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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Moment.3
《摇钟》剧组在布鲁日的拍摄已经过了一半了,似乎一切都条理有序地进行着。程怀易依旧是那个在镜头前光芒四射、在镜头外看似温和却自带疏离感的“漂亮流量”,只是他待在剧组的时间明显变长了,即使今天没有他的戏份,他也时不时地能看到他坐在监视器旁,美其名曰:学习、揣摩。
大头鬼吧。
“好,咔!大家辛苦了!”
今天早上,庄一眠则彻底结束了海报拍摄的工作,回到了他自己的摄影工作室,继续接稿自己的商业拍摄和艺术创作,空闲了还能接两个街头跟拍助助兴。他以为自己与那个过于耀眼且行为有些莫测的顶流明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顶多是在电影上映后,看到自己拍摄的海报被广泛使用时,会想起这段短暂的插曲。
然而,一周后,一通来自《摇钟》剧组的电话,再次打破了他生活的平静。
打电话来的是程怀易的贴身助理,一个看起来精明干练、总是面带微笑的年轻男性Beta,名叫闻珩。
“Propres老师,您好,冒昧打扰。我是程怀易老师的助理,闻珩。”电话那头的语气客气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平稳。
“你好,有事?”庄一眠有些意外,语气依旧清冷。
“是这样的,我们剧组遇到了一点突发情况。”闻珩语速有些快,显得事情很紧急。
“电影里有一个客串的酒吧老板角色,戏份不多,只有几场戏,原本定好的那位本地演员,因为突发家庭变故,昨晚紧急回国了,短时间内无法返回。这个角色虽然戏份不重,但有几个关键镜头需要露脸,而且需要一定的气质……”
又是回国,又是挑他来当“替死鬼”。
庄一眠静静地听着,心里暗嘲这个剧组有多么不正规,总有人不适,总在缺人。先是摄影师高烧,现在又是客串演员突发状况。
闻珩继续说着,语气带着诚恳的请求:“徐导和制片方这边非常着急,正在紧急寻找合适的人选。我们考虑到这个角色需要一种……呃,比较独特的、清冷又带着点神秘感的东方气质,而且最好能说法语,因为剧情里需要和本地角色有几句简单的法语对话。我们想来想去,觉得Propres老师您的外形和气质非常符合,不知道您是否愿意考虑一下,帮剧组这个忙?”
庄一眠愣住了。让他去演戏?这简直比程怀易突然变得平易近人还要不可思议。
“闻助理,我想你搞错了。”庄一眠冷静地拒绝,“我是一名摄影师,不是演员。我没有任何表演经验,恐怕无法胜任。而且我们前前后后的交集加起来……没有两天吧?”
“这个您放心!”闻珩连忙解释,语气充满了安抚。
“这个角色台词很少,更多的是氛围感和几个关键的眼神戏!徐导看了您拍摄的海报,对您捕捉人物神韵的能力非常赞赏,他觉得您身上有一种天然的、镜头需要的叙事感。至于表演方面,导演会亲自指导,而且程总……程老师也表示,如果您愿意来,他可以在对手戏时帮忙带一带。”
程总?程怀易?虽然闻珩改正的速度非常快,但是还是让庄一眠捕捉到了。
可他并没有抓着这一点不放,因为没必要,程怀易是谁是什么身份都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但是为什么怎么哪里都有他?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理智告诉他,这会是一个麻烦麻烦,大麻烦,而且会非常的,莫名其妙。他自身并不想涉足陌生的领域,更不想和那个让他本能感到危险的程怀易有更多工作之外的接触。
闻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犹豫,立刻抛出了更优渥的条件:“片酬方面,剧组会按照特约演员的最高标准支付。而且,我们了解到您的工作室近期似乎在争取一个与法国品牌合作的项目,制片方这边恰好与那个品牌方的负责人有些交情,或许可以帮忙引荐一下。”
这已经超出了“简单帮忙”的范畴,带上了资源交换的味道。对方开出的条件很诱人,像用大麻和罂粟喷出来的佳肴,带有一定的致幻作用。
庄一眠确实在争取那个合作,这对他的工作室在比利时的发展和口碑都非常重要。
“我……需要考虑一下。”庄一眠没有把话一下子就给说死。
“当然当然!”闻珩语气轻松了些,“您慢慢考虑,不过剧组这边时间确实比较紧,最晚明天早上能给答复吗?到时候就打这个电话就行。拜托您了,Propres老师,真的是救场如救火。”
挂断电话后,庄一眠站在工作室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布鲁日阴沉的天空,心里那种“这个剧组风水有问题”的感觉越发强烈。
三天两头缺人,而且每次缺的都是和他能扯上关系的位置?这未免也太巧了。
他不是一个喜欢阴谋论的人,可能是自己一个人待独了。但程怀易之前那些反常的举动,以及这次看似合理实则突兀的邀请,都让他无法轻易相信这仅仅是一次普通的“救场”。
与此同时,《摇钟》剧组下榻的酒店套房里。
程怀易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金属打火机,开合之间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他红发松散,眼神里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惬意。
