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凰声

作者:隐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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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查


      三日后,镇北将军府。

      书房内熏着冷冽的松柏香,却压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问云沉托着腮,另一只手捻起一块莹白剔透、仿若冰玉的琼叶糕,散漫地送入口中,眉眼惬意地微微眯起。
      “本将似乎并非请问侍郎来品鉴糕点的。”解行舟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他正用一块雪白的鹿皮,缓缓擦拭着横于膝上的长剑。剑身幽暗,映出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将军府上的糕点,确比下官那儿的好吃。”问云沉咽下糕点,声音带着餍足的含糊,“怪不得京中都传,将军是‘玄甲财神’,连吃食都这般讲究。”
      “咔。”
      极轻微的一声,是剑刃与皮革摩擦的顿挫。
      解行舟停下了动作,抬眸,目光全部落在问云沉脸上,剑眉微挑。那眼神沉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仿佛在审视,又似乎在等待一个解释。
      问云沉余光瞥见那柄被擦拭得寒光凛冽的长剑,喉结几不可察地滑动了一下,立刻三口并作两口将嘴里的糕点囫囵咽下,举起双手做了个讨饶的姿势,面上却还强撑着那副玩笑神色:“将军剑下留情!这诨号满朝皆知,可真不是下官起的!”
      嗯,理不直,气倒壮。
      解行舟简直要被这人气笑,面上却依旧八风不动,只将长剑归入身旁的乌木鞘中,发出“锵”一声轻响。“说正事。隆兴号,你究竟知道多少。”
      “靖王殿下的钱袋子罢了。”问云沉嘴角噙着的笑淡去几分,眼中慵懒褪尽,浮起清晰的讥诮。
      解行舟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靖王其人,好风雅,贪酒色,世人多以为其昏聩。”问云沉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桌面,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玩味,“原以为只是庸碌,如今看来,竟是蠢。敢将手伸进北境军饷,实乃自掘坟墓。”
      解行舟听着,俊美而冷肃的脸上,眉头缓缓蹙起。“说了这许多,终究是你我推测。证据何在?”
      “证据暂无,线索却有。”问云沉正了神色,自那宽大的袖中取出一物,递了过去。
      解行舟接过,展开。是一张边缘焦黑卷曲的账目残页,显然是从火中抢出。残存的部分,清晰记录着“镇北军弩机部件损耗”的字样,其后标注的数量与价格,触目惊心,竟远超常例十倍有余!
      “此物是从隆兴号副店掌柜,柳兴的尸身上搜出的。”问云沉的声音压低了,“想必将军也听闻两日前那场‘意外’了。坊间传言,柳兴突发疯症,焚铺自戕。”
      他端起手边的青瓷茶盏,吹开氤氲的热气,抿了一口,不再言语。
      解行舟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纸缘。
      “过河拆桥。”

      解行舟笃定的说。

      “兔死狗烹。”

