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胆小鬼

　　凌晨三点，蓝淼终于躺上床，却毫无睡意。

　　房间隔音不太好，能隐约听到隔壁的动静——浴室的水声，走动的脚步声，还有……隐约的咳嗽声。

　　他也没睡吗？

　　蓝淼盯着天花板，脑海里反复回放车上的对话。他那句“你一次都没来”像循环播放的电影台词，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量砸在她心上。

　　她该解释吗？怎么解释？

　　说“因为我还没放下你，所以不敢见你”？还是说“因为我知道我们不可能，所以想断干净”？

　　哪个都说不出口。

　　隔壁又传来咳嗽声，这次更清晰，还带着压抑的闷哼。蓝淼坐起身，仔细听了一会儿。

　　声音不对。不像是普通的咳嗽，更像……疼痛时的抽气声。

　　腰伤？

　　她想起小周的话，想起他下车时微微佝偻的背影。犹豫了几秒，蓝淼下床走到墙边，把耳朵贴上去。

　　“嘶——”清晰的吸气声。

　　然后是物体落地的闷响，像是有人摔倒了。

　　蓝淼心脏一紧，几乎没思考就冲出了房间，站在1808门口，她抬手想敲门，却停在半空。

　　以什么身份？邻居？律师？还是……前女友？

　　正犹豫着，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千迦穿着白色浴袍站在门口，头发还湿着，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他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按在后腰上，脸色苍白得吓人。

　　看见蓝淼，他愣了一下。

　　“蓝律师？”他的声音比车上更沙哑，“有事？”

　　蓝淼的目光落在他按着腰的手上：“我听到声音……你没事吧？”

　　“没事。”他站直身体，但额角的冷汗出卖了他，“老毛病了。”

　　“需要帮忙吗？”蓝淼问出口就后悔了，她能帮什么忙？

　　千迦看了她几秒，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带着明显的疲惫和自嘲：“蓝律师还会关心客户的健康状况？”

　　这话刺人。蓝淼抿了抿唇：“我只是……”

　　“只是职业习惯？”他替她说完，然后侧身，“进来吧。正好，我有东西要给你。”

　　蓝淼迟疑了一秒，还是走了进去。

　　套房比她的房间大很多，客厅的沙发上扔着剧本，茶几上散落着药盒和膏药贴，空气里有淡淡的药味，混合着茉莉花香。

　　“坐。”千迦走向卧室，“等我一下。”

　　蓝淼在沙发上坐下，目光扫过那些药盒——止痛的、活血化瘀的、安眠的。她拿起一盒膏药贴，说明书上写着“用于缓解肌肉酸痛”。

　　“那个没用。”千迦的声音从卧室传来，“贴了只是心理安慰。”

　　他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浴袍的腰带松松系着，领口敞开，露出锁骨和一小片胸膛。蓝淼立刻移开视线。

　　“这个，麻烦你带给付律师的家人。”他把信封放在茶几上，推到蓝淼面前，“是我的一点心意。”

　　蓝淼看着那个鼓鼓囊囊的信封，不用摸都知道里面是现金。

　　“为什么不转账？”她问。

　　“现金比较有诚意。”千迦在对面单人沙发坐下，动作有些僵硬，“而且……付律师的家人，我不太熟，直接转账，也不知道转给谁。”

　　这话说得奇怪，付律师代理了他四年，他居然和他家人一点不认识？

　　“你可以亲自去。”蓝淼说，“师傅的追悼会，你没来。”

　　她没想用质问的语气，但话一出口，还是带出了情绪。

　　千迦抬眼看她，眼神很深：“我在拍戏，走不开。”

　　“连半天都抽不出来？”

　　“抽不出来。”他回答得很干脆，“剧组停工一天损失上百万，我是主演，也是投资人。”

　　商业理由，永远都是商业理由。

　　蓝淼拿起信封，感觉有千斤重：“我会转交的，不过……为什么让我转交？我们才第一次见面。”

　　千迦向后靠进沙发，这个动作让他又皱了皱眉。他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因为你是付律师最信任的徒弟。而且……”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她脸上：“你今晚不是专门来找我的吗？那就顺便帮个忙。”

　　顺便。

　　蓝淼捏紧了信封。原来在他眼里，她千里迢迢跑来横店，只是为了“顺便”帮个忙。

　　“好。”她站起来，“那我先回去了。千先生早点休息。”

　　她刻意用了“千先生”这个称呼。果然，千迦的眉头又皱紧了。

　　“蓝淼。”他叫她的名字。

　　蓝淼心跳漏了一拍。这是今晚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不是“蓝律师”。

　　“还有事吗？”她没回头。

　　“你叫我千先生？”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不出情绪，“我以为你知道我的本名。”

　　蓝淼转过身：“我知道，付呈立。”