好极了。
闻珩恭敬地站在一旁,汇报着刚才与庄一眠通话的情况。
“我跟他说了最晚明天,但是那个戏份其实还要等‘海后’那段拍完。”闻珩说道,“他我听起来有些犹豫,但并没有直接拒绝。毕竟咱们给的报酬很诱人,我已经按您吩咐的,提到了法国品牌引荐的事情,他那边几乎是立刻有了意动。”
程怀易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他当然会犹豫。庄一眠看起来冷冷清清,与世无争,其实比谁都聪明,警惕性也高。”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嘲弄,“他肯定在想,这个剧组是不是风水不好,怎么总缺人。”
闻珩低下头,不敢接话。他心知肚明,之前那位倒霉的摄影师洋鬼子先生,之所以会被因故“劝退”,自然有他本人确实生病的原因,但程怀易那句让他滚蛋的命令,无疑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而这次这个客串的酒吧老板角色,原本那位演员并没有任何问题,是程怀易直接动用关系和资金,用一笔让对方无法拒绝的丰厚补偿和承诺后续合作的机会,友好地让对方主动且永久地退出了这个项目,这才制造出了这个“空缺”。
这一切,只为了创造一个能再次将庄一眠拉回剧组的、合情合理的羊圈,而羊圈里,从始至终都只有庄一眠一只羊。
“你说,”程怀易忽然看向闻珩,眼神幽深,“他要是知道,这个‘救场’的机会,是我花钱、花心思买来送给他的,会是什么反应?”
闻珩背后冒起一层冷汗,连忙道:“Propres老师应该不会知道……我们做得很干净,理由也充分。”
“知道又如何?”程怀易却毫不在意,反而笑得更加灿烂,那笑容漂亮却带着毒,“恨我也行,怨我也罢,只要他来到我的领地范围之内就什么都是好的。”他的指尖摩挲着打火机上冰冷的纹路,声音轻缓却带着偏执,“我要让他习惯我的存在,习惯我的靠近,就像习惯空气一样。依赖我。演戏?呵,多好的借口,这个借口可以让我名正言顺地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看着他,触碰他……让他那双只会透过镜头看世界的眼睛,不得不看着我。”
闻珩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他跟着程怀易时间不算短了,知道这位爷平时虽然脾气不算好,但也算讲道理,唯独在涉及那位神秘的庄先生时,会变得异常偏激和……不可理喻。通俗来说就是发疯。那种势在必得的疯狂,让人脊背发凉。
第二天下午,庄一眠在经过权衡利弊,并与自己的合伙人商量后,最终还是给闻珩回了电话,表示愿意接下这个客串角色。一方面是那个法国品牌的合作机会确实诱人,另一方面,他也存了一点探究的心思。
他想知道,程怀易到底想做什么。逃避从来不是他的风格,直面问题,才能解决问题。
接到消息的程怀易并不感到意外,但是心情确实肉眼可见地变得极好,连带着整个剧组的气氛都轻松了不少。只有导演徐天文,在得知最终由摄影师Propres来客串这个角色时,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程怀易,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吩咐编剧稍微调整了一下酒吧老板的几句台词,让其更符合一个“非专业演员”所能驾驭的范围。
庄一眠进组的那天,天气难得放晴。他依旧是一身简单的打扮,白色毛衣搭配深色长裤,外面是一件米色的休闲外套,衬得他白发愈发显眼。他先是去找徐天文报道,沟通角色。
程怀易就坐在不远处的休息区,手里拿着剧本,眼神却是透过手上的金属打火机一直追随着庄一眠的身影。
看着他认真听导演说戏时微微侧头的专注模样,看着他因为不理解某个术语而轻轻蹙起的眉头,看着他偶尔点头时,那条雪白的麻花辫在背后轻轻晃动……每一帧画面,都让他心底那头名为渴望的野兽发出满足的喟叹。
“Propres,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程怀易,他在戏里和你有一场对手戏,是你给他递一杯莫吉托,然后有一个短暂的交流。”徐天文领着庄一眠走到程怀易面前。
程怀易放下剧本,站起身,脸上是无可挑剔的、温和的笑容:“又见面了……Propres老师。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合作了,还是以这种方式。”
他伸出手,“希望合作愉快。”
庄一眠看着他那双含笑的却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眸子,迟疑了一瞬,还是伸出手与他相握:“程先生,请多指教。”
他的指尖依旧冰凉。
和十年前一样。
程怀易握得有些发紧,停留的时间也比正常的社交礼仪要长了一两秒,直到庄一眠微微用力想要抽回,他才顺势松开,指尖仿佛不经意地划过庄一眠的手心,带起一阵细微的难以言喻的痒意。
“指教实在不敢当,只是互相学习。”程怀易笑得人畜无害,“这场戏不难,主要是眼神和氛围,待会我们对对戏?”
