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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
宋知意没想到,周祺说的“介绍校友”会这么快。
校庆结束后的第三天,她正在县城那家老旧的招待所整理采访笔记,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周祺”两个字。
“喂?”
“在忙吗?”周祺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音里有隐约的键盘敲击声,“我约了两个校友,下午三点在‘时光茶馆’见。你有空吗?”
宋知意看了看表,下午两点。“有时问。但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就是闲聊。”周祺顿了顿,“其中一个是李老师,教过我们高三语文,退休后在做本地民俗研究。另一个你可能也认识——张明宇,比我们大两届,现在在县文化馆工作。”
张明宇。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好,我准时到。”
挂断电话,宋知意走到窗边。招待所在老城区,窗外是青石板铺成的小巷,两旁是斑驳的木板房。有老人坐在门槛上晒太阳,脚边蜷着一只花猫。
时光茶馆在巷子深处,木招牌已经褪色,但字迹还能辨认。宋知意推开门,风铃声清脆。
周祺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今天他没穿衬衫,换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衫,显得温和许多。他对面坐着两位——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应该就是李老师;另一位三十出头的男人,戴黑框眼镜,正低头看手机。
“这里。”周祺招手。
宋知意走过去。李老师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眯起眼睛看她:“你是……宋知意?”
“李老师好。”她有些惊讶,“您还记得我?”
“怎么不记得。”李老师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高三那年,你每次作文都是范文。我记得你写过一篇关于外婆的文章——‘外婆的手掌像秋天的土地,裂开的纹路里藏着春天的种子’——写得多好。”
宋知意怔住了。那篇作文她早已忘记,只记得当时写哭了,泪水把钢笔字迹都洇开了。
“坐,坐。”李老师示意她坐下,“周祺说你在做采访?想了解什么?”
张明宇这时抬起头,看了宋知意一眼,忽然说:“你是不是陈树表妹?”
宋知意又是一愣。
“我是张明宇,小时候住外婆家隔壁。”张明宇笑了,“你表哥陈树,跟我打过架,也一起下河摸过鱼。你那时候还小,可能不记得了。”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是了,张家哥哥。那个总是光着脚丫满村跑,会在夏天给他们带桑葚的男孩。他比陈树大两岁,比知意大六岁。
“我记得。”宋知意轻声说,“你给过我一把桑葚,紫色的,染了我一手。”
张明宇哈哈大笑:“对对对!你那时候三四岁吧,吃完桑葚就哭,说手变黑了,洗不干净了!”
茶馆里弥漫着普洱茶的陈香。周祺安静地泡茶,动作娴熟。沸水冲进紫砂壶,茶叶舒展,香气升腾。
“所以你想写关于我们这一代人的故事?”李老师抿了口茶,缓缓问。
“嗯。”宋知意打开录音笔,“从90年代出生,到千禧年成长,再到现在的三十而立。想记录一些小县城里的普通人生。”
“普通人不普通。”李老师说,“每个人都是一部历史。”
张明宇点点头:“就拿我自己来说——我父母是第一批下岗工人,家里最困难的时候,我妈去菜市场捡菜叶子。但我考上了大学,现在在文化馆做非遗保护。你说这是不是一部微型改革开放史?”
窗外阳光移动,照在木桌的年轮上。宋知意看着那些深浅不一的圆圈,忽然想起树的年轮——每一年,都刻着风雨。
1997年·夏
知意两岁那年夏天,热得出奇。
知夏蝉在树上没完没了地叫,声音像绷紧的钢丝,刺得人耳膜疼。外婆家的土狗阿黄整天趴在院子的阴凉处吐舌头,连尾巴都懒得摇。
但孩子不怕热。
知意已经会走路了,虽然摇摇晃晃,像只笨拙的小鸭子。她最喜欢追着阿黄满院子跑,追不上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哭,就咯咯笑。
陈树已经六岁,是村里孩子王。他带着知意去村口小卖部买冰棒——那种最便宜的糖水冰棍,五分钱一根。外婆会给陈树一毛钱,叮嘱他:“妹妹只能吃一半,剩下的你吃。”
小卖部的冰柜冒着白气,打开时冷气扑出来,像一个小小的冬天。老板是个胖阿姨,总是笑眯眯的:“小树又带妹妹来啦?”
陈树踮着脚递上一毛钱:“要两根!”
其实只够买一根半。但胖阿姨总会多给半根:“拿着,给妹妹的。”
知意拿到冰棒,眼睛亮得像星星。她伸出舌头小心地舔,凉意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里。化了糖水流到手上,黏糊糊的,她就舔手,舔得满脸都是。
“脏死了!”陈树嫌弃地说,却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脸。
最快乐的是下雨天。
夏天的雨来得急,刚才还艳阳高照,转眼就乌云密布。雷声从远山滚过来,轰隆隆,像天公在发脾气。然后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啪啪啪,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外婆会赶紧收衣服,关窗户。陈树却拉着知意往雨里冲:“妹妹,淋雨!”
