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哥哥你别跑

　　早上六点半，顾家的闹钟刚响，沈岚已经利落地起床。

　　她把长发随意扎成一个低马尾，上身穿着浅粉色T恤，下身是舒适的牛仔裤，手里拎着一个不大的帆布包，里面装着前一天晚上就收拾好的护士帽、胸牌和换洗衣服。
　　沈岚走到餐桌旁，把帆布包放在椅子上，顺手将餐巾纸摆好。

　　厨房里，顾敬言正把煎好的鸡蛋盛到盘子里，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领带打得端正挺括，没有一丝褶皱。
　　他端着盘子走到餐桌前，将鸡蛋轻轻放在沈岚面前。

　　“今天我先送你去医院，再去公司。”顾敬言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声音沉稳。
　　沈岚点点头，伸手去拿牛奶：“我今天早班，可能要忙到晚上。”

　　顾敬言“嗯”了一声，顺手把切好的吐司摆得整整齐齐，才补充道：“晚上忙完我去接你。”

　　沈岚走到顾遇的房门口，轻轻敲了两下：“小遇，起床啦，早餐在桌上。”
　　门内传来少年清亮而平稳的声音：“知道了。”

　　七点整，两人一起出了门。

　　顾敬言顺手把玄关柜上的车钥匙拿上，回头冲餐桌前的儿子扬了扬下巴：“今天有个关于城市更新的报纸，你可以看看。”

　　“好。”顾遇已经洗漱完毕，穿着灰色家居服坐在餐桌前，晨光落在他干净的侧脸上。

　　他吃饭的动作有条不紊。放下最后一口牛奶杯，他把用过的盘子、杯子叠好，端到厨房水槽里，打开水龙头，动作熟练地冲洗干净，再放进沥水架。
　　接着，他把餐桌擦了一遍，将椅子轻轻推回原位，才回到书桌前。翻开错题本到昨晚做的标记页，笔尖在纸上“沙沙”游走。

　　算完第三道几何题时，顾遇发现草稿纸用完了。
　　他皱了皱眉，翻遍抽屉和书包，只找到几张写满演算的废纸。

　　“……真麻烦。”他低声嘀咕了一句。

　　顾遇盯着那道题看了两秒，又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按计划他今天没打算出门，但现在卡在这里，效率更低。

　　“就出去十分钟。”他像是在说服自己，起身换衣服换鞋，拿上钱包和钥匙。

　　小巷里阳光正好，墙面新刷过的油漆在光线下泛着干净的色泽。地上堆着几个拆开的纸箱，货架上已经摆上了各种零食和日用品。

　　唐伟踩着木梯，正给招牌最后拧紧一颗螺丝，红底白字的“唐记小卖部”在阳光里闪着光。他时不时用手背抹一下额头的汗，衬衫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出深色的一片。

　　苏晓梅蹲在门口贴价签，手里的胶带“滋啦”一声被撕下来，又“啪”地贴在饮料瓶上。她的旁边放着一盆绿萝，叶子上还挂着清晨的水珠。

　　几位提着菜篮子的阿姨从巷口走来，看到新店，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
　　“这是新搬来的吧？以前没见过你们。”一位扎着低马尾、戴珍珠耳钉的阿姨笑着问，眼睛里带着好奇。

　　“是啊，刚搬来没多久，”苏晓梅抬起头，笑容热情，“下周末正式开张，这两天在摆货。”
　　“那可得来捧个场！”阿姨立刻应下，还顺手帮她扶了一下歪掉的饮料箱，“以后买酱油、盐巴就来你家啦，省得跑大超市。”

　　唐念念抱着一摞刚拆封的薯片，从货架间探出头来，她冲几位阿姨甜甜地喊：“阿姨好！下周末来吃棒棒糖！”
　　“哎哟，这孩子真乖。”阿姨们被逗笑了，笑声在巷子里荡开。

　　陆续有行人停下脚步。

　　“下周末几点开门啊？”
　　“开张有没有优惠啊？”

　　有个骑着小电驴的大叔探头问：“现在能买水吗？我等会儿来买几瓶。”
　　苏晓梅笑着摆手：“现在还没正式营业，水可以先拿几瓶，钱下周再给也行。”

　　大叔一听，笑得更开了：“那感情好，下周一定来光顾！”说着从车上下来，脚步利索地搬了几瓶矿泉水放到踏板上，冲唐伟点了点头：“老板，辛苦了啊！”
　　唐伟从梯子上下来，手里还拎着工具，冲大叔摆摆手：“不客气，邻里之间互相照应。”他把梯子挪到墙边，又弯腰把地上的纸箱边角压平，避免绊到人。
　　不远处，几个路过的小孩被货架上花花绿绿的包装吸引，趴在玻璃门外探头探脑。唐念念看见了，冲他们挥挥手，小声说：“下周就可以进来买啦！”
　　孩子们眼睛一亮，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要攒零花钱买什么。

　　苏晓梅笑着摇摇头，把最后几瓶饮料摆齐，又抬头看了看招牌，满意地点点头。阳光照在她的侧脸，柔和而明亮。

　　顾遇双手插在口袋里，脚步不紧不慢，目光直直地落在前方的文具店方向。对他来说，这次出门只有一个目的——买草稿本。路过新开的小卖部时，他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并没打算停下。

　　“西瓜哥哥！”

　　清脆的声音像颗刚剥开的糖，裹着雀跃的调子撞进巷子里。
　　顾遇回过头，才看见那个女孩正站在小卖部门口，怀里抱着几袋薯片。

　　她穿着一条深蓝色的吊带裤，上身是一件亮蓝色短袖，胸前别着一个黄色的小笑脸别针；两条乌黑的马尾辫垂在肩头，发尾用红色的小发圈扎得紧紧的，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直接落在他的眼底。

