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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烬与余音
凌晨三点二十分,市局特殊案件分析中心。
灯光依旧惨白,但房间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桌子上摊开的证物袋,里面是那块从仓库带回来的漆黑骨片;空气里除了消毒水味,还混着一种淡淡的、类似焚烧后的焦糊气息,从骨片上隐隐散发出来。
秦泽川站在白板前,手里的记号笔悬在空中。白板左边贴着两具干尸的照片和基础信息,右边还是空的。
“所以,”他放下笔,转过身看向围坐在会议桌旁的几个人,“谁能告诉我,我们今晚到底遇到了什么?”
没有人立刻回答。
梁亦安缩在角落的椅子里,双手捧着一杯热水,还在微微发抖。苏染坐在他对面,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冷静——或者说,是一种压抑着惊悸的冷静。林守仁闭目养神,手中捻着一串乌木念珠。江澈靠在窗边,望着外面渐亮的天色,手里把玩着那个黄铜罗盘。
还有温知夏。
她站在秦泽川斜后方,背靠着金属墙板,双手抱胸。她已经脱掉了战术外套,只穿着黑色的作战背心,手臂线条利落清晰。她没有看白板,目光扫过房间里每个人,最后落在秦泽川侧脸上。
“我先说。”温知夏开口,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从战术层面分析:目标具备以下特征——非实体或半实体形态,常规物理攻击无效;能主动影响环境温度,幅度可达5-7摄氏度;具有精神干扰能力,强度足以让未经训练的人员丧失行动力。”
她顿了顿,补充道:“以及,具备明确的目的性和策略意识。它今晚的行动模式——先用低温区域引诱注意力,然后从上方发起精神压制,最后用部分能量吸引火力,掩护核心媒介撤离——这不是野兽的捕食,这是战术。”
秦泽川点头:“还有补充吗?”
“有。”温知夏走到桌边,拿起一个平板电脑,手指快速滑动,调出几张热成像截图,“我复盘了仓库内的温度变化数据。发现一个规律:能量聚集和温度下降,始终围绕着那个骨片所在的区域。但更关键的是——”
她放大其中一张图,上面是仓库的平面热力图,一个醒目的低温蓝斑在图像正中。
“在你们遭遇攻击前三十秒,这个低温区域其实在缓慢移动。”温知夏的手指沿着蓝斑移动的轨迹画了一条线,“从仓库西南角,移向你们进入的正门方向。换句话说……”
“它在等我们。”江澈接过话头,依旧看着窗外,“或者说,它布置好了‘餐桌’,等着‘客人’入座。”
他终于转过身,走到会议桌前,将罗盘轻轻放在骨片旁边。
罗盘的指针立刻开始微微颤动,指向骨片。
“这东西,”江澈指了指证物袋,“不是普通的骨头。我在上面感应到了至少三种不同的‘气’——死者的怨念、凶手的恶念,还有一种……更古老的、像是‘容器’本身的气息。”
林守仁睁开眼,缓缓道:“江顾问说得不错。此物确非凡品。老夫年轻时随师父游历,曾在湘西一处古墓中见过类似之物——以秘法炮制的人骨,用作养蛊或寄魂的容器。”
“寄魂?”苏染抬起头,敏感地捕捉到这个词。
“通俗说,就是把一部分意识或者能量,寄托在某件物品上。”江澈解释道,“这样本体可以躲在安全的地方,通过媒介感知外界,甚至发动攻击。今晚仓库里那团黑气,应该就是通过这块骨片延伸出来的‘触手’。”
秦泽川在白板上写下关键词:非实体、精神攻击、寄魂媒介、战术意识。
“那么问题来了。”他敲了敲白板,“如果这只是一个‘触手’,那‘本体’在哪?它为什么要杀这些人?还有——”他看向苏染,“苏老师,你当时说它在‘筛选’,这是什么意思?”
苏染深吸一口气,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从我感知到的情绪碎片来看,”她开始说,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凶手……或者说,那个存在,对受害者有一种非常特殊的‘评价’。”
她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第一个死者,三十四岁,职业画家,天赋极高但性格懦弱,长期被画廊老板压榨,不敢反抗。第二个死者,二十七岁,退役运动员,身体素质顶尖但智力测试分数低于平均水平。”
她睁开眼,看向众人:“你们发现共同点了吗?”
梁亦安小声说:“都……有缺陷?”
“不止。”苏染摇头,“是有天赋,但有明显缺陷。画家有艺术才华但性格软弱,运动员有身体天赋但智力不足。而在凶手的‘感知’里——”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那不是‘怜悯’,也不是‘厌恶’。是一种……‘评估’。像是在检查一件工具是否合格。不合格的,就‘处理’掉。而处理的过程,就是抽取他们的生命精华。我在那些情绪碎片里反复感知到一个概念……”
她抬起头,一字一顿:“‘优化基因池’。”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进化论。”林守仁缓缓吐出三个字,“扭曲的、极端的进化论。将弱者和‘不合格者’清除,只保留‘完美’个体——或者,掠夺他们的精华,用于自身的‘进化’。”
江澈拿起那块骨片,对着灯光仔细端详:“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些受害者就不是随机选择的。凶手在按照某种‘标准’筛选目标。而我们今晚打断了它的‘进食’……”
“它会报复。”温知夏说得很肯定,“而且会更快寻找下一个目标。因为它的‘进化’进程被打断了,它需要补充‘养分’。”
秦泽川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电脑前,调出两起案件的详细档案。他快速浏览,目光锁定在几个字段上。
“两个受害者的手机和电脑记录都查过了吗?”他问。
负责技术支持的警员抬起头:“查过了,没有明显异常。社交圈子、浏览记录都很正常。”
“不正常。”秦泽川指着屏幕,“看看他们的医疗记录。画家去年因为焦虑症看过心理医生,开了药但没怎么吃。运动员三年前训练时脑震荡,之后反应速度测试分数下降了15%。”
他转过身,看向苏染:“这不是巧合,对吗?”
