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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
十年,足够让曾经还不到人大腿的小孩长成新竹般清瘦挺拔的少年,也足以让本就年过半百的老人微曲的背脊更加佝偻,再也承担不起治病救人的重任。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时,陈旧的老竹门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开,紧接着眉眼如画的少年背着小竹筐走了出来,他的背脊挺得笔直,步伐轻快的朝着集市走去。
听闻今天有来自大都会的药草商人过来甩卖,樱川爷爷年岁已大,不适合出门在熙熙攘攘的拥挤人群中行走了,所以今天的采购任务交给了已经12岁的富冈雪希。
如今的他已经接受了这个新名字。
虽然记忆有些失真,他依旧还记得那些弥足珍贵的美好回忆,时不时就会拿出来仔细回味,感受那种暖暖的安心感充斥整个胸腔。
在最艰难的那段时间里,是樱川爷爷和附近的叔叔阿姨们一直在关心他照顾他,所以他选择接受这些爱与关怀并回馈给他们同样的善意,选择让自己带着那些美好的记忆在这个世界开启新生,也选择让自己带着家人的期盼和爱去生活的更加幸福。
黑发的少年迎着朝阳微笑,一双眸子清亮如浸在山泉中的墨玉,眼型细且上扬,眼尾微挑,不笑时像二月的冷风,凉却不刺骨,而一旦笑起来就如同春山含笑,冰冷的边界瞬间被春风侵融,化为一汪荡漾的池水,摇啊摇,摇的人春心萌动。
鼻梁高挺如峰,勾勒出完美的侧颜,线条流畅柔和,嘴唇薄而淡色,唇角天然微扬,无论何时都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他继承了此世生母那白皙不易晒黑的肤色,温润光洁,并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像上好的玉石,在光下白的扎眼,一走一过总是会吸引无数人的视线。
富冈雪希的漂亮不带丝毫女气,而是一种清俊已极的少年风致,脸型流畅,下颌线清晰利落,有着独属于男性的棱角,却又不失来自血脉的古典韵味,仿佛晨曦初露时那凝结在青竹叶上的第一滴露水,纯净剔透,不染尘埃。
......
太阳出来后乡里的人也陆陆续续的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前往集市的一路上,富冈雪希与熟悉的邻里彼此问候,先是收下了佐藤夫人做的红豆沙饭团,路过凉子奶奶家时顺手帮奶奶把门口堆积的果蔬搬进了院子里,被奶奶拉着仔细检查了身体,紧接着就被田中太太拉去给她早起一直咳嗽的孩子看病......
等到他紧赶慢赶抵达集市时已经人满为患,目之所及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影。
刚刚一米四出头的少年叹了口气还是挺直了腰板钻进人堆里朝着目的地进发。
所幸药商的生意似乎才刚刚开始,这让富冈雪希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如果药材都卖光的话他就没办法给樱川爷爷调理身体了。
整理好形象后少年走上前去开始和药商攀谈,对方似乎因为他是小孩的原因开始平地起高价,试图狠狠宰他一顿,不过他陪佐藤夫人出门买过很多次菜学习过怎么压价砍价,这位在他两岁时就开始关照他的阿姨很清楚自己长大后会继承樱川爷爷的医馆,在他提出想要去药铺看看是很痛快的答应了,并带着他在各个集市里徜徉,托佐藤阿姨的福,他对药材的品质和市价有清晰的认识。
在一番砍价后,药商颇为不可思议的看着摊子前的少年以一个十分合理甚至有些低的价格满载而归,而自己只能望着那漂亮孩子的背影惊叹“现在小孩真是厉害啊”。
回去的路上刚好碰到同样提着一筐食材满载而归的佐藤夫人。
因为樱川爷爷最近的身体越来越差,邻里们商量着每天轮班给医馆里那对爷孙做饭。
樱川老爷子为乡人们的健康忙碌了一辈子,一直都踏踏实实为他们治病熬药,并且从来没有收过钱,他们理应当在老人家现在腿脚不方便的时候帮衬帮衬。
而富冈雪希是个苦命的孩子,这里大多数的人都还记得那孩子面色惨白如纸,手臂上血流不止,就连脖子上也有一圈可怖掐痕的凄惨模样,那时他才两岁,爹不疼娘不爱,明明长得漂亮可爱又性格还讨喜,天知道为什么富冈夫妻对自己的孩子这般狠心,对一个只有两岁的孩子下死手。
不过幸好这两个人凑到了一起,无儿无女的樱川老爷子收养了富冈雪希这个可怜的孩子,虽然富冈晓人总是在附近晃悠惹事,但他们这些邻里可不是摆设,富冈晓人那个混账来一次他们打一次,每次那家伙落荒而逃时都会带着一身的垃圾。
......
