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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舒宇奇的霸凌,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从初一缠到初三,把吴毅裹在黑暗里,越收越紧,连一丝喘息的缝隙都不给。
这三年里,吴毅彻底成了班里的“软柿子”,任人拿捏、任人羞辱。“娘娘腔”“娘炮”“缺爱鬼”“鸭子”,那些肮脏又刺耳的词汇,像苍蝇一样围着他转,有人路过他的座位,会故意撞一下桌子,看着他缩成一团的样子发笑;有人会偷偷把他的文具扔在地上,逼着他弯腰去捡,再趁机踹他的后背。
吴毅依旧沉默,只是眼底的麻木越来越重,像蒙了一层厚厚的灰,连反抗的念头,都被日复一日的欺凌磨得干干净净。
初三的男生,褪去了几分稚气,却多了几分变本加厉的恶劣。舒宇奇不再满足于口头嘲讽和小动作刁难,他最喜欢做的,就是带着几个跟班,把吴毅拖进教学楼最偏僻的厕所——那里没有监控,没有老师,是他们肆意发泄恶意的天堂。
又是一个放学的傍晚,舒宇奇带着两个人,堵在吴毅放学的路上,不由分说就拽着他的胳膊往厕所拖。吴毅的力气远不如他们,挣扎得浑身发抖,声音里带着久违的慌乱和哀求:“放开我……别拉我……”可他的反抗,在舒宇奇等人眼里,不过是徒劳的挣扎,反而更激起了他们的恶趣味。
“放开你?”舒宇奇嗤笑一声,力道加重,硬生生把吴毅拽进厕所隔间,反手锁上门,“吴毅,你不是最怕别人碰你吗?今天就让大家好好看看,你这副娇滴滴的样子,到底是不是个男的。”
话音刚落,舒宇奇就伸手按住吴毅的肩膀,狠狠把他按在冰冷的墙壁上,另一个跟班立刻上前,粗暴地扒掉吴毅的上衣。单薄的布料被撕开的瞬间,吴毅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羞耻和恐惧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那些被触碰的不适感,瞬间和小时候老磨坊里的噩梦重叠,让他几乎崩溃。
“不——!别扒我的衣服!”吴毅终于不再沉默,撕心裂肺地喊叫起来,声音嘶哑破碎,带着绝望的哭腔,他拼命挣扎,双手死死护住自己的胸口,眼泪疯狂地往下掉,“求求你们……放开我……”
舒宇奇却笑得愈发恶心,他掏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镜头死死对着吴毅苍白纤细的脊背,还有他崩溃大哭、拼命挣扎的样子,声音洪亮又恶劣,带着故意的嘲弄:“吴毅,你看你这样子,哭起来比女生还骚,你是不是喜欢男生啊?哈哈哈哈!怪不得这么怕碰,原来是个同性恋!真恶心!”
“同性恋”三个字,像三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进吴毅的心脏,比扒掉上衣的羞辱更甚,比所有肮脏的词汇更刺耳。他浑身一僵,哭声瞬间卡在喉咙里,只剩下无声的颤抖,眼底的绝望像深不见底的黑洞,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跟班们跟着哄笑起来,那些笑声在狭小的厕所隔间里回荡,刺耳又冰冷,每一声,都在凌迟着他仅存的尊严。舒宇奇拿着手机,一边录像,一边用指尖戳吴毅的后背,语气轻佻又恶毒:“怎么不哭了?继续哭啊,让大家看看,我们班的同性恋有多矫情。”
吴毅死死咬着唇,直到尝到嘴里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住喉咙里的哽咽。
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遮住了眼底所有的破碎,后背的皮肤贴着冰冷的墙壁,却远不及心底的寒意刺骨。他知道,从舒宇奇说出那句话、拍下那段视频开始,他身上又多了一道洗不掉的污名,一道比“娘娘腔”更让他羞耻、更让他恐惧的标签。
那天晚上,吴毅是光着上身,在夜色的掩护下偷偷跑回家的。他不敢开灯,在卫生间里反复冲洗着自己的身体,仿佛这样就能洗掉身上的羞辱、洗掉那些人的嘲弄、洗掉“同性恋”那个恶心的标签。
可无论他洗得多么用力,皮肤被搓得通红发烫,心底的羞耻和恐惧,还有那些破碎的画面,都始终挥之不去。
面对爸妈的质问,他依旧只是低着头,小声说“不小心摔进泥坑里,衣服弄脏扔了”,换来的依旧是一句“没用的东西,连件衣服都看不好”的斥责。
没有关心,没有追问,更没有察觉他眼底的绝望和身上的淤青。
从那以后,吴毅变得更加沉默,更加孤僻。他不再敢和任何人对视,不再敢在课间离开座位,甚至不敢去厕所。班里的人更是变本加厉,“同性恋”的标签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身上,有人会故意在他面前说些恶心的话,有人会偷偷传阅舒宇奇拍的视频,每一次注视,每一句嘲讽,都在把他往更深的深渊里推。
他像一株被狂风暴雨摧残得奄奄一息的野草,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独自承受着所有的恶意和羞辱,心底的创伤越来越深,抑郁症的阴霾也越来越重,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也没有人在乎。他只知道,自己活着,就是一场漫长而痛苦的煎熬,而这场煎熬,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那次厕所里的羞辱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吴毅心上,“同性恋”的骂声、舒宇奇恶心的哄笑、手机镜头的冰冷触感,日夜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连呼吸都带着窒息般的疼。也是在那之后,他第一次生出了“死了就好了”的念头——死了,就不用再听那些肮脏的词汇,不用再被人扒掉衣服羞辱,不用再独自承受那些无处安放的恐惧和羞耻,不用再活在这暗无天日的煎熬里。
