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

　　“你上次看的是什么书啊？”
　　“漫画书。”
　　“你想看下次可以带给你看看。在我家里放着呢。”
　　“不想看，只是问问而已。”
　　听到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她慌慌张张起来，“快起来吧，下午还有课。”
　　“我不用那么慌张啊，没人管我在这。”
　　“那我先走了，我得回去上课。”
　　临近六年级的时候，鱼见跃在学校的日子多了起来，大概也逃不过升学考试的压迫感，林予悦这样想着。他来的频率不再是一三五，反而是每天定时打卡上学。班主任组织了一次文艺汇演，汇报这六年的教学成果，但好像除了参赛人觉得紧张和重要，台下的观众和评委并不关心这个。
　　很多家长坐在台下，紧张使林予悦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老师的动作，好不容易等到开场表演的结束，拿到了自己最喜欢的米果棒，她飞快地跑向妈妈。妈妈皱起眉头，满脸疲惫不堪，可很快她将这种情绪掩盖起来，换上看似开心的笑容。她伸手抱了抱她，然后摸摸她的头，“已经做的很好了。”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妈妈的情绪，但她却不敢追问为什么。事实上，追问了也没有结果，还不如不追问呢。
　　毕业汇演出席的人大概是两个人相互推脱下的产生的结果，也许，妈妈并不想来呢。
　　冬天来的就这样措不及防，她早上自己温好了豆奶粉，平静地喝下去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很久了。她看着黑板上的字，思绪早已飘到别的地方去，很不巧又被主讲老师发现。鱼见跃戳戳她，她意识回笼过来。然后看着老师像炸毛的猫一样，输出她的话。
　　再不好好听讲，就站到门外去。
　　她非常害怕，于是认真听课起来。
　　平静无波的生活，也突然会有小石子被抛进来，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教室外的警笛声惊醒了大部分的同学。只是午休的时间，校长走上了警车，学校经历过短暂地混乱过后，又恢复常态。
　　从那天开始，就有很多关于校长为什么突然离任的不可言说的消息围绕着这所学校的学生，大多是道听途说的讯息。
　　真真假假的结论在含糊不清的表述中，渐渐平息下去。
　　过了很久，终于到下雪的日子了。雪花一瞬间积攒起来将大地换上纯白的装扮。这雪来的猝不及防，林予悦穿着棉裤仍然觉得很冷。鱼见跃还趴在桌子上睡午觉。林予悦扯了扯他的袖子，“快看外面下雪了”鱼见跃换了位置接着睡觉。她兴冲冲跑到教室外。大家在打雪仗，声音渐渐传到鱼见跃的脑海里，吵的脑壳疼。他抬眼一看，林予悦趴在外面的窗户上正在画画。她画的是个小男孩。发现鱼见跃朝窗户这边看，她挥了挥手，指指这窗户上被雾化的小男孩，笑了起来，眼弯成月牙状，小脸通红。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红了脸。是教室太闷了吧，他起身走到教室外，拉着窗户旁大笑的林予悦回到教室里。林予悦并不明白这次拉手意味着什么，她以为鱼见跃是对自己画的小人不满意了而急于让她擦掉这个画的痕迹，。她感到有些不开心。中午回家的时候并没有像往常那么慢，反而早早收起书包就走了。
　　直到鱼见跃下课了，趁大家都回家吃饭的时候，在小男孩旁边补画上了小女孩。
　　林予悦并没有看到补画过的小女孩，等她下午来的时候，痕迹早都被风雪覆盖住了。