两个孩子站在院子中央,仰着脸。雨水打在脸上,有点疼,但更多的是痛快。衣服很快湿透,贴在身上。知意张开嘴接雨水,呛得咳嗽,却还在笑。
“傻孩子!”外婆站在屋檐下喊,语气里却没有真正的责备,“快进来,要感冒了!”
“不嘛!”陈树喊回去,“凉快!”
知意学着他喊:“凉快!”
声音奶声奶气,被雨声淹没了。
雨后,院子里积起大大小小的水洼。陈树教知意折纸船,用作业本的纸,折得歪歪扭扭,放进水里。“漂呀漂,漂到外婆桥。”
知意蹲在水洼边,看纸船在水里打转。阳光从云缝里漏出来,照在水面上,亮晶晶的。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个夏天会发生一件让她记一辈子的事。
事情发生在七月底,最热的那几天。
知意犯了个错误——她把外婆刚买的一瓶酱油打翻了。其实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爬上凳子看看柜子上有什么,手一滑,黑褐色的液体流了一地,玻璃碴子碎得到处都是。
外婆闻声从厨房出来,看见满地的狼藉,脸色沉了下来。
“知意!”声音不高,但严厉。
知意吓住了,站在碎玻璃中间,一动不敢动。她看见外婆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平时的温和,而是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失望?生气?还是别的什么?
“下来。”外婆说。
知意笨拙地从凳子上爬下来,光脚踩在地上,差点踩到玻璃碴。外婆一把抱起她,检查她的脚底,确定没受伤后,把她放在一边。
“站在这儿别动。”外婆说完,转身去拿扫帚。
知意乖乖站着,看着外婆清扫地面。酱油渍渗进泥土地面,留下一块深色的痕迹,像一道伤疤。空气里弥漫着咸涩的味道。
扫完地,外婆没有像往常那样抱她,也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让知意心里发慌。
“外婆……”她小声叫。
外婆没应,转身往屋后走。
知意慌了,迈着小短腿跟上去。屋后是猪栏,养着一头黑猪,平时外婆喂食时会带她来看,但从不让她靠近。猪栏的味道很重,混杂着粪便和饲料的气味。
外婆走到猪栏边,停下脚步。
知意跟到她腿边,仰着脸看她。外婆低头看她,看了很久,久到知意开始发抖。
然后,外婆做了一个让知意终生难忘的动作——她弯腰抱起知意,打开猪栏的木栅门,走了进去。
猪被惊动了,哼哧哼哧地站起来。那是个庞然大物,在小小的知意眼里像座山。猪眼睛黑溜溜的,盯着她看。
“外婆!”知意尖叫起来,死死抓住外婆的衣服。
外婆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她,站在猪栏中央。猪凑过来,鼻子呼出的热气喷在知意的小腿上。
“知道错了吗?”外婆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知意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会点头。
“打翻东西是小事,但爬高危险。”外婆一字一句地说,“要是摔下来,玻璃扎进眼睛里,你这辈子就瞎了。知道吗?”
知意听不懂“这辈子”,但听懂了“瞎了”。她哭得更凶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猪又凑近了些,鼻子几乎碰到她的脚。知意吓得连哭都忘了,整个人僵在外婆怀里。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陈树的声音:“外婆!妹妹!”
脚步声由远及近。陈树跑进后院,看见猪栏里的情景,愣了一秒,然后冲过来:“外婆!不要把妹妹丢在这里!她害怕!”
“我没说要丢她。”外婆说,“我在教她。”
“那也出来教!”陈树急得跳脚,“猪会咬人的!”
外婆看了陈树一眼,又看了看怀里已经吓傻的知意,终于转身走出了猪栏。
栅门关上的那一刻,知意“哇”地大哭出来,像是终于敢呼吸了。
外婆抱着她回到前院,打来井水给她洗脸。井水冰凉,激得知意一哆嗦。外婆的手还是那样粗糙,但动作很轻。
“记住了吗?”外婆问。
知意抽噎着点头。
“以后还爬高吗?”
摇头。
外婆叹了口气,把她搂进怀里。那个熟悉的、温暖的怀抱,带着阳光和皂角的味道。
“外婆不是凶你。”外婆的声音低了下来,贴着知意的耳朵,“外婆是怕。怕你受伤,怕你出事。你要是有点什么,外婆怎么跟你妈交代?”
