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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翌日天刚蒙蒙亮,容昭野便带着颜知鸢往城郊别院去。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颜知鸢靠在车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车壁。
“水师参将姓周,性子耿直,却因得罪了老县令,在江南一直不得志。”
容昭野忽然开口,打破了车厢内的寂静。
“你外祖父在世时,曾与他有过交情,见了面不必拘谨。”
颜知鸢点头:“我晓得。”
她从袖中取出个小小的木匣,前些日子她写信让外祖家舅舅送过来的,里面是外祖父留下的一枚玉佩,。
“这是陆氏的信物,周参将见了,应当能信我。”
容昭野瞥了眼那玉佩,玉质温润,刻着个“陆”字,边角已有些磨损,显然是常被人摩挲的物件。
他没再多言,闭目养神,指尖却轻轻按在肩头的伤口上,昨夜处理伤口时,才发现那处的皮肉又裂开了些。
马车在一处僻静的巷子口停下,周参将已在别院门口等候。
他一身便服,身形魁梧,见了容昭野便要行礼,被容昭野抬手按住:“周将军不必多礼,今日请你来,是为了盐道的事。”
周显见到容昭野身后的颜知鸢时,眼神闪过一丝怀疑。
见状,颜知鸢上前一步,将木匣打开递过去:“周将军,家父曾与盐商勾结,颜家商路被他们渗透大半。”
“这是外祖陆氏的信物,当年外祖父与令尊一同为官,想来将军该认得。”
周参将接过玉佩,指尖抚过那磨得光滑的“陆”字,眼神一凛:“确是陆老先生的物件。”
“既然如此,末将定是相信姑娘!”
进了别院,周参将屏退左右,引着两人到内室。
桌上早已摆好了一叠叠账册,墨迹淋漓,记着近十年来江南盐商的往来明细。
“殿下请看。”
周参将翻开其中一本,指着上面的字迹。
“这是老县令与太子麾下盐商的交易记录,每笔都用了暗语,但属下已破译出来,光是去年,他们就私吞了近十万两盐税。”
颜知鸢凑近看去,账册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却能认出几个熟悉的商号名。
正是颜家早年参与盐引生意时用过的名号。
她指尖划过那些名字,脸色沉了沉:“我父亲果然也掺了一脚。”
“这些账册,足够让老县令掉脑袋了。”
周参将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只是太子那边……”
“太子远在京城,鞭长莫及。”
容昭野淡淡道:“当务之急,是先拿下老县令,断了他在江南的爪牙。”
“至于太子,日后有的是机会清算。”
他看向颜知鸢:“颜家的账册,你比我们清楚,哪些能作为证据,哪些该隐去,你来定。”
颜知鸢拿起账册,一页页翻看,指尖在几处关键记录上做了标记:“这些是老县令独吞盐税的铁证,至于颜家参与的部分……”
她顿了顿,将其中几本抽出来:“这些涉及颜家的,暂且压下。
我要亲手把证据递到颜家祠堂,让族长们看看他们的好家主究竟做了些什么。”
容昭野看着她,见她眼中没有丝毫犹豫,便点了点头:“依你。”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周参将的亲卫闯了进来,脸色慌张。
“将军,不好了!老县令带了人,把别院围起来了!”
三人皆是一惊。
容昭野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只见院墙外影影绰绰站满了兵丁,刀光在晨光里闪着冷意。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周参将又惊又怒。
颜知鸢忽然想起什么,脸色微变:“是我父亲!他定是察觉了风声,想借老县令的手,把我们一网打尽,好彻底脱身!”
容昭野回头看她,眸色深沉:“看来,你的父亲比我们想的,更狠辣些。”
院外传来老县令的喊话声,粗哑刺耳:“周显!你们勾结逆党,私藏账册,识相的就赶紧出来受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周参将握紧了腰间的佩刀:“殿下,属下护您冲出去!”
容昭野却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桌上的账册上:“账册不能落入他手中。”
“知鸢,你带着账册从后门走,那里有周将军的人接应,去水师营地,等我的消息。”
“那你呢?”颜知鸢脱口而出。
“他不知我身份,我与周将军断后最好不过。”容昭野看着她,语气平静。
“记住,你手里的账册,是扳倒他们的关键,不能有任何闪失。”
他从怀中摸出一枚令牌,塞到她手里:“拿着这个,水师的人会听你的。”
院外的撞门声越来越响,门板“咯吱”作响,眼看就要被撞开。
颜知鸢攥紧令牌,看着容昭野沉稳的侧脸,忽然想起在深山里他抱着她奔跑的模样,心头一紧:“你要小心。”
容昭野点头,推了她一把:“快走!”