　　她对鱼见跃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脸色，这个年纪，有不开心的事情忘的非常快。
　　特别是鱼见跃从家里给林予悦带了一大袋糖果后，她对鱼见跃的喜欢溢于言表。
　　“这些都是给我的嘛？”
　　“对的，除了你，还会给谁。”
　　“真的非常感谢啦。”她发自内心地说出这句话。把糖果袋子塞进抽屉里，想等午休结束后再考虑吃糖果。
　　等到午休结束后，她上了一节体育课，她想拿几颗糖果吃，发现袋子不见了。
　　“你在找什么？”
　　“在找你给我的糖果啊。”
　　“好像不见了。”
　　“被人偷走了，别找了，下次记好别放在桌子里了。”鱼见跃看着林予悦的桌子，心里思索着。
　　“明天我再给你带一袋吧，放学后再给你，你直接拿回家吧。”
　　“好吧好吧好吧”鱼见跃无奈应道。
　　但那袋糖果去哪里了?舟自横把它拿走了，然后放在自己的背包了。
　　看着鱼见跃把那么一袋糖果给了林予悦，看着自己破旧的棉袄，想到自己家连买糖果的钱也没有。他趁大家午休都出去的时候，走到林予悦的桌子旁，弯下身子拿走了。
　　看到她自责地翻找，也会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归还糖果。可还是没有归还糖果，他在下课回家的时候把糖果拿回家了。
　　看着窗外，烟花绽放，窗内，是破旧不堪的家。他看了看手里的糖果，拿出一颗，慢慢剥掉，然后慢慢吃掉。
　　“你哪来的糖果?”舟淼推开门，看到哥哥在吃糖果。
　　“同学给的。”他将桌边的外套推了推，盖在那袋糖果上。把手里剩下的两颗糖给了继妹。
　　继妹只盯着糖果看了，没有看到自己哥哥的动作，还以为只有这两颗。
　　“你也只配别人给你三颗糖了。”
　　“那你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吗?不是吗?下次进我房间记得敲门。”
　　“敲就敲，有什么了不起，怪不得你妈妈不要你呢!”
　　“说我可以，你没资格说我妈妈。”
　　“说我可以，你没资格说我妈妈。”舟自横将桌边的书直接径直朝继妹扔过去。
　　“下次，就是你的脸了而不是你的头了”
　　“还有你妈妈啥时候才能生个儿子，你再这样和我说话吧!”
　　“你…”舟淼捂着脑袋哭着转身跑了出去。
　　晚饭的时候，“自横，你今天是不是凶淼淼了?”
　　“那只是你的妹妹啊?”舟父也帮着陈丽欣说话。
　　“我妹妹，只有舟霖，她现在不在这里。”看着舟父气急，舟自横补刀道“你能和陈阿姨结婚，活该你净身出户。”
　　“你有本事让你妈要你，你妈还不是要了你妹妹。”
　　“小兔崽子…”舟父骂骂咧咧道。
　　徐自横听不清了，他拿着外套直接夺门而出。径直走向文明广场。他看见一个粉色棉袄的女孩子转过身，在吹泡泡。路灯打在她的脸上，整张脸显得格外白净。
　　他站在路灯旁看着她，想起自己的妹妹舟霖，应该也会像她这样快乐吧。
　　隐秘不自知的情绪，他压下不耐烦，应对着妈妈苛刻的要求。
　　鱼见跃对喜欢这件虚无缥缈的事，感到不知所措，却很好地隐藏住情绪。他不喜欢跟班里的男生玩，却还要装作合群的样子混迹其中。
　　彼时附近的游乐园，出了新项目。他的漫画书堆成小山，留在自己的书房。
　　他假装顺眼去看林予悦，她从活波到寡言，好像也是一瞬间的变化。对别人来说，似乎什么也没变，依旧很爱笑，依旧是那样子的。
　　两小无猜的感情，顺着年岁的长大，感情更好了。没有像小说里的突兀的改变。她还是下课后和顾瑶呆在一块，然后周六日和他出去玩。
　　鱼浅浅在另一所小学，但是他和林予悦出去玩偶尔也会叫上鱼浅浅。一来二去，鱼浅浅和林予悦熟络起来。
　　游乐园的旋转木马，林予悦每次都选择这个项目。
　　鱼见跃照常用拍立得记录下来。
　　他特意买了相册，记录下来。
　　画场的纷纷扰扰和喧嚣暂时地被相册上林予悦的笑定格住了。物质上的富足，让他很少体会到世间的疾苦。
