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看清我的心

　　谢明越和楚曜仪座位挨在一起。
　　每个位置上都摆了立式的姓名牌，谢明越和楚曜仪的名字紧紧挨在一起，位置也紧紧挨在一起。

　　看到这个安排，楚曜仪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她坐到位置上，发现身边的谢明越迟迟没有落座。
　　谢明越单肩背着书包，两只手插在校服裤兜里，看看自己的位置又看看楚曜仪。
　　楚曜仪默认他还在耍帅。谢明越这张脸走在哪里都是通行证，眉弓高耸，眼睛细长凌厉，眼尾微微上扬，高挺的鼻梁，优越的下颌线。谢明越性格好，外向开朗，笑起来也有亲和力，这样的加持之下，自然受欢迎。
　　楚曜仪从小见识到大，已经习惯了。高中又是一个新的环境，谢明越又要在新的环境中大放异彩了。

　　“你不坐吗？”楚曜仪问。
　　“不……哦……要坐。”谢明越这才反应过来，迅速坐到位置上，他轻轻笑了一下，“楚曜仪，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和你当同桌。”
　　楚曜仪闻言，默默回忆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好像是。和我做同桌很新奇吗？”

　　谢明越把书包挂在桌子的一边的挂钩上，整个人身子转向楚曜仪，和她说话：“当然！初中的时候明明是按成绩选位置的，每次我们都没选在一起。”
　　楚曜仪初中在外国语学校一直都是第一名，谢明越在前十名之间徘徊。选位置的时候，楚曜仪是第一个，按理来说，只要谢明越运气好，他就能和楚曜仪当上同桌。
　　可是他运气不好，每次等到他选位置时，楚曜仪身边已经坐了人。

　　“是这样吗？”楚曜仪有些不记得初中选位置的事情了。一到初三，班上自动分层，所有要准备升学的都坐在教室前几排，楚曜仪的位置基本没变过。
　　“没关系啊，你看，只有人活得够久，什么事都能发生。”楚曜仪忍不住笑着说道。
　　看着楚曜仪冲他笑，谢明越也跟着笑起来，“哦，没办法，我们班人运气不好，就只有我们两个在A班。”
　　“还有其他人在一中？”楚曜仪问。想起谢明越半天才上楼，多半是去找班上人的名字了。
　　楚曜仪和初中同学关系很一般，甚至可以说不熟。楚曜仪不像谢明越那样擅长社交，只有别人找她搭话，她才礼节性回应的份。对于很多同学，也只停留在能说上一两句话的份，再多，就不行了。
　　当然，楚曜仪也已习惯。她习惯被排除在众人之外，小时候是，长大是，现在也是。

　　谢明越点点头，“童家灏也在，不过他在十三班。”
　　“童家灏？”听到这个名字，楚曜仪不免冷笑出声。
　　“他家里有钱，托关系塞进来的，是个国际班，也不会走正常高考。”
　　楚曜仪深吸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说完童家灏的事，谢明越也后悔了，他没事老提别人干什么。他微微张嘴，准备再换个话题，不过已经没机会了。
　　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伴随着铃声走进教室的是一个身材中等的地中海中年男人，看起来大概四十多岁，笑起来一脸祥和。
　　他自我介绍，在黑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他是教数学的，黑板上的板书却也是漂亮的行楷字体。刘敬忠自调任一中以来，基本都是担任A班的班主任，他自认是一中教学水平高且经验丰富的老师，不然学校也不会把A班交给他来带。
　　刘敬忠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讲他曾经从中专毕业到分配工作到乡镇学校，再讲他调任到一中的经历，还讲他以前的学生。

　　谢明越没心思听，他只偷偷瞥向楚曜仪。
　　楚曜仪倒听得认真，只是听见刘敬忠讲他以前学生的故事，她的思绪也忍不住无限延伸，飞向窗外。

　　她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变得那样厉害？
　　考上名校，一路荣获各种奖项，光荣保研，年薪丰厚的工作……
　　楚曜仪忽而想起陈舒谨的话，世界好大，而她从小到大，竟然只停留在远州。
　　当然，她去过远州之外的地方，那是很小的时候，那是父亲母亲还在南安工作的时候，楚曜仪快要忘记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了。
　　楚曜仪把摁动笔反过来摁在桌子上，啪嗒啪嗒，啪嗒啪嗒，楚曜仪一下一下摁着笔。

　　“同学们，你们既然考入A班，就证明你们不是一般人，我这里有一叠志愿调查表，也是学校的要求，希望你们在开学的时候填一下。十几岁的少年人，就是要有志气，你们尽管填想去的大学，三年后再见分晓。”刘敬忠握着一叠志愿表，敲了敲讲桌，“陈舒谨，你帮我发一下。”
　　刘敬忠随手一点坐在讲台前的陈舒谨，楚曜仪这才抬起头，发现了坐在前排的陈舒谨。
　　忽而，楚曜仪意识到了什么，意识到A班的教室和初三时的教室无甚区别，从第一排到最后一排的阶级依然在。楚曜仪向来是坐在教室前面的人，她从未回过头。
　　从未回过头。

　　陈舒谨走到了楚曜仪和谢明越的座位前，面不改色地发着志愿表。楚曜仪却有些如坐针毡，她不太希望陈舒谨发现坐在后排的自己，好在，陈舒谨真的也没有多大反应，没和她打招呼，也没有眼神交流。
　　楚曜仪又窃喜又觉得失落，她望着志愿表，不知何从下笔。