　　“明天又见面了吧？”她歪着头问。
　　顾遇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你要去哪？”唐念念好奇地问。
　　“去买草稿本。”他言简意赅。

　　“草稿本？”她眨了眨眼，“我们家好像有，我去找找。”

　　话音刚落，她就像一阵风似的钻进了店里。货架间传来“沙沙”的翻找声，夹杂着她和苏晓梅的对话：“妈妈，我们家的草稿本呢？”
　　“还没到货呢，下周才来。”
　　唐念念有些失望地走出来，对顾遇摊了摊手：“草稿纸我们家有的，可是还没到。妈妈说可能要等到下周开张前才会送来。”

　　顾遇“嗯”了一声，转身继续往文具店走去。
　　“那我下周等你来买哦！”唐念念在他身后喊。
　　顾遇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摆了摆，算是回应。

　　顾遇从文具店出来路过小卖部时，他本打算直接回家，却被门口的唐念念逮个正着。
　　她已经把薯片放好，正趴在柜台上发呆，见他回来，眼睛瞬间亮了：“你回来啦！我好无聊呀，我们来玩捉迷藏吧，好不好？”

　　顾遇下意识想拒绝，写完数学题计划里还有英语练习没做，爸爸提到的城市更新报道也没看，玩游戏只会耽误时间。
　　可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和一脸期待的表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好吧。”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也许是拒绝不了她的热情。

　　“好耶！”唐念念兴奋地拍手，“那我来数，你去藏！”
　　她背过身去，双手捂住眼睛，大声数：“1——2——3——”

　　顾遇环顾四周，迅速钻进旁边的小巷。巷子很窄，墙壁斑驳，角落里堆着一些废弃的花盆。他本可以随便找个地方躲，但一个念头闪过——抄这条小路直接回家。
　　反正等她数完，要是找不到，自己也回家了。于是顾遇加快脚步，悄无声息地从巷子另一头绕回了家。

　　而此时，小卖部门口，唐念念睁开眼睛，蹦蹦跳跳地走进小巷，却发现空无一人。
　　她愣了一下，没有气馁，反而双手背在身后，认真地在巷子里搜寻。

　　十分钟过去了，唐念念的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却没有放弃。她回到原地，坐在台阶上，托着下巴，小声说：“西瓜哥哥肯定是藏得太好了……我等他出来找我。”

　　时间一点点过去，巷子口的阳光被屋檐吞没，空气里多了几分凉意。十五分钟像一条看不见的线，悄悄从她脚边滑过。

　　“念念，回家啦！”苏晓梅在店里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催促。

　　唐念念抬头看了看妈妈，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小声说：“我不回去……我怕我一回去，哥哥就找不到我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固执。

　　唐念念把双手放在膝盖上，挺直了背，眼睛紧紧盯着巷子的拐角，她并不知道顾遇是不是真的会从那里出现，只是心里有个小小的愿望：等他回来找她的时候，第一眼就能看到自己。

　　苏晓梅擦着手从店里走出来，蹲到她身边，指尖轻轻揉了揉她的马尾：“傻姑娘，哥哥要是来找你，肯定会去家里喊你的呀。”

　　唐念念摇摇头，皱着眉头：“不行，我们是在这儿玩的捉迷藏，他肯定会先回这儿找。”

　　苏晓梅站在店门口，看着女儿挺直的小身板，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软下来：“行，那你在这儿等吧，记得别乱跑，就在门口台阶上待着，看到哥哥了就赶紧回家吃饭，听见没？”

　　唐念念立刻用力点头，眼睛亮了亮：“听见啦！”苏晓梅这才转身往家走，走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女儿正托着下巴盯着巷子拐角，小身板坐得笔直，像棵守着约定的小树苗。她无奈地笑了笑，脚步放轻了些。

　　顾遇写完英语作业，抬手看了眼表，离他从巷子里溜走，已经过去快四十分钟了。
　　他合上书，走到窗边往下看。小卖部门口的台阶上，那个浅蓝色的小身影正抱着膝盖坐着，头一点一点的，像是快要睡着。

　　顾遇皱了皱眉，心里莫名浮起一丝烦躁。他本以为她找不到人会自己回去，却忘了这小姑娘是刚搬来的，连这条巷子都未必熟悉。
　　他抓起外套，脚步比意识更快地出了门。

　　转过巷口，唐念念的侧脸撞进他的视线，她的马尾辫松了一半，发圈滑到了发尾，怀里还抱着半包没吃完的薯片，正低头揪着吊带裤的裤脚。

　　路灯刚亮起来，暖黄的光裹着她，像一只被落在原地的小松鼠。

　　“你怎么还在这？”顾遇走过去，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唐念念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沾了星星：“我怕你回来找不到我啊！”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用糖纸包得整整齐齐的棒棒糖，递过去，“我留了这个给你！”

　　顾遇看着她沾了点灰尘的鼻尖，又看了看那颗被握得有点温热的棒棒糖，刚才的烦躁忽然散了。
　　他沉默两秒，伸手把棒棒糖接过来：“捉迷藏不是这么玩的。”

　　“那你以后要记得来找我。”唐念念笑得认真，马尾辫随着点头的动作轻轻晃。

　　顾遇把那颗棒棒糖收进口袋，指尖还残留着一点温热。他垂下眼，像是在斟酌词句，最终只是低声道：“你们家的草稿本，下周到货了告诉我。”
　　唐念念立刻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好！”

　　顾遇的脚步顿了顿，视线在她脸上停了一瞬，才道：“天晚了，一起回去吧。”
　　唐念念立刻从台阶上跳下来，小跑到他身侧，声音里满是雀跃：“好呀！”

　　“我们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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