知意听不懂全部的话,但她听懂了“怕”字。她伸出小手,拍了拍外婆的脸颊——就像平时外婆拍她哄睡那样。
“不哭。”她说,虽然自己还在抽噎。
外婆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眼眶却红了。“傻孩子。”
那天晚上,知意发起了低烧。也许是吓的,也许是淋雨的后遗症。外婆整夜守着她,用湿毛巾敷她的额头,哼着那首永远哼不完的歌。
“外婆在,知意不怕。”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在外婆花白的头发上,像落了一层霜。
知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外婆在月光里的侧脸。那些皱纹在阴影里更深了,像大地的沟壑。
她伸出小手,抓住外婆的一根手指。
外婆低头看她。
“爱外婆。”知意含糊地说,然后闭上眼睛睡着了。
她不知道这句话让外婆在月光里坐了多久,只是第二天醒来时,发现外婆的眼睛有点肿。
而那个猪栏,从此成了知意记忆里一个复杂的地标。它代表着恐惧,代表着惩罚,但也代表着某种深沉到近乎笨拙的爱——一种用伤害来避免更大伤害的爱。
很多年后她才明白,在那个重男轻女的时代,在那个物质匮乏的乡村,外婆在用她能想到的最直接的方式,教一个不被期待出生的女孩如何保护自己。
如何在这个坚硬的世界里,努力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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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的故事里,会写这些吗?”
李老师的问题把宋知意拉回现实。茶馆里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张明宇在翻看手机,周祺在续茶,而李老师的眼睛正看着她。
“写什么?”宋知意问。
“写那些不完美的爱。”李老师说,“写外婆把你抱进猪栏,写父亲用棍子拖你回家,写朋友渐行渐远——写这些疼痛的、难堪的,但真实的部分。”
宋知意沉默了一会儿。
“会。”她说,“但也会写冰棒的甜,写淋雨的痛快,写纸船在水洼里打转。”
“那就对了。”李老师点头,“人生就是这样,甜和苦混在一起,分不开。”
张明宇这时抬起头:“说到这个,我最近在整理老照片,发现了一张可能有你的。”他翻出手机相册,递过来。
那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十几个孩子挤在镜头前,背景是村口的老槐树。宋知意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站在最边上,三四岁的样子,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辫,手里举着半根冰棒,笑得眼睛都没了。
她旁边是陈树,龇着缺了门牙的嘴。再旁边是张明宇,瘦得像根竹竿。
“这是……”宋知意手指颤抖着触摸屏幕。
“1997年夏天,我生日。”张明宇说,“我妈借了相机拍的。你看后面——”
宋知意放大照片。孩子们身后,槐树的阴影里,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花白头发,蓝布衫,微微弯着腰,正看向镜头的方向。
是外婆。
她甚至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孩子们吵着要拍照,外婆站在一旁看着,也许在笑,也许在担心他们站得太靠边会摔倒。阳光很好,蝉在叫,夏天的风穿过槐树的叶子。
那个瞬间被定格了。连同冰棒的甜,连同蝉鸣的噪,连同外婆的目光,一起封存在这张褪色的照片里。
“能传给我吗?”宋知意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哑。
“当然。”张明宇操作手机,“发你微信。”
手机震动,照片传过来了。宋知意保存到相册,又设为手机壁纸。屏幕亮起时,那个夏天的笑容就绽放在她掌心。
周祺一直安静地听着,这时才开口:“我小时候也住过外婆家。不过是在镇上。”
“是吗?”宋知意看向他。
“嗯。父母工作忙,寒暑假就送我去外婆那儿。”周祺笑了笑,“我外婆也会用特别的方式教育我——比如我不吃饭,她就真的把饭收走,饿了我两顿。”
“然后呢?”
“然后我就乖乖吃饭了。”周祺说,“现在想想,那也是一种爱。虽然当时觉得她狠心。”
李老师点头:“教育本来就是复杂的。尤其是隔代教育,老人没有那么多理论,只能用最直接的方法。”
话题渐渐展开。张明宇讲他下岗的父母如何摆夜市供他读书;李老师讲他教过的学生里,那些从农村考出去的孩子如何在大城市挣扎;周祺讲他的研究——关于城乡流动中的代际关系。
宋知意安静地听,录音笔的红光规律地闪烁。窗外日影西斜,茶馆里的人来了又走,只有他们这这一桌,还沉浸在时间的河流里。
最后,李老师看了看表:“差不多了,我该去接孙子放学了。”
张明宇也站起身:“我也得回文化馆,下午有个会。”
两人离开后,茶馆里只剩下宋知意和周祺。夕阳从窗户斜射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长,在木地板上交汇。
“谢谢你。”宋知意说,“今天收获很大。”
“不客气。”周祺看着她,“其实我约他们,也有私心。”
“什么私心?”