庄一眠不动声色地将那只被握过的手背到身后,轻轻蜷缩了一下,面上依旧平静:“好,听导演和程老师安排。”
接下来的剧本围读和对戏过程,对庄一眠来说是一种新奇的,也是略带煎熬的体验。他确实没有表演经验,虽然上学时文科好,理解力强,能迅速抓住角色定位,但如何用肢体和眼神自然流露,对他而言是个挑战。
他可以算得上是一个书呆子。
而程怀易,则展现出了与他顶流身份相匹配的专业素养。他没有丝毫架子,耐心地与庄一眠分析角色心理,示范不同的表演方式,甚至在庄一眠因为一个眼神不到位而卡住时,也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用轻松的语气化解尴尬。
据他了解,程怀易初中就辍学出来演戏了。
“别紧张,Propres。”程怀易看着他,眼神专注,声音低沉柔和,“你就想象,你真的是那个酒吧老板,而我是那个带着故事、偶然走进你酒吧的过客。你递给我的那杯酒,不是普通的酒,而是……一种无声的问候,或者,一种看穿我内心疲惫的怜悯。”
他的引导细致入微,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感。庄一眠不得不集中全部精神去应对,去理解,去尝试进入那个虚构的情境。
在这个过程中,他不可避免地要长时间地与程怀易对视,感受对方身上那股强大的、几乎要将他包裹起来的气场。
他发现,程怀易在投入演戏时,整个人的状态是不同的。那种平日里隐藏的阴郁和锐利会变得更加具体,化为角色所需的复杂情绪,通过他的眼神、微表情和肢体语言传递出来,具有很强的冲击力和感染力。
庄一眠作为摄影师,对捕捉情绪尤为敏感,他不得不承认,程怀易在镜头前,确实有种魔性的魅力。
“对,就是这样,保持这个状态。”程怀易看着庄一眠逐渐找到感觉的眼神,嘴角满意地勾起,他靠近一步,几乎能闻到庄一眠白毛衣上干净的皂角香气混合着他自身清冷的气息,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你的眼睛很美,很适合讲故事。”
庄一眠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了距离:“程老师,我们继续下一段吧。”
程怀易识趣绅士地退开,眼底的笑意却更深了。
不急,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第一场戏正式开拍,是在搭建好的复古酒吧场景里。
庄一眠穿着工服——一件略显旧色的深棕色马甲,里面是白色的衬衫,领口系着黑色蝴蝶结,扣子解开了一个。白发被造型师稍微打理得更随意了些,几缕发丝垂落在额前,遮住了一点那颗泪痣,反而增添了几分自在和神秘感。
他的任务很简单,在程怀易扮演的角色走进酒吧,坐到吧台前时,默不作声地擦拭着一个玻璃杯,然后抬眼看他一眼,将那杯特意调制的、象征着“遗忘”的鸡尾酒推到他面前,用法语说一句:“先生,你的酒。”
镜头对准了庄一眠。
打光板将柔和的暖黄色光线打在他脸上,勾勒出他清瘦的侧脸和纤长的睫羽。他低垂着眼,专注地擦拭着酒杯,动作因为生涩而显得有些慢,却意外地符合角色设定:一个心事重重、动作迟缓的酒吧老板。
当程怀易带着一身落寞和疲惫的气息走进来,坐到吧台前时,庄一眠按照剧本要求,抬起了眼。
那一瞬间,监视器后的徐天文微微坐直了身体。
庄一眠的眼神,没有了平时的清冷和疏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透过眼前人,看到了遥远过去的空茫,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混杂着探究与了然的复杂情绪。
临远,洄渠。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程怀易,然后缓缓将手边那杯青绿色带着几瓣香水柠檬的酒推了过去。
“Mr,Votre verre.”(先生,你的酒。)他的法语发音低沉而纯正,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在安静的片场里回荡。
简单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台词,却仿佛将整个酒吧的氛围都凝固了。
那种无声的叙事感,正是徐天文想要的效果!
“咔!”徐天文叫了停,语气带着惊喜,“很好!怀易,Propres,这条过了!感觉非常够味儿!”
庄一眠松了口气,这才从那种被程怀易眼神锁定的有些恍惚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他下意识地看向程怀易,却发现对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眼底翻滚着他看不懂的、浓烈到几乎要溢出来的情绪,那里面有欣赏,有痴迷,还有一种类似于计谋得逞的偷感。像一只红毛的刚偷腥的猫看到对手后的蔑视。
庄一眠迅速移开了视线,心底那丝不安的感觉再次浮现。
程怀易却端起那杯道具酒,指尖轻轻敲击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对着庄一眠,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笑着说:
“演得真好,庄老师。”
“我都差点以为,你真的认识我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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