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道两世

　　入夜，沉星闪烁，银汉垂落九天，疏疏落落的星子缀满墨色天幕。檐角铜铃随风轻晃，叮当脆响摇碎了满地清辉，巷陌间的灯笼次第亮起，暖黄光晕如流萤飞舞，映着青石板上凝结的露华，泛着细碎的光。

　　客栈客房内，烛火摇曳，投下明明灭灭的影。空桑烬离侧卧榻上，眉头微蹙，秀挺的眉峰拧出浅浅的沟壑，显然是坠入了纠缠的梦魇之中。

　　门外，祁君尧静立如松。玄色衣袍溶在廊下的暗影里，唯有一双眸子清明如洗，目光落在那扇紧闭的木门上，寸步不离，沉默的守在哪里。

　　世上有一奇地，除奇地之人无一人所知。

　　水上之洲，海上之岛，名曰水上之海，水上之海有二景，其一景林山环绕，晨雾未散时，林山如浸在水墨中，虚实交错；暮色降临后，山影沉郁，林风渐凉，唯有松针簌簌与虫鸣，衬得环伺的群峰愈发静谧深沉，名云林星稠。

　　另一景则云雾缭绕看不清云雾里的东西，可当阳光照射云雾时，会产生奇妙的光影效果。云雾被染成金黄、橙红等色彩，阳光也被分割成细碎的光斑，也无美照透云雾，名苍雾浊水。

　　而苍雾浊水除苍雾浊水之主外也只有苍雾浊水之主认同之人能进。

　　而苍雾浊水内水面如凝冻的琉璃冰晶，平展无波，倒映天光云影时纤毫毕现，却无半分涟漪扰动，仿佛将天地复刻进另一个静止的维度。镜面泛着冷润的银辉，并非水光反射，而是自水底透出的莹光，薄雾在镜面上流转不散，让倒影添了层朦胧的琉璃感，虚实难辩触之不凉不湿，指尖轻碰时竟如触温玉，镜面泛起极淡的月华纹，随即平复如初，连风都无法在其上留下痕迹。

　　而苍雾浊水从周围开始一棵棵紫藤花树一眼望不到头，甚美！极美！

　　可当看到紫藤花树下的白衣翩翩俊公子时会发现紫藤花树也只是美则美矣，却不如那树下的俊公子的万分之一。

　　白衣翩翩，温润如玉，清冷谪仙，当真是应了那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浊水亭

　　“哥哥！哥哥！”

　　一道红衣身影踩着晨露飞奔而来，少年的声线清透如檐角滚落的朝露，撞进薄暮似的雾霭里，碎出几分脆生生的暖意。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独属于少年人的雀跃，像春涧里蹦跳的石斑鱼，将这清冷的晨色搅得鲜活起来。

　　“子寻，莫要急跑。”

　　空桑烬离转过身，看向朝自己扑来的少年，声音褪去了对旁人的那份温柔疏离，只剩下化不开的温润柔和。

　　空桑九辞几步冲到他跟前，仰头嘻嘻一笑，伸手便缠上他的胳膊轻轻晃着：“哥哥，小叔叔说奇妖秘境七日之后便要开启了，你去不去？你去不去嘛！”

　　空桑烬离无奈地摇头，抬手用指腹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啊，还是这般急躁。”

　　少年吐了吐舌头，笑得眉眼弯弯。

　　“奇妖秘境与水上星海相连，二者本就相辅相成。它地处苍雾浊水之南，正是那些人选定的落脚之地。哥哥得先将这边的安置事宜处理妥当。”

　　空桑九辞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他耷拉着脑袋，闷闷地哼了一声：“那哥哥便是不去了。”

　　话音落，他干脆转过身，背脊挺得笔直，摆明了是在闹小脾气。

　　“子寻，听我说。”空桑烬离放柔了声音，缓步走到他身前，微微俯身与他平视，眼底盛着温和，又藏着几分不能陪弟弟同去的失落，“水上星海本是隐世之地，外界知晓者寥寥无几。如今奇妖秘境开启，定会引来无数窥探者，不知会给星海添多少麻烦，哥哥实在无法抽身陪你前去。况且这秘境是上古遗存，各方势力都抢着送人入局，纵然准入人数有定数，水上星海能分得的名额，也不足他们的一半。所以，子寻，你得替哥哥护好空桑氏的子弟。”

　　空桑九辞肩膀微微一颤，转过身时，脸上带着几分无措的懊恼，他跺了跺脚，声音又急又轻：“我知道……哎呀！”

　　那点小脾气像是被戳破的水泡，瞬间消散了大半，只剩下几分羞赧。

　　空桑烬离看着他窘迫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我就知道，我的子寻最是懂事，不会真生哥哥的气。能有你这般贴心的弟弟，真是哥哥三生有幸。”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空桑九辞被他说得脸颊发烫，连忙摆手转移话题，话锋一转又带上了几分央求的雀跃，“哥哥你不和我去没关系，但一定要去看我的秘境水幕！我听秋华哥说，三千年前那届秘境开启时，凡是入阵之人，都会留下对应的水幕影像。所以哥哥，你到时候一定要去看！”

　　空桑烬离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语气温柔而笃定：“会的。子寻的秘境水幕，哥哥一定到场去看。”

