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局

　　第二天清晨，闻栖再次准时出现在楼下。她脸上的妆容完美掩盖了昨夜失眠的痕迹，笑容温和依旧。

　　经过昨晚的思考，她决定换个策略，因为平常的陪伴带来的效率实在是太低了。要达到观测所设定的、理论上低于50%的安全阈值，甚至需要数年时间。而时间，是她最奢侈不起的资源。

　　她开始带着叶槿尝试更多户外的生活，陪她去做她想去做的事情。

　　比如，“你想去画画吗？我知道有个画室，环境不错，老师也很有耐心。周末如果有空，可以去体验一下？”

　　“真的可以吗？”叶槿的眼睛彻底亮了，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不会很麻烦吗？”

　　“不麻烦。我来安排。”

　　到了画室，叶槿果然被环境吸引，好奇地摸摸画架，看看颜料。在专业老师的引导下，她选择了画一幅简单的静物——一个陶罐和几个水果。

　　闻栖没有参与，她选择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面前放着一本摊开的书，但她的注意力完全在叶槿身上。

　　她观察着叶槿拿起画笔时微微颤抖的手指，看着她调色时专注的侧脸，看着她因为画错一笔而微微嘟起嘴，又看着她成功画出陶罐轮廓时眼中闪过的亮光。

　　“闻栖姐，你看！我画完了！”叶槿举着画板，脸上沾着一点蓝色的颜料，笑容灿烂得如同正午的阳光。

　　闻栖放下书，走过去，认真地看了看那幅画。

　　构图稚嫩，色彩简单，但充满了生命力。

　　“画得很好。”她给出肯定的评价，语气真诚。

　　“真的吗？”叶槿开心地看着自己的画，然后又看向闻栖，眼神亮晶晶的，“闻栖姐，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她的快乐如此真实，如此具有感染力，几乎要盈满整个画室。

　　闻栖看着她的笑容，心里也闪过一丝喜悦，不知道是因为计划的成功，还是因为叶槿的笑容。

　　又比如，“我记得你上次说，想看真正的星空？”

　　“嗯！可是城市里根本看不到啊……”

　　“市郊新建了一个天文观测基地，据说设备很先进，能看到很多深空天体。”闻栖抛出诱饵，“下个周末，如果你有兴趣，我们可以去看看。”

　　“真的吗？！可以去吗？！”叶槿的惊喜几乎要冲破天际，她下意识抓住闻栖的手臂，摇晃着，“闻栖姐！你太好了！我真的超级想去！”

　　“我来安排。”闻栖依旧是这句话，平静而令人安心。

　　第二天，天气晴好，万里无云，是观测的绝佳时机。

　　当闻栖开车载着叶槿驶向市郊时，叶槿趴在车窗上，看着逐渐后退的城市轮廓，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好奇。

　　“闻栖姐，我们真的要去看到银河吗？”

　　“如果天气和设备允许，应该可以。”

　　“太好了！我从来没亲眼见过！”

　　闻栖透过后视镜，看着叶槿闪闪发光的眼睛。少女的喜悦如此纯粹，不掺任何杂质。

　　她就像一张白纸，而闻栖正在上面，精心绘制着名眷恋的图案，每一笔都为了将她牢牢锚定在这个世界。

　　这场前往星空的旅程，对于闻栖而言，是一次关键的实验。

　　对于叶槿而言，却是一次与重要之人共赴的、充满浪漫想象的冒险。

　　越野车平稳地停在山巅观测基地的停车场。夕阳正缓缓沉入远山的怀抱，将天空渲染成一片绚丽的橘红。气温比市区低了不少，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冽。

　　叶槿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脸上因为兴奋和寒意泛着红晕。

　　“这里空气真好！天空也好干净！”她张开手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即将降临的夜空。

　　闻栖从后备箱拿出一个准备好的背包，里面除了两人的饮用水和少量高能量食物，还装着保温毯、应急医疗包、以及那些不能明说的装备。

　　“先把外套穿上，山里晚上冷。”闻栖将一件加厚的羽绒服递给叶槿。

　　叶槿乖乖穿上羽绒服，把自己裹得像个球，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闻栖，办理入住。

　　闻栖带着叶槿径直走向为她们预留的私人观测点

　　一个位于建筑侧翼、相对独立的小平台，视野极佳，且避开了主要人流。

　　平台上已经架设好一台中型天文望远镜，旁边放着两把舒适的折叠椅。

　　夜幕彻底降临。随着最后一丝天光隐去，深邃的墨蓝色天幕上，星星开始一颗接一颗地点亮，起初是零星的钻石，随后便如同打翻的珍珠匣子，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个视野。

　　远离城市光污染，山巅的星空纯净、浩瀚，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美感。

　　“哇……”叶槿仰着头，发出一声近乎叹息的惊呼。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被这壮丽的景象摄去了心魂。

　　接下来的一小时，闻栖像个耐心的导师，引导叶槿观测了木星及其卫星、明亮的金星、以及几个著名的星团和星系。

　　山风微凉，但穿着羽绒服并不觉得冷。两人并排坐在椅子上，仰望着无垠的星海。没有了望远镜的放大效果，星空显得更加辽阔和神秘。

　　“闻栖姐，”叶槿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看着这些星星，突然觉得我们好渺小啊。平时的那些烦恼，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嗯，宇宙很大。”闻栖附和道，语气平和，“能生活在这样一颗拥有如此美丽夜空的星球上，本身就是一种幸运。”

　　叶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说：“可是……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不用想明天，不用想以后，就安安静静地看着星星。”