富冈雪希手中肩上背着装满药材的小竹筐,手上拎着从佐藤夫人那接过的食材篮子,一进门身后的佐藤阿姨夺过篮子直奔厨房而去,看样子是准备大显身手,而他则是背着草药走向后院的熬药炉子开始了今天的熬制。
他以前学的是文科,比较擅长记东西,动手能力也比较强,前世报考时父母和他其实也考虑过中医药相关专业,只可惜后来被妹妹一句“大家都说学文没前途,学好理工科才能走遍天下欸。”,于是他秉着一颗一定要让妹妹刮目相看的心毅然决然的选择他这个文科生零星几个可以选择的理工科专业其一——环境资源。
他其实也给自己留了后路,就是这个专业的分数线还是比较高的,放在了志愿序列比较靠前的位置,只可惜造化弄人,他高考超常发挥,于是直接被高顺位的环境资源专业录取。
前世求学的记忆已经被时间冲刷得所剩无几,不过一些边边角角他比较感兴趣的知识点却记了下来,比如选修慕课的中药学,特指药膳相关。
为老年人准备药膳,核心原则是“平补”而非“猛补”,要兼顾健脾、安神、补肾、益气养血,同时也要注重个体差异,例如阳虚怕冷者少用百合、绿豆等寒凉食材;阴虚易上火者慎用黄芪、桂圆等温补药材。
樱川爷爷的身体其实比一般的同龄老人虚弱,富冈雪希曾听阿姨们谈起过,爷爷年轻时的妻子和孩子就是因为一场严重的风热去世的,当时乡里没有靠谱的医生,仅是几个比较熟悉野草药的婆婆们负责治病,但等爷爷带着药婆子回来时,他的妻女已经因为高热去世。
在那之后爷爷就前往了大城市学习医术和药草学,时隔二十年后重返家乡,在大家的帮助下建造了这个免费看病的小医馆。
有人问过樱川老爷子为什么不肯离开家乡去往大城市,也不肯收费,明明他的医术已经很高超了,大家也不会因为收费就责怪老人家。
那时才四十的中年人是怎么回答的?
“因为愧疚,终日的愧疚,怎么都消解不掉的愧疚。”
他总是认为如果自己能多学点东西,多了解点医学知识,那个曾陪着他走过青春年华的女人就不会死,那个饱含着他们爱意降生却还未见识过世界之大的孩子就不会死。
他这一辈子亏欠了她们母女太多,可他又没办法弥补她们,于是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学下去,去拯救更多的家庭,这样的话,他就有资格在死后和她们母女团聚了吧......
但这样的清苦生活和爷爷本身的心病还是给他的身体造成巨大的亏损,以至于如今堪堪六十却如同八旬老人般行动困难。
坐在炉子旁边拿着扇子控制火候的少年想了想,最后又竹筐里拿出了一些黄芪和少量当归看准时机放进了正在熬制的五红汤里。
五红汤,即红豆、红皮花生、红枣、枸杞和适量红糖熬制而成的药膳,温补气血,健脾暖胃,适合贫血、免疫力差者。
黄芪,味甘,性微温,具有补气升阳、固表止汗、利水消肿、生津养血等功效,对于气虚乏力、自汗、易感冒、气血不足等人群有较好的调理作用。
当归,味甘、辛,性温,具有补血活血、调经止痛、润肠通便的功效。是补血的常用药材,对于血虚萎黄、头晕心悸、月经不调、经闭痛经等症状有一定的改善作用。
五红汤本身已有红豆、红枣、枸杞等补血食材,加入黄芪可增强补气之力,气能生血、行血,当归则能加强补血活血的作用,三者搭配,气血双补,对于因早年过度耗费精力,现在气血两虚的樱川爷爷来讲很是适合。
不过黄芪当归都是补血益气的中药材,不能多加,否则可能会导致上火、腹胀、消化不良等症状。
同时因为老年人的脾胃功能减弱,所有的食材都应当炖至软烂,减轻消化负担,所以熬制的时间会相应变长。
待到五红汤熬好后,佐藤夫人早就做完了一桌子拿手好菜,此时已经和樱川老爷子坐在桌前准备享用了。
身前系着一块粗麻围裙的少年两手隔着比较厚实的手巾端着药膳走了进来。
“铛——”的一声闷响,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小锅被放到了桌子上。
富冈雪希笑语嫣然的看着辛苦一下午的佐藤夫人,“阿姨也尝尝吧,五红汤对于生过孩子的妇女来说还是比较滋补气色的!”