一次放学路上,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脚步轻飘飘的,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枯叶。
路过一家不起眼的文具店时,玻璃柜里摆放的小刀突然撞入眼帘,银色的刀锋在夕阳下亮得刺眼,像一道能终结所有痛苦的光。
吴毅的脚步顿住了,眼底空洞的麻木里,第一次泛起一丝异样的决绝,他慢慢走过去,指尖颤抖着拿起那把小刀,付了钱,将它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却奇异地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他没有回家,而是在外面游荡到天黑,直到街灯亮起,才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家。
爸妈依旧在客厅里忙碌,没人问他去哪里了,没人问他身上有没有受伤,甚至没人多看他一眼。吴毅低着头,默默溜回自己的小房间,反手锁上门,又死死扣住门栓,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面所有的冷漠和恶意,隔绝那些挥之不去的噩梦。
房间里很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弱的路灯光,他坐在床边,缓缓摊开手心,那把小刀静静躺着,刀锋依旧刺眼。他颤抖着手指,慢慢把刀锋抬起,冰凉的金属贴着指尖,带着致命的诱惑。
他抬起刀,刀面清晰地映出自己的脸——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一双曾经还算明亮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化不开的憔悴和绝望,连一丝少年人的鲜活都没有了。
这些年的委屈、羞辱、恐惧,像潮水一样再次将他淹没。
初一那年巷子里的殴打、无数次被藏起来的作业本、耳边不绝于耳的“娘炮”骂声、厕所里撕心裂肺的哀求,还有小时候老磨坊里那令人作呕的拥抱……所有的痛苦交织在一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闭上眼,手腕一翻,冰冷的刀锋毫不犹豫地划过自己的脖子。
“痛……好痛……”
尖锐的痛感瞬间传来,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往下流,浸湿了衣领,黏腻又滚烫。可这份生理上的剧痛,比起这些年积压在心底的痛苦,却不及万分之一。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咚……”,缓慢而微弱,像风中残烛,一点点走向熄灭。
意识渐渐开始模糊,耳边似乎传来了妈妈的声音,带着熟悉的严厉和不耐烦,一遍遍催促着:“吴毅!你为什么锁门?赶紧开门!又在里面搞什么鬼?为什么总是不听话!”
那声音像一根最后的刺,扎在他即将麻木的神经上。是啊,就算到了最后,他听到的也不是关心,而是斥责。他想笑,嘴角却只能溢出更多温热的液体,视线越来越模糊,身体渐渐失去力气,慢慢倒在床上。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巨响,门被爸爸用工具撬开了。紧接着,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划破了夜空的寂静——是妈妈的声音,她看到床上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吴毅,瞬间崩溃,尖叫着扑过来,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吴毅!吴毅你醒醒!你别吓妈妈啊!”
那声尖叫像一道惊雷,狠狠砸在吴毅混沌的意识里。他想睁开眼,看看妈妈此刻的模样,可眼皮重得像灌了铅,无论怎么努力都睁不开。
温热的液体还在不断流失,心跳声越来越微弱,耳边的尖叫、哭喊渐渐变得遥远,最终,他被一股巨大的黑暗吞噬,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渊,连最后一丝痛感,都渐渐消失了。
那晚,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了整个小区的宁静,尖锐而急促,像在为这个被痛苦折磨得遍体鳞伤的少年,发出最后的悲鸣。
红蓝交替的灯光照亮了漆黑的夜空,也照亮了吴毅苍白绝望的脸,却照不亮他心底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照不亮那些被霸凌、被忽视、被羞辱的漫长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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