　　所以他对现在要在母亲任职的小学呆着有些不太满意，他本来可以去更好的学校的想法在和林予悦做了一年的同桌后改变了。
　　从一年级到六年级，同桌，邻桌，斜后桌，他从离林予悦很远又很近的距离中逐渐明确了自己的心意。
　　他必须隐藏好这份心意，因为他有点担心会有变化。
　　课上讨论的题目从家里悬浮到企鹅页面。他知道她的数学不太好，所以会在下课后给她讲题。借着给别人讲题的机会，一次又一次地耐心的讲着。
　　他知道林予悦有时候会围在他旁边。
　　无忧无虑的日子不会一成不变，经常会有变动是生活的常态。
　　要频繁地去参加画画比赛，要一步一步把名气夯实了。他的成功，或者说岑霜霜的成功，终于成功了。
　　六年级，小学阶段只剩最后一年，大部分人不去想未来的归宿。他提前知道了，告诉林予悦也只是为了确认她要去哪里。
　　一张张的报名表，学校却已经固定。
　　明面是自愿，实际上所有在名单的学校只能选择固定的一所，她没什么阻碍选择的能力，只能被迫顺从地填上求实中学。
　　市里就三所院校。
　　林予悦所在的小学已经定点对应给了求实中学。
　　但是鱼见跃可以不必按照规定走，因为求真中学和求美中学已经抛来橄榄枝。
　　大家不出意外，还会是同学。
　　一年又一年的相处，并没有形成班级凝聚力的集体又要在新的中学打乱顺序，重新汇流成新的集体。
　　好像离开的时候，都装作很难过的样子，其实，没什么好难过的。
　　顾瑶提前打过招呼，去了求真中学。这个消息她也是突然知道的。
　　求实中学真的很差吗？林予悦有点疑惑。
　　鱼见跃确定好了去求实中学。
　　其实本来可以不用去的，但他不想离开熟悉的人。
　　岑霜霜更建议鱼见跃去求美中学，因为这三所中学侧重点不一样。求美中学更有艺术气息。求实中学更有文化底蕴，而求真中学更喜欢竞赛活动。但是看鱼见跃不愿意去，就熄灭了劝说的心思。
　　好像她一直围着儿子转，夏燃当然听说了鱼见跃的事迹。
　　“第一名真的很重要吗？夏燃问岑霜霜。
　　“很重要，我的少女时期从来没有一次赢过你。你怎么会理解我对第一名的渴望。”岑霜霜笑了笑，像往常那样假装不在意地说着真心话。
　　不管前方有什么怪物，都不觉得害怕，这是林予悦少女时期的勇气。
　　她还是不知道求实中学的含金量，说话说的太早了。
　　集体拍毕业照的那天，林予悦生病缺席了。
　　顾瑶正翘首以待林予悦的到来，却发现她还没有来。
　　等待拍完照后，她回家才在企鹅上看到这样的消息。
　　“顾瑶，我今天发烧了。去不了啦。我们可以这周日单独拍一张吧？”
　　“好。”
　　等林予悦病好后，走到顾瑶家附近的街上。
　　顾瑶家已经搬走了，顾瑶也没音讯了。
　　唯一卡在毕业纪念册夹着电话号码的纸，也被林予悦不小心弄丢了。她感觉心里很遗憾，却没有可以诉说这种遗憾的人。她跑去问鱼见跃，鱼见跃也不知道顾瑶的讯息。
　　小学的朋友，就这么不见了。好像去找她，也是一种奢望。在那个企鹅和微信不发达的年代，这种感觉必须要接受。
　　和父母一样，突然消失地无影无踪。
　　鱼见跃如往常一样，约着林予悦出来玩，却怎么也约不出来。林予悦也是小学毕业，才见到自己爸妈和气地坐在爷爷奶奶家楼下的椅子旁。
　　好像是很久的事情了，她还有些不可思议。
　　他们两很有耐心地带着林予悦出去旅游，去公园，晚上一起吃饭。像一直存在的父母那样，像教科书上模范的父母一样。
　　夜晚一起烧烤，蘸料均匀地涂抹在素菜上，烧烤架的油烟味和谈话声混为一体。
　　她站在一楼的门前，林溪还没发现她。
　　躺椅很好地隔绝了她的存在和林溪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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