　　这三个字说出口，她喉咙发紧。已经多久没叫过这个名字了？六年？七年？

　　千迦——付呈立，看着她，眼神复杂：“那为什么还要叫艺名？”

　　“因为这是你现在的身份。”蓝淼说，“千迦是顶流明星，付呈立是……”

　　“是什么？”

　　“是过去。”蓝淼轻声说。

　　空气凝固了。

　　付呈立盯着她，那双在荧幕上能演出万种深情的眼睛，此刻只有一片沉寂的暗色。许久，他移开目光，挥了挥手。

　　“走吧。”他说，“明天再说案子的事。”

　　蓝淼走到门口，手握上门把时，听到他又说了一句：“如果睡不着，客厅抽屉里有褪黑素。不过别多吃，对脑子不好。”

　　她顿了顿，低声说：“谢谢。”

　　回到自己的房间，蓝淼背靠着门，许久没动。

　　手里还攥着那个信封，边缘硌得手心发疼。她打开信封看了一眼——厚厚一沓现金，估计有两万。

　　为什么是现金？为什么非得让她转交？

　　还有他最后那句话……是在关心她吗？

　　蓝淼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她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把那份五十页的分析报告又检查了一遍。

　　明天，明天一定要说服他。

　　不仅是为了案子，也是为了……证明自己。

　　证明蓝淼不再是六年前那个因为害怕未来而逃跑的胆小鬼。

　　证明她可以站在他面前，以律师的身份，平等地对话。

　　哪怕心还在疼，哪怕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茉莉花香的记忆。

　　她必须做到。

　　第二天早上五点，蓝淼被闹钟吵醒。

　　她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眼睛又肿又涩。用冷水洗了把脸后，她换上职业套装——白色衬衫，黑色西装裤，五厘米的高跟鞋。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化了淡妆掩盖疲惫。

　　镜子里的女人看起来很专业，如果忽略眼底的红血丝的话。

　　六点整，她敲响了1808的门。

　　开门的是小周，看见蓝淼这身打扮，愣了一下：“蓝律师？这么早？”

　　“千迦起了吗？”蓝淼问，“我想趁他化妆的时候谈谈案子。”

　　小周面露难色：“千迦哥还在睡，他昨天腰痛，凌晨四点才睡着。而且……他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谈私事。”

　　“这不是私事，是工作。”蓝淼坚持。

　　“但对他来说可能是私事。”另一个声音插进来。

　　艾琳从房间里走出来，显然也刚醒，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她看着蓝淼，叹了口气：“淼淼，你何必呢？千迦已经决定了，你再逼他也没用。”

　　“我没逼他。”蓝淼说，“我只是想争取一个机会。”

　　“机会？”艾琳摇头，“你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吗？不是因为你不专业，是因为他觉得你不尊重他。四年，二十多个案子，你一次面都不露。换做是你，你怎么想？”

　　蓝淼沉默。

　　“我理解你想守住付律师的资源。”艾琳语气缓和了些，“但千迦这个人……很记仇。你伤了他的自尊，他不可能那么容易原谅你。”

　　“那我要怎么做？”蓝淼问。

　　艾琳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说：“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等他谈案子。”

　　“如果他一直不谈呢？”

　　“那我就一直等。”

　　艾琳笑了：“那你今天就跟着他吧。不过……”她上下打量蓝淼，“你这身衣服不行，太扎眼了。穿成这样在片场，别人会以为你是来谈生意的制片人。”

　　半个小时后，蓝淼换上了小周借给她的T恤和运动裤，头发扎成丸子头，脸上只涂了防晒。她还得到了一个临时工作证，上面写着：助理-小蓝。

　　“千迦的助理王姐请假了，你今天就顶她的位置。”艾琳说，“记住，片场是工作场所，不要在他拍戏的时候谈案子。等他休息的时候，看心情。”

　　蓝淼握着工作证，感觉有些荒谬。

　　她一个执业律师，现在要伪装成助理，在片场等前男友“心情好”的时候谈工作。

　　“还有，”艾琳补充，“千迦今天心情可能不太好，他腰痛，又有几场重要的感情戏，情绪消耗会很大。你……注意分寸。”

　　七点，千迦终于从房间出来。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古装，长发用玉冠束起，脸色比昨晚更苍白。看见蓝淼的装扮，他脚步顿了一下。

　　“这是？”他看向艾琳。

　　“王姐不是请假了吗？让小蓝顶一天。”艾琳面不改色地说，“蓝律师反正也要等你谈事情，在酒店等不如在片场等。”

　　千迦的目光落在蓝淼身上，从丸子头看到运动鞋，停留了几秒。

　　“随你。”他淡淡地说，朝电梯走去。

　　蓝淼赶紧跟上，手里还拎着艾琳塞给她的保温壶：“艾琳姐说，你今天要喝八杯水。”

　　千迦没接，径自进了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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