　　谢明越同样也是，当然，他也注意到陈舒谨，意识到他就是刚才站在教室门口和楚曜仪说话的那个人。
　　谢明越心里说不出的有些烦躁，甚至接过志愿表的时候都有些没好气，看在陈舒谨和楚曜仪自然得仿佛陌生人，谢明越心中的烦躁似乎也如夏天的乌云那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楚曜仪，你想去哪？”谢明越问。
　　楚曜仪摇摇头，“我没想好。”
　　对于楚曜仪来说，成绩好意味着有出息，意味着可以不和妈妈住在废弃纺织厂的家属院，意味着可以有机会带着妈妈再去到南安市。于是楚曜仪想考远州市最好的高中，想考远州一中最好的班。
　　现在楚曜仪做到了，但她也有些茫然。

　　高中太不一样了，她的选择不再局限于远州，她要去远州之外的地方了。
　　去哪里？到哪里？南安吗？真的要去南安吗？

　　楚曜仪有些惶恐。

　　江湖偌大。楚曜仪想起小时候她最爱和谢明越玩的扮演游戏。她是行走江湖的女侠，谢明越扮演被她救下的人。废弃纺织厂只有那点地方，楚曜仪跑过来跑过去就是一场“行走江湖” ，而现在，楚曜仪站着的是真正的江湖。

　　“嗯……那我换个问法，楚曜仪，你想离开远州吗？”
　　被戳穿内心的想法，楚曜仪的视线由那张志愿表转向了谢明越。
　　谢明越正看着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楚曜仪试图读懂谢明越眼神中一闪而过的东西是什么，她细细分辨，最后轻叹一口气，她看不出来。

　　“谢明越，我只敢说，我们或许不能当同学了，我说的是，在这张志愿表后。”楚曜仪用笔敲了敲那张表。
　　这只是一张调查表，三年后他们还要填真的志愿表。志愿表之后，那真的就是残酷的现实。

　　谢明越觉得三年很慢，但回忆起初中那三年，他又觉得三年好快。他至今都还清晰地记得初中开学的第一天，所以今天这一天，高中开学的第一天，往后也会成为谢明越回忆的谈资。
　　“我知道。”谢明越点头，让他现在面对现实，是不是对三年后的自己不公平。
　　谢明越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那我们先做好这三年的同桌吧。”
　　楚曜仪愣了一下，最后也跟着谢明越一起笑了起来：“好。”

　　楚曜仪没填那一张志愿调查表，谢明越也跟着没填。
　　按谢明越的话来说，让人提前三年思考一个事关未来的决定，想出这个提议的人非蠢即坏。

　　“你想去哪？”陈舒谨出现在楚曜仪身边。
　　把志愿表交上去后，楚曜仪趁着下课时间走出教室透了一口气，她站在走廊上，靠着栏杆望向四合院里摇曳的竹子。
　　楚曜仪闻是陈舒谨来，有些惊讶，她没想过陈舒谨会问这个问题，也没想过陈舒谨刚才在教室装不认识她，现在又主动找她来搭话。

　　“我没想好，志愿表我也没填。”楚曜仪如实回答，“等到了三年后，我应该会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楚曜仪看向陈舒谨，轻轻笑了一下。
　　还没等陈舒谨开口，楚曜仪便又问：“你很好奇我的想法？”
　　被楚曜仪质问，陈舒谨倒也面不改色，“说实话，我是很好奇。”

　　“为什么会好奇我？”楚曜仪觉得自己听了一个很违和的笑话。
　　至少在从前，从没有人这样向楚曜仪搭话过。
　　“为什么不能好奇？非要说的话，是一种直觉，直觉告诉我，你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女孩，果然如此。”
　　“不写志愿表就是非常有意思吗？我同桌也没写，你不好奇他？”
　　陈舒谨像是为了配合她一般，问：“那你同桌是谁？”
　　“谢明越。刚刚和我一起进教室的那个人。”楚曜仪说，“就算你进教室的时候没注意，刚刚发志愿表的时候也应该注意了。”

　　“进教室的时候，我很难不注意。”陈舒谨耸耸肩，他背靠在走廊的栏杆上，透过面前教室的窗，观察着教室内。
　　“而且，发志愿表的时候我也注意到了。”陈舒谨望见了在教室里和男生已经打成一片的谢明越，“你和他，看起来关系不错。”
　　楚曜仪也扭过头，看向那扇窗，隔着玻璃，只看见谢明越的背影，她甚至都能想象出谢明越和人说话时的语气和笑声。
　　想到这里，楚曜仪也轻轻笑了。

　　“那要看你怎样定义‘关系不错’，对我来说，能说上几句话就算‘关系不错’。”
　　“那……谢明越呢？”
　　头一次听陈舒谨念出这个名字，楚曜仪莫名觉得有些意外。
　　“应该能说上好几百句，我和他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说的话不少呢。”

　　“你和他认识很久了？”
　　“青梅竹马，能认识不久吗？”还没等楚曜仪回答，谢明越不知何时挣脱二人的视线，出现在了他们的对话之中。

　　青梅竹马。
　　陈舒谨咀嚼着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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