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一度的悸动

　　晨雾还没完全散去，校园里的香樟树浸着湿润的绿意，石板路上印着稀疏的人影。

　　杜砚找到高一（3）班的教室，隔着窗户就看见里面坐满了人，朗朗的读书声顺着风飘出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

　　他抬手敲了敲后门，班主任正站在讲台旁巡视，回头看见他，眼睛一亮：“杜砚同学，快进来！”

　　教室里的读书声瞬间小了些，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杜砚咧嘴一笑，拎着军绿色鼓包大步走进去，鼓包撞在腿侧，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像在附和他此刻雀跃的心情。

　　他的目光飞快扫过教室，最后落在靠窗的位置——那个空位旁，坐着个穿着整洁校服的男生，领口扣得严严实实，侧脸线条利落，睫毛很长，正低头看着课本，周身像裹着一层淡淡的疏离感。

　　“那就是凌越吧？”杜砚心里嘀咕，“还真跟陈宇说的似的，像根冰棍。”

　　他径直走过去，轻轻拉开椅子坐下，动作轻捷却不莽撞。
　　椅子与地面摩擦的轻响，让凌越的肩膀微微顿了一下，但他没回头，依旧盯着书页。

　　“你好，凌越是吧？”杜砚侧过头，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好奇，鼻尖几乎要碰到凌越的肩膀。

　　“我听同学们提起过你，说你是咱们班的‘萌系冰棍大学霸’？”

　　凌越猛地一怔，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一点距离，攥紧了课本的边角。

　　他抬头看向身边的男生，杜砚的眼睛很亮，像盛满了晨光，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脸上带着刚跑完步的红晕，身上还沾着点青草和阳光的气息，与他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

　　他愣了愣，张了张嘴，声音依旧冷淡得没有丝毫温度：“请叫我凌越。还有，离我远点，谢谢。”

　　一句带着嫌弃却又缀着礼貌语的回应，像一盆冷水浇在杜砚头上。
　　“看来不是当年那个弹琴的少年”他心里犯嘀咕，却没气馁，反而更来了兴致。

　　顺着凌越刚才的目光看向窗外，了然地笑了笑，试探着问：“诶对了，你对乐器感兴趣吗？我是学打鼓的，这次比赛还拿了金奖呢。”

　　凌越指尖的凉意还没散去，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课本上，声音轻得像耳语，却依旧带着疏离：“我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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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感兴趣？你感兴趣吧。”

　　“我不感兴趣。”凌越重复道。

　　“你肯定感兴趣。”

　　“我都说了不感兴趣，你能不能闭嘴？”

　　杜砚显然不信，仔细打量着他：“我刚刚说到乐器的时候，你眼睛里有光的。而且你长得这么清秀，气质也挺符合搞音乐的，说不定会某种乐器？”

　　凌越没回头，只觉得自己快要被吵死了，声音更冷了几分：“没必要告诉你，你为什么话这么多？”

　　“行吧，不说就不说。”杜砚笑了笑，话锋一转，“不过咱们学校乐队的钢琴手才是核心位置，要是有人会弹，不去试试也太可惜了。”

　　“谁问你了？”

　　这时，老师的声音传来，提醒下一位同学上台做自我介绍。杜砚终于闭上了嘴，对着凌越做了个“回头再聊”的口型，便转了回去。

　　凌越皱了皱眉，心里嘀咕：“谁要和他聊了？莫名其妙。”

　　他看向窗外，阳光正好，香樟树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曳，远处的操场上，有学生在奔跑、嬉戏，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而他的心里，却像被一层冰覆盖着，冰冷而沉寂。

　　第二节是数学课，班主任李老师走进教室。他戴着黑框眼镜，身材微胖，说话风趣幽默，枯燥的数学公式经他一讲，竟变得生动起来。

　　同学们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发出会心的笑声，凌越也渐渐投入进去，暂时褪去了周身的冰雾，跟着老师的思路在练习本上演算。

　　李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一道复杂的函数综合题，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的教案上：“这道题是刚学的知识点，也是月考重点题型，谁来试试解题思路？”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同学们纷纷低头盯着练习本，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戛然而止。

　　凌越抬眼扫了眼题目，指尖已经下意识地在草稿纸上勾勒出函数图像的轮廓——这类题型他初中时刷过不少，解题逻辑早已烂熟于心。

　　“没人主动吗？”李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教室里逡巡，最后落在前排，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学生名册。

　　“杜砚，你来说说？”

　　杜砚正对着题目皱眉头，突然被点名，猛地站起身，挠了挠后脑勺，语气带着点不好意思：“老师，我还没理清，这图像看着太绕了。”

　　台下传来几声低低的窃笑，杜砚倒也不尴尬，干脆坦诚道：“我对这种弯弯绕绕的函数不太敏感，还是打架子鼓的节奏更对我的胃口。”

　　李老师被他逗笑，摆了摆手：“坐下吧，下次多花点心思。还有谁想试试？”

　　凌越的笔尖顿在草稿纸的关键步骤上，犹豫了两秒——他向来不爱在课堂上引人注目，可这道题的解题关键被大多数人忽略了，心底的惯性让他忍不住挺直了脊背。

　　“凌越？”李老师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你愿意分享一下思路吗？”