      问云沉放下茶盏,轻轻叹息。

      房内一时静寂,只余松柏香幽微浮动。

      此案,怕是早已远超贪墨的范畴。

      ---

      京西,隆兴号总号百步之外。

      解行舟与问云沉一前一后走着,秦妄落后几步跟着,一身洗得发白、几乎看不出原本靛青的布衫,在身后三列玄甲鲜明的镇北亲卫映衬下,更显孤峭。午后的阳光白晃晃的刺眼,问云沉忍不住眯起了眼。
      身旁高大的身影自然地侧移半步,恰好挡去了大半炽烈光线。
      “秦妄为何在此。”解行舟的声音随着微风传来,依旧没什么温度。
      问云沉忍不住轻笑出声:“将军以为,下官这毫无根基的新科探花,是如何拿到柳兴身上那页残账的?”
      解行舟被噎了一下,下颌线微微绷紧:“……本将不擅与文官周旋。”
      问云沉见好就收,敛了玩笑正色道:“秦大人职司监察,耳目总比旁人灵通些。此番查案,名正言顺。”
      他清了清嗓子,抬手向前虚引:“秦大人,解将军,我们到了。”
      铺面轩昂,黑底金字的“隆兴号”匾额高悬,在日光下反射着近乎跋扈的金芒。
      总号掌柜是个脑满肠肥的中年人,一见为首的解行舟与问云沉,再瞥见后方手持监察文书、面覆寒霜的秦妄,顿时汗出如浆,连连躬身:“配合……一定配合诸位大人查账……”
      账房内,算盘珠撞击声噼啪不绝,堆积如山的账册散发出陈年纸墨与铜钱特有的浑浊气息。
      问云沉翻阅极快,指尖在密密麻麻的数字间跳跃如飞。
      解行舟则专注于核对货品出入库的原始凭据与押运文书。
      秦妄目光如鹰隼,死死锁定每一笔与官府、尤其是北境边军往来的款项。
      起初尚算顺利,直到问云沉抽出一本格外厚重的分账,指尖如刀,点在其中几笔款项上——时间与北境数次军械采买完全吻合,数额巨大,去向却只含糊标注“江南采办”。
      “此款……乃是、乃是购置苏杭上等丝帛……”掌柜掏出手帕,不停擦拭着油亮的额头,声音发颤。
      “丝帛?”问云沉眉梢一挑,指尖重重落在账册旁一张附着的凭据上,那上面盖着的,赫然是北境某军械库的模糊印鉴!“这军械库的官印,也是江南绸缎庄该有的物件?!”他声音陡然拔高,清越之中透出凌厉。
      “噌——!”
      门外肃立的镇北亲卫应声而动,腰间佩剑齐齐出鞘半寸,寒光雪亮,瞬间将账房内映得一片肃杀!
      那掌柜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面如土色。
      一直沉默的秦妄此刻上前一步,声音平静无波,却比刀锋更冷:“掌柜可知道,隆兴副号的柳兴,究竟是怎么死的?”
      “是…是失心疯……自焚……”
      “错了。”秦妄惋惜的缓缓摇头,目光如冰锥刺向他,“监察部勘验,火是他人所纵,柳兴是死后焚尸。”
      掌柜浑身剧颤,脑中猛地闪过三个月前,柳兴那张因贪婪而兴奋扭曲的脸,和他压低的、满是酒气的声音:“老哥,东家把这肥差给了咱,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但东家也说了……油水越厚,嘴巴越要缝紧。隆兴号上下,只能有一条舌头。否则……”那只手在脖间狠狠一划。

      “掌柜是聪明人,”秦妄的声音将他从冰冷的回忆中拽回,“当知本官何意。柳兴这般‘忠狗’,尚且落得如此下场。你若此刻开口,指认证物,或可依律酌减。若执迷不悟……”他顿了顿,未尽之言比明说更令人胆寒。
      问云沉适时接话,语气悠长:“秦大人,我记得您那位高徒,顾序,如今是在刑部提牢任职?”
      秦妄看向面无人色的掌柜,似有无奈地轻叹一声:“正是。那孩子……手段是凌厉了些,我这做师父的,也时常惭愧。”

      一唱一和,软硬兼施。

      掌柜的牙齿都在打颤,却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豁出去的狠劲,闭眼嘶声道:“两位大人……小人、小人实在不知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主人,什么指认……小人听不懂!”

      “冥顽不灵。”
      一道冰冷的声音自身侧响起。消失片刻的解行舟不知何时已回到账房,手中捏着一封已被拆开的密信,信纸被他随手掷在掌柜面前。
      那粗糙的纸张上,一角赫然绘着一个狰狞的狼头图腾——北境死敌,狄戎王庭的标记!

      通敌叛国证物!

      掌柜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解行舟缓缓将手中长剑收入鞘中,剑刃上未干的血迹在收鞘时被拭去,只在空气中留下一丝极淡的铁锈腥气。“看守此信的杂役,已尽数伏诛。”
      他垂眸,看着地上抖如筛糠的掌柜。
      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判,“不必与他多言。叫刑部来提人,有什么话……留到诏狱里去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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