　　“星星每天都在那里。”闻栖的声音依旧温和，“只要你想看，以后我们还可以再来。生活中也有很多像星星一样，值得期待和珍惜的东西。”

　　叶槿看着星空，又偷偷看了一眼身边沉静的闻栖，只觉得此刻的安宁和美好，像梦一样。而她希望这个梦，永远不要醒。

　　叶槿逐渐沉醉在闻栖给她编制的温柔的梦境中，她开始更频繁地、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触碰闻栖。

　　她眼神比以往更亮，也更深，偶尔会看着闻栖出神，然后在对方看回去时，像受惊的小鹿般慌忙移开视线，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这些日益亲密的信号，在闻栖的数据模型里，代表着依赖度的持续攀升，本应是利好。

　　但不知为何，那偶尔交汇时、叶槿眼中过于滚烫的情感，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焦躁。

　　像隔着玻璃观察实验对象，却发现对象正用炽热的目光回望，甚至开始轻轻叩击玻璃，试图引起更深的互动。

　　这天下午，闻栖接叶槿放学的路上，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一辆黑色的、没有牌照的厢式货车，毫无征兆地从侧后方的小巷里猛冲出来。

　　轮胎碾过积水，溅起半人高的污水墙，目标明确地、疯狂地朝着她们站立的人行道边缘撞来！

　　速度快得惊人！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架势！

　　“小心！”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快于大脑的指令，闻栖一把揽住还在发愣的叶槿的腰，用尽全身力气向旁边猛地扑倒！

　　“砰——！！！”

　　那辆货车在撞歪了路边一个消防栓后，失控地冲上了绿化带，才歪歪扭扭地停下，车头冒着白烟。

　　闻栖抱着叶槿，重重地摔在湿滑的人行道上，手肘和膝盖传来一阵剧痛。

　　但她顾不得这些，在倒地的瞬间，她已经翻身将叶槿严严实实地护在身下，用自己的脊背对着撞击的方向，同时右手已闪电般探入大衣内侧，握住了武器的握柄。

　　是意外？还是刺杀？！

　　闻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肾上腺素急剧飙升。她的感官提升到极致，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瞬间扫过现场。

　　货车驾驶座似乎空无一人？是远程操控？周围是否有狙击手？能量波动检测！

　　被她护在身下的叶槿，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脸色惨白如纸，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袭击吓坏了。

　　她死死攥着闻栖胸前的衣料，指甲几乎要嵌进去，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

　　“没事了，别怕。”

　　她一边轻声安抚，一边迅速评估叶槿的状态——没有明显外伤，但惊吓过度，情绪处于崩溃边缘。风险阈值读数正在疯狂跳动、飙升！

　　【警告！目标遭遇突发恶性事件！情绪剧烈波动！风险阈值急速上升！98%... 98.5%... 99%!!!】

　　该死的！

　　她不再犹豫，收回握枪的手，转而用双臂更紧地环抱住颤抖的叶槿，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肩窝处，隔绝开那混乱恐怖的现场景象。

　　“叶槿，深呼吸，跟着我，吸气……呼气……”

　　她一边引导着叶槿的呼吸，一边手掌轻轻拍着叶槿的后背。

　　周围的人群开始聚集，警笛声由远及近。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闻栖低下头，嘴唇几乎贴着叶槿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

　　“别怕，有我在。”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永远都不会。”

　　叶槿的身体猛地一颤，然后，那剧烈的颤抖奇迹般地慢慢平息下来。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闻栖近在咫尺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一种令人心安的、绝对的冷静。

　　仿佛整个世界崩塌，这个人也会为她撑起最后一片天。

　　她猛地扎进闻栖怀里，更深地埋首进去，仿佛要汲取所有安全和温暖。

　　“小姐，你们没事吧？需要救护车吗？”一名警察快步上前，语气急促。

　　“我们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闻栖抬起头，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温和。

　　她示意了一下怀中的叶槿，“她需要安静。”

　　叶槿依旧紧紧埋首在她怀里，她像一只被拔去爪牙的幼兽，只能紧紧依附这唯一的庇护。

　　警察理解地点点头，目光转向那辆撞毁的货车。技术人员已经开始勘查现场，很快，初步报告通过对讲机传来：“驾驶座无人，疑似远程操控，车辆为报废车，套牌。”

　　果然。闻栖眼底的寒意更重。这不是意外，这是一次精心策划、目标明确的袭击。

　　沈危？还是其他藏在暗处的势力？他们终于按捺不住了吗？

　　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自己和叶槿始终处于警察和赶来支援的观测所外围人员，构成的保护圈中心。

　　她的指尖在叶槿背后轻轻划过一个隐秘的指令，示意暗处的队员接管现场调查，追踪信号源，清理所有可能指向叶槿的痕迹。

　　闻栖将叶槿送回公寓，甚至破例坐在她床边直到她因精神疲惫而昏沉睡去。

　　她走到客厅，从隐藏的保险柜里，取出了另一件装备，一把更小巧、更精密，专门用于无声处决的脉冲手枪。

　　将脉冲手枪和几个微型侦查设备巧妙地隐藏在裙摆的特殊夹层和腰间的装饰扣上。

　　接着，她打开终端，调出城市地下网络的信息库。有些阴影里的“清洁工”，专门处理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她需要情报，需要线索，需要以牙还牙。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在温室里精心灌溉的园丁。

　　当野兽的爪子伸进篱笆时，园丁也必须拿起猎枪。

　　闻栖的保护欲是真的。

　　杀意，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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