　　凌越沉默着站起身，教室里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他没看任何人，只是盯着黑板上的题目，声音冷而清晰，条理分明。

　　“先确定定义域，再拆分复合函数，利用换元法转化为二次函数，结合对称轴求最值……”

　　他的语速不快，却没有一丝卡顿，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得像教科书。

　　李老师频频点头，拿起粉笔在黑板上跟着他的思路板书：“非常好，这里换元法的运用是关键，还有谁注意到这个隐藏条件？”

　　杜砚坐在座位上，侧头看着凌越的侧脸。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平时永远保持疏离的少年，此刻专注于解题时，眼底竟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连说话的语气都比平时多了几分底气。
　　他忽然觉得，凌越不是真的冷漠，只是把热情都藏在了自己在意的事情里。

　　“最后一步，要注意二次函数的定义域限制，”凌越说完，顿了顿，补充道，“不然会漏掉两个极值点。”

　　李老师放下粉笔，赞许地拍了拍手：“思路清晰，步骤完整，凌越同学说得很对。大家把这个解题方法记下来，月考大概率会遇到变式题。”

　　凌越坐下时，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掠过自己，不用想也知道是杜砚。
　　他没转头，只是将草稿纸往旁边挪了挪，试图避开那道过于直白的视线，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桌肚里的乐理书，封面的棱角硌得他手心微痒——那是他藏在课本最底下的秘密，是连父亲都不知道的、未曾熄灭的念想。

　　数学课的后半段，李老师开始讲解中考的错题集，突然停在一道题上：“这道题有很多人出错，杜砚，你说说你错在哪了？”

　　杜砚低头看了眼作业本上的红叉，脸有点红：“算错了，把分子分母搞反了。”

　　“为什么会搞反？”李老师追问。

　　“当时想着赶紧写完，有点急了。”杜砚老实交代，引来一阵善意的笑声。

　　李老师无奈地摇摇头：“学习要和你练鼓一样，都要沉下心，一步错步步错。凌越，你课后给杜砚讲一下这类计算的基础题，你们是邻座，互相帮助效率更高。”

　　凌越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抗拒：“我……”

　　“就这么定了。”李老师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笑着继续讲课，“凌越基础扎实，杜砚你多跟着学，下次可不能再犯这种低级错误了。”

　　下课铃一响，杜砚立刻转过来，胳膊肘撑在凌越的课桌上，眼里满是好奇：“诶凌越，你初中是哪个学校的？我听他们说你好像是民办初中？而且刚才老师提问，你答得也太轻松了吧。”

　　“城南中学”凌越头也没抬，声音依旧平淡。

　　“这民办初中也能考进景行，你也太厉害了！”杜砚毫不掩饰自己的佩服，伸手想拍他的肩膀，却见凌越身体微微一僵，便识趣地收回了手。

　　“我初中是市重点的，天天被老师盯着刷题，压力大得要命。对了，你平时除了学习，还喜欢做什么？”

　　“看书。”凌越的回答依旧简洁，显然不想过多攀谈。

　　杜砚却没打算就此打住，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压低声音：“哦对了，学习小搭档，我的数学就拜托你啦！放心，我肯定认真学，不会打扰你太久的。”

　　“谁跟你是搭档？”凌越皱起眉，声音冷得像冰，“我只负责讲题，其他的别烦我。”

　　“好好好，只讲题。”杜砚笑得更开心了，偷偷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小小的鼓槌，推到凌越面前。

　　“成交？”

　　凌越瞥了眼那歪歪扭扭的鼓槌，没说话，只是将草稿纸推了回去，指尖却不自觉地蹭过了那道浅浅的笔迹，心里莫名有点烦躁——他原本平静无波的高中生活，好像被这个话多的同桌搅乱了节奏。

　　凌越撇了撇嘴，本就清秀的长相透着点不自知的萌感，若是抛开那拒人千里的性格，任谁都会觉得他很好相处。

　　“凌越，什么时候开始辅导？放学后排练室旁边有个空教室，安静得很，怎么样？”杜砚凑过来问道。

　　凌越收拾课本的动作一顿，“排练室”这三个字像针一样刺了他一下，脑海里瞬间闪过那张藏蓝色的乐队招新海报，还有海报上那架锃亮的黑色三角钢琴。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声音依旧简短：“明天开始，晚自习前，半小时。”

　　“好嘞！”杜砚爽快地答应，眼里的光亮得像星星，“保证不耽误你时间，还能给你带瓶冰可乐，就当是辅导费了！”

　　凌越没理他，背起书包就往教室外走。

　　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户，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光影，他的脚步很快，穿过好几栋教学楼，才回到宿舍。

　　推开门，凌越把书包随意丢在桌边，洗了澡换了套校服，便在书桌前坐下。
　　摊开的书本上密密麻麻全是勾勒的知识点，他却有些心不在焉，眼前总闪过杜砚那张带着笑意的脸，还有他提到“打鼓”时眼里的热爱。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凌越起身从床上拿起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好友申请，申请人备注写着：

　　“凌越，我是杜砚”。

　　“啊啊啊，这人烦不烦？”凌越对着屏幕无能狂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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