那双黑珍珠般的眼睛随着笑意眯起来,说话时唇角勾起,就像是含着蜜饯般,甜的佐藤夫人恨不得把这个讨喜的小家伙抱在怀里。
小雪希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简直就像是她的亲生孩子一样,如果不是樱川老爷子想收养他,她早就把这孩子抱回家了。
瞧瞧,长得这么俊俏,嘴还甜,更是个一出生就聪明伶俐的天才,做母亲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这样的呢?
......
小川夜不希望。
如果可以的话她恨不得富冈雪希是个愚钝木讷的笨孩子,她自知没有做母亲的才能,但如果雪希是个笨孩子,她不会因为惶恐不安而去告状,这样富冈晓人就不会注意到他们母子,那个烂人会继续在外面鬼混,日子就会这样平淡的过下去......
可上天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呢?长子富冈夜奏是个性子孤僻聪慧早熟的疯子,次子富冈雪希是个文学方面的天才,可这并不是她想要!
为什么明明拥有才华的她会如此厌恶出现在孩子们身上的天赋呢?
因为富冈晓人恨透了天才。
平庸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他的平庸,而天才只需要随便在纸上写点什么就能被所有人簇拥吹捧,这怎能不让人感到嫉妒和痛恨呢?尤其是那些荣誉与名利原本都应该是属于他富冈晓人的!
他靠着大儿子那些古灵精怪的故事成了小有名气的作家,后来又靠妻子哀婉动人的小诗勉强挤入了上层圈子的边缘,可这一切都只会让他在接受众人夸赞时越发不甘:凭什么小川夜一个笨女人写出来的东西就能被那些个富商甲胄们看上,而他的诗集却无人问津?凭什么长子的脑袋里总是装满了他想不到的灵感,而他却只能为了生计去润色那小子的大纲?
嫉妒嫉妒嫉妒嫉妒嫉妒嫉妒嫉妒嫉妒!嫉妒!
为什么他身边全是比他天赋高的人?为什么妻子和儿子的才华不能全都聚集在他的身上!明明他才是一家之主不是吗?!
所以当富冈晓人从畏畏缩缩的妻子那里得知自己的小儿子,那个长得像女孩一样的小儿子也拥有他所无法触及的天赋时,他脑袋里那根维持理智的弦被他亲手剪断。
暴力,能让他感受到自己的权利。
当他冲着妻子和孩子施暴时,那种掌控一切的快感就如同珍馐佳肴让他因愤怒抽动的胃感到饱食,让他不满跳动的神经平静下来,而他的血液会因此沸腾,整个人飘飘然,舒适的仿佛在云中飞翔。
毫无疑问,富冈晓人爱上了这种感觉。
于是自从他将小儿子打至重伤濒死后,接下来对妻子下手就越发没轻没重,最近几次更是揪着小川夜的脑袋狠狠在榻榻米上撞击,鲜血喷涌,将女人平日里喜好的浅色和服染成刺目的猩红色。
每一次施暴结束后小川夜都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她浑身上下都在痛,身上新伤叠在旧伤之上,一年四季都在痛......
呼吸牵扯到胸口被拳头猛砸的地方会痛,张开嘴吃饭时口腔里还未愈合的伤口会痛,就连流泪时,咸涩的泪水划过红肿的眼角都会激起剧烈的疼痛。
坐在铜镜前的女子痴痴的用手描摹着镜中那个清纯漂亮,眼里流光的女子,她嘴角噙着笑,长得和她一模一样。
‘小川夜呀小川夜,你也知道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是吗?’
她听到有人贴在她耳边轻轻的说话,语调温柔魅惑,让她下意识的想要将自己的全部都献上去。
‘你看啊,你这么懦弱不堪,除了我谁还会在乎你呢?’
‘把你的一切都交给我吧,没关系的,你只要一直听话就好,我是不会伤害你的哦!’
‘......’
‘毕竟...’
‘我就是你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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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说一下,如果倒霉蛋不穿过来的话,那小川夜这一胎大概率保不下来,而夫妻俩就会是一种慢性死亡,对两者都是,是持久的痛苦,最后无外乎是其中一方杀了另一方,雪希的出现只是为这个过程按下了快进键,哪怕没有雪希,结局依旧是那样。

家暴这种事情只要有一次就会有之后无数次,只是小川夜不懂得反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