颜知鸢不再犹豫,抱起桌上的账册,跟着周参将的亲卫往后门跑去。
穿过狭窄的回廊,她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容昭野已拔出长剑,周参将站在他身侧,两人迎着撞开大门的兵丁,冲了上去。
他们的身姿挺拔,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颜知鸢咬了咬牙,转身钻进后门,耳边传来刀剑相击的脆响,还有老县令嚣张的怒骂声。
她知道,这场戏,才刚刚到最凶险的地方。而她,必须带着这些账册,活下去。
……
颜知鸢抱着账册一路疾奔,裙角被石阶边缘勾住,撕开一道更长的口子也浑然不觉。
周参将的亲卫在前头引路,脚步急促如,穿过两条窄巷,便见一艘乌篷船泊在河岸边。
船头立着个蓑衣人,见了亲卫亮出的暗号,立刻招手示意上船。
“姑娘快些!”亲卫将她扶上船,自己却转身抽出佩刀。
“属下在此断后,您到了水师营地,把令牌交给陈副将即可!”
颜知鸢还想说什么,乌篷船已荡开涟漪,顺着水流往远处漂去。
她扒着船舷回头望,只见那亲卫的身影很快被追来的兵丁淹没,隐约传来一声惨叫,像根针狠狠扎在她心上。
她低下头,将账册紧紧抱在怀里,指尖触到冰冷的纸页,才发觉手心已满是冷汗。
容昭野和周参将还在别院里,老县令带了那么多人,他们能撑住吗?
正乱想着,船身忽然一晃,前头的艄公低喝一声:“坐稳了!”
只见几艘快船从两侧芦苇荡里冲了出来,船头站着的兵丁举着刀,分明是老县令的人。
颜知鸢心头一沉,竟连水路都被堵死了。
“往芦苇深处划!”
她对艄公喊道,同时摸出袖匕首,紧紧攥在手里。
艄公也是个利落人,猛撑一篙,乌篷船猛地转向,钻进茂密的芦苇丛。
船身擦过芦苇秆,发出簌簌的声响,后面的快船紧追不舍,箭矢“嗖嗖”地射过来,钉在船板上,木屑飞溅。
颜知鸢缩在船尾,将账册塞进舱底的暗格,盯着越来越近的快船。
她知道,一旦被追上,不仅账册保不住,自己这条命也得交代在这里。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号角声,高亢嘹亮,穿透了芦苇荡的喧嚣。
追来的快船明显顿了顿,船头的兵丁探头张望,脸上露出惊慌之色。
“是水师的船!”艄公忽然喊道,语气里带着狂喜。
颜知鸢抬头望去,只见下游方向驶来几艘战船,桅杆上挂着“周”字大旗,乘风破浪而来,速度极快。
老县令的快船见状,哪里还敢恋战,掉转船头就想逃,却被战船拦住去路,一场混战瞬间爆发。
乌篷船趁机冲出芦苇荡,陈副将已带着人在岸边等候,见了颜知鸢,立刻上前行礼:“属下陈武,奉周将军令在此接应姑娘。”
颜知鸢从怀里摸出令牌,递给他:“周将军和七殿下还在别院,被老县令围困,你快带人去救他们!”
陈武接过令牌,脸色一凛:“姑娘放心,属下这就点兵过去!”
看着陈武带着水师士兵策马而去,颜知鸢这才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摔倒,被身旁的亲兵扶住。
“姑娘,小心!”
“无碍……”
……
到了水师营地,亲兵引着她去了厢房休息。
颜知鸢坐在床沿,浑身脱力,却毫无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陈武掀帘进来,脸上带着喜色:“姑娘,殿下和将军都平安回来了!”
颜知鸢猛地站起身,心头的巨石轰然落地,眼眶一热,竟有些想哭。
她跟着陈武往外走,刚到营门口,就见容昭野和周参将并肩走来。
容昭野的玄色衣袍上又添了新的血迹,肩头的伤口似是裂开了,脸色苍白。
见了颜知鸢,他眼中闪过一丝暖意,随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账册没事吧?”