苏染点头:“凶手能感知到这些‘缺陷’。不是通过病历,是通过某种……更直接的方式。也许是通过‘气’的流转,也许是通过精神的‘瑕疵’。”
“那我们就有了一个调查方向。”秦泽川说,“筛选标准是‘有天赋但有缺陷’的个体。我们可以尝试列出潜在的高风险人群,进行预警保护。”
“范围太大了。”温知夏泼了盆冷水,“这个城市里,有天赋但有缺陷的人成千上万。我们不可能保护所有人。”
“所以还需要第二条线。”江澈接口,他拿起骨片,“从这个东西入手。这东西的材质、工艺、来源——如果它能用来‘寄魂’,那制作它的人一定不简单。这种知识不是随便谁都能掌握的。”
林守仁赞同:“老夫同意。此等邪物制作,需特定材料、特定环境,以及秘传的手法。其源头或许能在某些古籍记载,或是……某些边缘圈子里找到踪迹。”
“那就兵分两路。”秦泽川拍板,“苏老师、梁亦安,你们负责第一路:基于侧写标准,筛查近期所有非正常死亡和失踪案件,尝试找出可能被遗漏的、符合‘筛选’特征的受害者,并预测下一个可能的目标区域。”
“江顾问、林教授,你们负责第二路:追查骨片的来历。我会协调所有相关渠道,调查近期有无骨骼类文物失窃、非法交易,或者涉及民俗巫术的特殊案件。”
他看向温知夏:“你——”
“我带人做外围布控和快速反应。”温知夏直接接话,“如果凶手真如苏老师所说,在进行有计划的‘筛选’,那它一定有固定的活动区域或狩猎模式。我会分析两起案件的地理位置、时间规律,尝试预判它的下一次行动。”
秦泽川点头:“好。所有人,休息四小时。天亮后开始行动。”
命令下达,但没人立刻离开。
梁亦安终于鼓起勇气,小声问:“秦队……我们真的能抓住……那种东西吗?”
秦泽川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和江澈并肩站着,看着窗外逐渐泛白的天空。
“梁亦安,”秦泽川说,“三年前,我带队围捕一个持枪连环杀手。那人反侦察能力极强,七次逃脱追捕。最后一次,我们在城中村把他堵在了一栋自建房里。”
他顿了顿:“他挟持了一个小女孩做人质,躲在三楼。我们强攻了三次,都被他压下来。当时有个老刑警跟我说,‘秦队,这人不简单,我们可能拿不下’。”
“然后呢?”梁亦安问。
“然后温知夏来了。”秦泽川看向温知夏,“她看了五分钟建筑结构图,说‘给我一把狙击枪,一个观察员,十五分钟’。”
温知夏淡淡接话:“十二分钟后,嫌犯从窗户探头观察的一瞬间,子弹擦着他耳廓飞过,打在墙上。他愣了一秒,就这一秒,秦队带人冲进去了。”
“我们抓住了他。”秦泽川说,“不是因为他弱,是因为我们找到了方法。”
他走回桌前,看着桌上那块漆黑的骨片:“现在也一样。我们面对的可能是前所未有的东西,但它一定有弱点,有规律,有我们可以抓住的破绽。”
江澈轻轻笑了笑,拿起罗盘:“秦队说得对。而且别忘了——”
他掂了掂手里的罗盘:“我们这边,也有点‘不常规’的手段。”
林守仁站起身,拄着木杖:“邪不胜正,自古皆然。此獠虽诡异,但只要它还在害人,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苏染也站了起来,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坚定:“我会把它的‘心理画像’画出来,画到它无所遁形。”
梁亦安看着他们,深吸一口气,放下水杯,挺直腰板:“我……我会努力的!”
温知夏走到门边,回头看了秦泽川一眼:“四小时后见。记得把咖啡准备好,今晚大家都没睡。”
她拉开门,走廊的光泻进来。
秦泽川重新看向白板。左边是两具干尸的照片,右边还空着。但他知道,很快就会有新的线索贴上去。
也许是一张地图,标记着可能的狩猎区域。
也许是一份名单,列出高风险人群。
也许是另一块骨片,指向更深的黑暗。
他拿起记号笔,在白板右上角写下两个字:
“筛选者”
又在下面画了一个问号。
窗外,天彻底亮了。
城市开始苏醒,车流声隐约传来。
而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某个存在,也许正在“评估”着下一个目标。
但这一次,它要面对的,不再是无知的猎物。
而是一支正在集结的、专门“治”它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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