,“但有些东西不会变。就像这个指南针,无论在哪里,都知道哪里是方向。”
“我们是彼此的方向吗?”林桐深问。
“我们是彼此的坐标。”简景纠正道,“方向可能会变,但坐标是固定的。无论走多远,都能找到回来的路。”
湖风吹过,带来水的凉意。林桐深握紧指南针,金属的边缘硌着掌心,有一种真实的痛感。
“简景。”
“嗯?”
“如果我去了南京,你留在苏州,我们……”
“我们会写信,会打电话,会视频,会在假期见面。”简景接过他的话,“会有矛盾,会有争吵,会有不确定的时候。但也会努力,会靠近,会在各自的城市里为同一个未来奋斗。”
他说得如此笃定,让林桐深突然安心了。
“你好像都想好了。”林桐深说。
“想了三个月。”简景承认,“从决定转学回苏州开始,就在想。想我们可能会面对什么,该怎么应对。”
“结论呢?”
“结论是,”简景转头看他,眼睛在夜色里亮得像星星,“只要我们都不想放弃,就没有什么能真正把我们分开。”
林桐深感到眼眶发热。他想起高三那无数个夜晚,想起废弃图书馆的台阶,想起雪,想起信,想起所有的犹豫和坚定。
“我不想放弃。”他听见自己说。
“我知道。”简景笑了,“不然我也不会想这么多。”
第二天下午,苏州北站。
候车室里冷气开得很足,与室外的炎热形成鲜明对比。林桐深看着电子屏上的列车信息,突然希望时间能走得慢一点。
“这个给你。”简景递过来一个纸袋。
林桐深打开,里面是一盒苏州的桂花糕,还有一本书——《苏州古典园林》。
“你之前说喜欢拙政园。”简景解释,“这本书讲得挺详细的,无聊的时候可以翻翻。”
“谢谢。”林桐深抱紧纸袋。
广播里开始播报检票信息。人群开始涌动,像潮水般向检票口涌去。
“该走了。”简景说。
林桐深点点头,却站着没动。
“简景,”他突然说,“李煜那首词,我最近有了新的理解。”
“什么理解?”
“梧桐深院锁清秋。”林桐深慢慢说,“我以前只看到‘锁’,觉得孤独是牢笼。但现在我觉得,‘清秋’也很重要。梧桐在秋天是最美的,金黄灿烂。也许孤独不是牢笼,而是一个机会——让人看清自己真正想要什么的机会。”
简景看着他,眼睛里有光。
“那你看清了吗?”他问。
“看清了。”林桐深点头,“我想要简单的生活,看简单的风景,陪最特殊的人。”
简景笑了,伸出手。林桐深以为他要握手,但他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去吧。”简景说,“车要开了。”
林桐深转身走向检票口,在排队时回头看了一眼。简景还站在原地,双手插在口袋里,对他点了点头。
通过检票口,走上站台,找到车厢。林桐深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把纸袋小心地放在旁边的座位上。
列车缓缓启动,苏州的站台向后滑去。他看见简景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视野里。
他打开手机,有一条新消息,来自简景:
“一路平安。到了告诉我。PS:桂花糕要趁新鲜吃。”
林桐深笑了,回复:“知道了。PS:指南针我收好了。”
列车加速,驶出苏州。窗外的风景从城市变成田野,天空开阔,云朵低垂。
林桐深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他想起了镇江一中的梧桐,想起了废弃图书馆的台阶,想起了那个雪夜,想起了所有信件和承诺。
有些羁绊,始于意外,陷于青春,而最终,会忠于彼此努力靠近的灵魂。
他们的路,确实还很长。
但此刻的林桐深知道,无论前路有多少未知,他都有一个不变的坐标——在世界的洪流中,在人生的迷宫里,那个能让他找到方向的坐标。
而这一次,他不再害怕走散。
因为真正的坐标,从来不在某个具体的地点,而在两个互相靠近的灵魂之间。
列车向前飞驰,载着他驶向南京,驶向大学,驶向所有等待展开的未来。而在另一个城市,另一个人正站在七月的阳光下,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脸上带着笃定的微笑。
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月—日,20:23,晴
苏州很美,上次去还是初中的时候,去了哪里我早忘了,但这次,应该不会再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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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无形的牵丝,已在灵魂深处系成了死结,再也无法解开。
(搞文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