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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女和缠郎(下)
上一个说要当她哥哥的人还是谢妄生。
每每想起那日光景,周心简都有些后悔,没在最后一刻狠狠骂回去,多少有些憋屈。
此刻,从前那个她可以随时抛弃的废物,正柔声细气地唤她妹妹。
不仅是憋屈,简直是耻辱!
是她太心软,也太轻敌,才中了此人算计。
周心简心里来回颠倒八百次,盘算着兜里什么毒能让这废物痛上个七天八夜,抬头却是一个娇花映水的灿烂笑容。
事已至此,大庭广众之下她不好发作,但却也不愿白白吃这亏。
“知道啦,你还是这么啰嗦,既然登记好了,便赶紧去另一位师兄处测灵脉吧!”
她扣住简木折肘间,掐着声催促,却感到身边人臂膀一僵。
若要成为边澜山外门弟子不仅需要登记身份令牌,还需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亲测灵脉境界。
周心简垂眸。
她倒要看看简木折如何过这关卡。
“怎么不走了?兄长。”
声音越甜腻,越咬牙切齿。
终于二人半推半拉地来到了测灵师兄身前。
这场景落在外人眼中,无疑是一对关系极好的兄妹。
妹妹将手置于检查灵力的玉雪盆栽上,盆中枝叶缓缓生长,结出一浅蓝色花苞,又缓慢绽出一片花瓣。
众人心下了然,一瓣弱水灵根,看来是个医修。
一般同亲不同脉,哥哥大抵是个金灵根或火灵根……
咦?
那玉雪盆栽中的幼苗非但没有快速生长绽出灵花,周身两片新叶也蜷缩枯萎。
此人竟是个两脉尽断的废物?
那还上什么山,修什么仙?
围观的年轻修者们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连原本和颜悦色的测灵师兄也面露难色:“你……”
边澜山在三宗之中最为开放包容,并不十分介意弟子门第天赋,可这体脉灵脉皆断的,还是头一回见。
与不能修仙的普通人无异。
简木折不语,伸出去的右手却始终未挪动,仿佛在固执地等待什么。
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周心简知道他在等什么。
当年简木折还在自己身边监视的时候,她便发现那沉默孩子会在夜里以木枝作剑,一遍遍对着静月江挥砍。
她在练体术时,他也未放松。
而她也就是借着对方练剑的空子才偷到木折,反给他制造了离开的机会。
后来她同简木折几乎没怎么交流,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可偶尔还是会在静月江边看到那抹白衣。
简木折看到她的药毒,周心简看到他的木剑。
被注视的人其实也在无声中注视你。
其实简木折可以用杂役弟子的身份混入边澜山再从长计议,可他还是选择了亲自来过这道外门弟子的检测。
他在验证一个结果,而这结果显而易见。
周心简别过头。她本该幸灾乐祸的,谁让简木折算计了她,阴魂不散地缠上来。
她花了十年的时间才了断婚约,踏过静月江,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难堪的人又不是她,可她却不想再看下去。
原来不是每个人的十年都有结果,修真界没有奇迹发生。
将周心简思绪拉回的是一阵吵嚷声。
一黄衣修士不耐烦地冲上前去,他本来排在简木折身后,却迟迟不见动静,怒意渐生。
看到盆中枯萎双叶,他目中轻蔑之意更甚。
“既然是个不能修行的废物,何必在此浪费师兄时间?”
测灵师兄还未出声,他已动手一掌将简木折推开。
推耸间,简木折右手终于从那玉盆上离开。
垂下。
如折翼雨燕般坠落。
周心简倏地闭目,手落下的残影混着模糊的记忆席卷。
日复一日地重复记写的手,冰凉寒潭中捞出木折的手,清晨深谷中数次挥舞刀剑、茧厚痕生的手。
她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在魔宗后厨端过滚烫羹汤的手,深夜烛边一页页翻过药典的手,在堆叠桌椅前一遍遍劈砍锻炼体脉的手。
只因为手的主人两脉尽断,灵力低微,不论这只手做过什么,都只能是一个废物的手!
再次睁开眼时,已是身比手快,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周心简从那黄衣男子手中重新抢过玉雪花盆。
指尖用力划向花盆边缘,她借着痛感再次闭目,拼命挤出眼泪。
说来就来。
“我兄长可不是废物,他是真正的英雄!”
豆大泪珠滑落,直直压弯新苗。
“……若不是为了从诡羽兽手下救下我,兄长何至于被那凶兽袭击,生生伤了两脉。”
明明是几日前才见过的凶兽,此刻在她口中却被编排的绘声绘色。
一个兄长为救亲妹,从云端跌落谷底却从不后悔的感人故事。
原先的低声议论渐渐消失,简木折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目光不再只是轻蔑打量和同情,甚至还有几分敬佩赞许。
他低头看着自己刚被打落的右手。
小姐,这实在是个很好的故事,虽然不属于他。
这不是周心简第一次信口胡编,但说故事便是如此,总该要越说越流畅,声情并茂,情绪迸发。
“我兄长天资聪颖,仁善坚毅,若没有那场意外,必是天之骄子,将来的剑修大能!”
她目光灼灼,眼中没有一丝质疑。
黄衣修士变得尴尬,测灵师兄面上动容。
这就对了,周心简满意放下玉盆,正待借机讨价还价。
却有一双手先一步握上她的,恰巧驱走那玉盆刺骨的寒。
“妹妹,不要为难师兄。”简木折温声,“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如今哥哥确实没用,只恨自己残缺,不能保护在你身边。”
这是以退为进。
“哥哥,你别说傻话。”周心简泣声,“听说这边澜山和沉渊剑派不同,会给每一个潜心问道的修士一个家,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但只有兄长身边才是我的归处!”