周祺沉默了几秒。夕阳在他的睫毛上镀了一层金边。
“想让你知道,”他慢慢地说,“你经历的那些,不是孤例。我们这一代人,多多少少都有类似的记忆——被留守,被严厉对待,在匮乏中寻找快乐,在分离中学会独立。”
宋知意的心轻轻一颤。
“所以,”周祺继续说,“你不用觉得自己的故事太沉重,或者太特别。它就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共同记忆,只是每个人的版本略有不同。”
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动了桌上的茶渣。普洱茶的余香还在空气里萦绕,淡淡的,像往事的气味。
“周祺。”宋知意忽然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不是“为什么介绍校友”,而是“为什么要帮我”。
周祺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已经凉了的茶,喝了一口,又放下。
“还记得那个蜡烛光的晚上吗?”他说。
“记得。”
“那天我留在图书馆,是因为家里吵架了。”周祺的声音很平静,“父母在闹离婚,摔东西,我受不了,就逃出来了。图书馆是唯一安静的地方。”
宋知意屏住了呼吸。
“然后我看见你。”周祺看向她,“那么专注,那么用力,像在和整个世界对抗。我当时想,这个女生一定也有她的战场。但她在战斗,没有逃。”
夕阳又移动了一寸,照亮了周祺半边脸。他的眼睛在光里是琥珀色的,清澈见底。
“所以后来,每次在校园里看见你,我都会多看一眼。”他说,“看你早上在操场跑步,看你中午在树下看书,看你傍晚一个人走回宿舍。我在想,这个女生要跑到哪里去。”
宋知意说不出话。她的喉咙发紧,眼眶发热。
“现在我知道了。”周祺笑了,那笑容里有释然,也有别的什么,“你要跑到能看清来路的地方,然后把它写下来。”
茶馆老板娘走过来添水,打破了这一刻的静默。水壶冒着热气,注入壶中,茶叶再次翻滚。
“对了。”周祺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你采访还需要什么素材?我可以再帮你联系。”
宋知意摇摇头:“暂时够了。我想先消化今天的。”
“好。”周祺站起身,“那我送你回招待所?”
“不用,我想自己走走。”
“也好。”他点头,“那……保持联系?”
“保持联系。”
周祺付了账,两人一起走出茶馆。夕阳把整条巷子染成金色,青石板路泛着温暖的光。有孩子跑过,笑声清脆。
“宋知意。”在巷口分别时,周祺又叫住她。
她回头。
“那张照片,”他说,“你小时候,很可爱。”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步子很快,像是怕她看见什么。
宋知意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拐角。然后她拿出手机,再次点亮屏幕。
1997年的夏天在掌心跳跃。那个举着冰棒的小女孩,笑得没心没肺。身后的槐树下,外婆的身影虽然模糊,但确确实实在那里。
她用手指轻轻触摸照片里外婆的轮廓。
“外婆,”她轻声说,“我好像……开始懂了。”
风从巷子深处吹来,带着不知谁家做饭的香气。黄昏的鸟群飞过天空,翅膀划过渐暗的蓝。
宋知意慢慢走回招待所。路过一个小卖部时,她停下脚步。
冰柜还在那里,冒着白气。她买了一只最便宜的糖水冰棒,撕开包装纸,咬了一口。
甜味在舌尖化开,凉意直抵心底。
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她一边吃,一边慢慢走。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几乎能触碰到二十年前,那个站在雨中舔冰棒的小女孩。
回到房间,她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光标在空白页面上闪烁,像在等待一个开始。
她敲下标题:
第三章蝉鸣
然后她继续写:
“1997年的夏天,热得出奇。知夏蝉在树上没完没了地叫,声音像绷紧的钢丝……”
窗外的天完全黑了,星星一颗颗亮起来。远处传来隐约的电视声,麻将声,孩子的哭闹声——人间烟火气,腾腾地升起来,包裹着这个秋夜,也包裹着那个遥远的夏天。
宋知意写着写着,眼泪掉下来,砸在键盘上。
但她没有停。
因为她知道,有些故事必须被写下。有些记忆必须被讲述。
不是为了控诉,不是为了卖惨。
只是为了证明——我们活过,我们爱过,我们疼过,但我们还在往前走。
就像那个从猪栏里抱出来的小女孩,虽然吓得发抖,虽然哭得撕心裂肺,但最终还是在外婆的怀里,学会了说“爱”。
而爱,终究比恐惧更有力量。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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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写了夏天,写了冰棒和淋雨的快乐,也写了“猪栏事件”这个关键的童年记忆。外婆的爱是复杂的,有温柔也有严厉,但底色始终是守护。周祺开始敞开内心,两人的连接在加深。下一章会进入秋天——玩落叶的季节,也是知意被接回父母家的转折点。那个拿着细黄棍子的父亲,那个哭着要回外婆家的下午,都会在下一章展开。感谢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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