　　七日后

　　苍雾浊水南方散开一些迷雾，共空桑氏子弟在此落住，而外来世家也在二日前相互到达。

　　房里看着停到这里的一艘艘船只言九迟对身边的付南荣笑了笑“来的对手还挺多啊！”

　　“再多修为不高也是白来。”

　　“他们的嫡系子弟和专门培养的子弟可没有出现，别掉以轻心，好好准备马上要进去了。”空桑久辞严肃道。

　　“是二公子。”

　　轰隆隆，雷电轰鸣闪烁让原本沉寂的海面突然泛起涟漪，水珠脱离海面，在半空凝结成串，如水晶帘幕垂落。岸边的苔藓覆盖着青色微光，照亮了石壁上模糊的刻痕，刻痕中渗出缕缕银雾，缠绕着汇聚成半透明的拱门。拱门边缘漂浮着细碎的荧光，触碰之下便化作星点消散，门后是深不见底的幽暗，隐约传来玉佩碰撞的清脆声响，夹杂着似有若无的诵经声。

　　“秘境打开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让准备进入秘境的弟子纷纷御剑飞行而去，仔细一看，还会发现先进去的有六道不同的颜色，应该就是从到这里就一直没有出现的六大世家，随后便是些小世家。

　　“他们这是刚结束修练，这么拼的嘛！”付南荣他们刚出门看到的就是这种情况。

　　言九迟拍个一下他的头“别发聊骚了，再不走你就进不去了。”

　　当进入的名额到了便瞬间关闭入口。

　　空桑久辞轻巧落地，一身红衣头戴幂篱，而幂篱边缘并非传统的白色纱罗而是用红色纱罗垂落遮住上半身，透过红纱看到的是一片竹林。

　　千年古竹高耸入云，竹身布满银白色的灵纹，在天光下流转着温润光泽。林间雾气如轻纱飘荡，其中夹杂着点点荧光，细看竟是吸附灵气的竹萤，成群结队地在竹枝间穿梭，勾勒出隐秘的路径。地面丛生着翠色灵草，叶片上凝结的露珠皆是剔透的灵液，滴落时发出清脆声响，在石缝中汇成细流，流淌间泛起淡淡的灵气涟漪。竹荫深处，老竹的根系暴露在外，缠绕着上古符文，符文闪烁间，周围的灵气愈发浓郁，竹枝轻颤，落下的竹叶化作纷飞的灵蝶，朝着秘境核心飞去。

　　“不愧是上古秘境。”

　　空桑久辞感叹一声便往前走。

　　各世家弟子被秘境之力牵引，甫一踏入，便如散落的星子，被抛向了秘境深处各不相同的角落。

　　水镜之上光影骤动，几乎在弟子们落地的刹那，他们的身影便清晰浮现于镜中，将秘境里的一举一动，尽数呈现在外界之人眼前。

　　而此刻，烟波浩渺的水面上，一艘雕梁画栋的巨舰稳稳停泊。各大世家的家主齐聚舰首，目光灼灼地凝望着面前的水镜，神色各异地注视着自家子弟的境遇。

　　浊水亭

　　空桑烬离指尖捻诀，引动周身迷雾与秘境的隐隐联系。须臾间，一面澄澈水镜在他眼前缓缓铺开，水境光影流转，将奇妖秘境内外的景象映照得一清二楚。

　　看着水境陆续抵达的各大世家修士，以及正整装待发、预备入阵的宗门弟子，伶文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几分忧色：“这般阵仗，妖族怕是要有伤亡了。”

　　“小叔叔早有吩咐，入秘境后，人族修士若对妖族下重手，便让他们有来无回。”空桑烬离目光沉沉，落在水镜上，声音平静无波。

　　伶文转头看向他，满脸不解：“烬离，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何不封锁奇妖秘境开启的消息？如此大张旗鼓，岂不是引火烧身？”

　　“为何要封锁？”空桑烬离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我要的，本就是让奇妖秘境在这一次开启后，彻底消失。”

　　“你是想——”伶文骤然睁大眼睛，像是猜到了什么，满脸的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空桑烬离淡淡道，“奇妖秘境本就是上古遗存，专为空桑氏子弟历练所设。若非千年前妖王对空桑氏有大恩，父亲与族人也不会将秘境借予妖族，权当报恩。况且，此事当年妖王也是亲口应下的。”

　　“你们的胆子，可真是大到没边了。”伶文咋舌，连连摇头，“罢了罢了，我还是回去睡觉的好。”

　　“妖族胆子本就大，你再睡下去，脑子都要睡傻了。”

　　一道妩媚动听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戏谑。伶文闻声回头，脸色登时一沉，没好气地看向缓步走来的女子——准确来说，是一只美艳的女狐妖。

　　“完颜！”他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不满。

　　“喊这么大声做什么？”完颜翻了个白眼，嫌恶地推开凑过来的伶文，径直走到空桑烬离面前，眉眼间带着几分狠厉，“小离离，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定要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族修士，有去无回。”

　　“多谢完颜姑娘。”空桑烬离微微颔首，对她行了一礼，目光旋即又落回水镜上，牢牢锁定着镜中那个红衣少年的身影。

　　完颜见他这般冷淡，不满地优雅翻了个白眼。一旁的伶文瞧见这一幕，忍不住背过身，偷偷憋笑。

　　心里更是乐开了花：哈哈哈，早就说了，这空桑烬离此生无情，完颜还偏要撩拨。瞧瞧，根本就是撩不动，完全撩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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