“都在,一点没损坏。”颜知鸢连忙道。
周参将在一旁笑道:“多亏了姑娘把账册安全送到,老县令已被拿下,他带来的兵丁也都投降了。”
容昭野点了点头,看向颜知鸢,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赞许:“做得好。”
颜知鸢望着他肩头渗出的血迹,喉间微微发紧,想说些关切的话,话到嘴边却成了:“老县令虽被擒,我父亲恐怕已趁机逃远了。”
容昭野摆了摆手,语气淡然:“跑不远,我早已让人在各条要道设了关卡,他带着那么多银两,目标显眼得很。”
他顿了顿,看向周参将,“先将老县令押入大牢,账册交由陈副将整理,明日一早,连同人犯一同押往府衙,由知府公开审理。”
“是。”周参将领命而去。
颜知鸢看着容昭野转身欲走的背影,终是忍不住开口:“殿下的伤……”
容昭野回头看她,目光落在她被划破的裙摆和沾着泥污的鞋履上,淡淡道:“不过皮外伤。”
“你奔波了半日,也该歇歇了。”
说罢,他便径直往自己的营房走去,只是步伐间隐约透着几分滞涩。
颜知鸢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营房门口,才缓缓收回目光。
身旁的亲兵轻声道:“姑娘,您也回房歇息吧,属下让人送些吃食过来。”
她点了点头,转身往厢房走,脚步却有些虚浮。
方才强撑的力气散去,膝盖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额头的伤痂被汗水浸得发痒。
回到房里,她解下发髻,任由长发披散在肩头,对着铜镜照了照。
镜中的女子面色苍白,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额角的伤痂格外醒目,哪里还有半分江南闺秀的模样。
可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却没觉得狼狈,反而生出一种奇异的平静。
从山神庙逃出来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那个躲在父亲羽翼下的颜家大小姐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亲兵送来了吃食,还有一身干净的布衣。
颜知鸢谢过亲兵,关上门,捧着温热的粥碗,慢慢喝着。
米粥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寒意,也让她纷乱的心绪渐渐安定。
……
第二日天刚亮,府衙外就围满了百姓。
老县令被押上堂时,还在高声叫骂,直到周参将将账册摔在他面前,他才瞬间噤声,脸色惨白如纸。
颜知鸢站在堂下,看着老县令从抵赖到瘫软认罪,看着知府宣判他抄家问斩、万亩良田尽数充公,心中没有快意,只有一片空茫。
散堂时,容昭野走到她身边:“颜父在城西渡口被擒了,人已押在营中,你要去见见他吗?”
颜知鸢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营房的牢室阴暗潮湿,颜父穿着囚服,头发散乱,见了颜知鸢,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怨毒,随即又换上谄媚的笑:“知鸢,我的好女儿,你快救救爹!爹知道错了,爹不该把你许给那老东西,你放过爹这一次,爹以后一定补偿你……”
颜知鸢看着他丑陋的嘴脸,只觉得可笑。她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扔在他面前:“你看看这个。”
那是颜家参与私盐交易的账册,上面有颜父的亲笔签名。
颜父拿起账册,越看脸色越白,最后瘫坐在地,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这都是你自己选的。”颜知鸢的声音平静无波。
“颜家百年基业,差点毁在你手里,你怪不得别人。”
“父亲,怕不是忘了如果不是我母亲选择嫁给你,你又怎么可能坐上颜家家主的位置。”
颜知鸢眼神示意身边两名侍卫,二人立刻死死按住颜风城。
颜知鸢眼底闪过一丝杀意,抬脚狠狠踩在他手背:“前些年母亲原本身体康健,怎会突然病倒,小小风寒却要了他的命。”
“孝期未满,你就带着外面的女人登堂入室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
“颜风城,父女一场我为你准备了惊喜,明日我会带你会颜家祠堂,放下你的娇妻也会陪着你……”
说完,她头也不回转身往外走,没再看颜风城一眼,任由他如何辱骂。
牢门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容昭野站在那里等她,见她出来,递过来一块干净的帕子。
“都结束了?”他道。
颜知鸢接过帕子,擦了擦眼角,却没什么泪。
她抬头看向容昭野,眼中带着释然:“是时候结束了,但不是现在。”
颜知鸢望着远处的江面,忽然笑了:“殿下,接下来,该轮到你兑现承诺了。”
容昭野看着她眼中重新亮起的光,点了点头:“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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