这是道德绑架。
“好了,师妹别再哭了!”测灵师兄大手一挥,将崔哲二字记上,“修真路上一切未定,离内门弟子考核还有三月,师弟入了宗门后或有其它机缘也未可知。”
他对上少女感激目光,微微点头报以礼貌微笑,心中另一番盘算。
为了参与半年后的浮跃仙会,宗门这段时日必将多次组织弟子历练,少不了随行医修。
这小姑娘水灵脉虽弱,却总算是份力量,且她十九岁已开灵窍,也算是个有悟性的。
至于她那废物兄长,总归外门弟子三月后便会分流,到时候他通不过考核被贬去做杂役弟子,便和自己无关了。
领了外门弟子服饰和收纳东西的灵犀戒指,简木折现将周心简送去医修弟子住处。
俨然一位体贴兄长。
关上门,周心简眼角尚且通红,似乎还没从那兄妹情深戏码中走出来。
她掏出怀中水囊,掀过一桌上茶杯,斟满一杯清水。
“兄长,要不要坐下来喝杯茶?”
浅眸中看不出情绪,简木折只是无声盯着她。
良久,终于缓缓开口:
“小姐,清水无茶。”
“还是说清水里有别的东西?”
周心简起身,漫不经心将茶盏抵至他唇边:“哥哥,别让妹妹亲自喂你喝。”
目光陡然锐利。
“你不会真以为我配合你帮你进来,是真把你当作兄长起了恻隐之心吧?”
在有选择的情况里,周心简选择睚眦必报,先发制人。
既然简木折敢算计她,就别指望全身而退。
“我不敢将小姐当作妹妹。”他抿唇,嘴角擦过杯盏边缘,“我从来就是小姐的人。”
“以退为进这招对我没用。”周心简不耐,“别让我强迫你喝,很难看。”
“你自己来。”
简木折不想喝是自然,两人都知道这水中下了能控制他的毒。
攀上简木折臂膀那一刻,周心简已经想明白,此人活着来到边澜山,知道自己的一切秘密,留在身边看着才更安全。
这兄妹身份既是束缚,也是契约。
是契约,就得先确定违约的代价。
既然敢不怕死地缠上来,就得做好留在她身边的准备。
不怕死的家伙最终还是服软,就着她的手将那清水喝下。
倾斜茶盏口不对边,几滴冷液沿着杯体滑落,一半渗入她指缝,一半湮于他颈间。
周心简微微皱眉,这算不算自己喂他?
又便宜他一次。
主动取过她手上空杯,简木折轻声叹道:“我不会全然依赖小姐,我也有我的价值。”
周心简瞟他一眼,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情报。
这些年她被谢芜困于深谷,平日只能翻阅药典,对外界事情一概不知,才会出谷之后如此被动。
明明是她先甩了简木折,可却被体脉已断的对方先一步赶到,可见一斑。
跟在费先生身边多年的简木折,显然能给自已提供必要的情报。
只是说到情报,她还有另一桩事要同他算账。
“边澜山天玑引的情报,是不是你故意在谷中散播传入我耳中的?”
他低头,恭敬斟满一杯清水,递还给她。
“至少不是假的。”
周心简攥紧那茶杯,清水洒落,她恨不得把杯中水直接泼在那人脸上。
难怪他早早收走出谷令,提前准备好死灵蝶茧,自己的出逃也早就在他算计中。
好,好得很,她还真是给自己认了个了不得的“哥哥。”
深吸两口气,终于平复心情。
不论如何,自己确实需要天玑引,这是不争的事实,只要结果是她想要的,开始和原因她便可既往不咎。
就像眼下她虽被简木折算计成了“妹妹”,也可以通过下毒重新夺回主动权。谁掌握力量,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但终究咽不下这口气。
“你既然如此善于筹划,步步算计,怎么不直接去做更稳妥的杂役弟子,非要当众羞辱自己?”周心简冷嘲:“你还在做什么天真的幻梦?”
简木折看向自己右手,眼中神色不明。
“小姐,我也不喜欢装。”
那日他果然没睡。周心简正打算再嘲讽他两句,却对上他沉沉目光。
“小姐,你既然不喜欢装,何必今日配合我做戏呢?只是因为想把我困在您身边吗?”
屋中沉寂许久。
我不知道。
“纯粹闲的。”她随口一答。
简木折笑笑,不置可否。
“休息够了,你也该回男修们的住处。”周心简起身,伸个懒腰,下了逐客令。
不能只靠简木折一个人的情报,她打算独自前往宗门药库,看看能不能获取更多可用的灵株。
从前沥花谷内资源有限,她的药毒研究也因此受限。为了迎接三个月后内门弟子筛选,她必须抓紧时间增进自己的修为毒术,才能在这卧虎藏龙的宗门中出人头地,离天玑引更进一步。
简木折跟着她起身,却没出门,而是来到周心简面前,微微侧身。
眉眼温顺,始终低她一头。
“小姐是要去寻宗门药库吗?”
周心简瞥他一眼,两人同时进宗,难不成药库位置他也早打探好?
她朝他伸出手,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掌心空无一物,没有等来周心简想要的地图,取而代之的是那人冰冷指尖搭上她皓腕。
指尖用力,她不自觉离他又近一分。
“小姐,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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