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他是叛徒

作者:你滴芦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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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烬与寒铁


      圣堂内的死寂,比之前的混乱更令人窒息。

      空气中弥漫着能量残余的焦糊味、被惊惶打翻的香料刺鼻气息,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名为信仰崩塌的虚无。那件被遗弃的银边黑袍,像一具被抽干了生命的躯壳,瘫在光洁的地面上,成为所有视线无法回避的焦点,无声地灼烧着每一个人的视网膜。

      高台之上,首领的脸色已经从最初的惊怒交加,沉淀为一种铅灰色的、山雨欲来的阴沉。他死死盯着沈墨消失的地方,眼神锐利得仿佛要撕裂那片残留的空间波动。他没有立刻爆发,但这种压抑的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威慑力。几位高层围拢在他身边,低声急促地交换着意见,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与难以置信。

      台下,人群如同被冻住的潮水,僵立在原地。震惊过后,各种情绪开始如同瘟疫般蔓延。低语的议论声像是无数只毒蜂在嗡嗡作响:
      “他刚才说什么?后花园的亡魂?”
      “源典……他竟然拿走了源典!”
      “疯了……一定是疯了……”
      “我们该怎么办?”
      “审判者叛变了……这怎么可能……”

      顾景深依旧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遗忘在时间之外的雕塑。周遭的一切声音,仿佛都隔着一层厚厚的、浑浊的玻璃,模糊而遥远。他的目光,还固执地停留在沈墨最后站立的那处廊桥,似乎期待着那扭曲的光晕会再次出现,期待着那道白色的身影会走回来,微笑着告诉他,这一切只是一个过于逼真的、恶劣的玩笑。

      然而,廊桥上空空如也。只有几个负责警戒的守卫在那里徒劳地检查,他们的动作在顾景深眼中显得如此迟缓而可笑。

      他的掌心,还残留着昨夜触碰那枚密钥时的冰凉触感,此刻却变得滚烫,像一块烙印,灼烧着他的神经。信任?传承?那枚密钥,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讽刺,一个精心设计的、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道具。他被利用了。他被自己最信任、最崇拜的人,当成了计划中最愚蠢、最可悲的一环。

      一种混杂着被背叛的剧痛、被愚弄的羞愤,以及某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恐慌,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让他窒息。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痛感让他稍微从那种麻木的眩晕中挣脱出来一丝缝隙。

      “……必须立刻稳定局面!”一个高层的声音稍微提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首领周围的低语圈。

      首领终于动了。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台下依旧混乱的人群。那目光所及之处,低语声瞬间消失,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或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肃静。”

      他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怒火,清晰地传遍了圣堂的每一个角落。

      “今日之事,是组织成立以来,从未有过的耻辱!是赤裸裸的背叛!”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沈墨,枉费组织的信任与培养,其罪……当诛!”

      “当诛”二字,带着凛冽的杀意,让整个圣堂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

      “即刻起,撤销沈墨一切职务与荣誉,列入组织最高通缉名单,危险等级……‘湮灭’!”首领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任何成员,发现其踪迹,有权就地格杀!夺回‘源典’者,授勋‘守护者’,享长老院席位!”

      “湮灭”级!长老院席位!这几个字眼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在人群中引发了更大的骚动。这是组织对待叛徒和敌人的最高规格,意味着不死不休,意味着沈墨从此将成为整个组织力量追杀的目标。

      顾景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就地格杀……他无法将这四个字与沈墨那张温柔带笑的脸联系在一起。

      “然而,”首领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更加深邃,“蛇无头不行。‘审判者’之位,关乎组织根基,不可一日空缺。”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缓缓移向台下,最终,定格在了依旧僵立在前排的顾景深身上。

      那目光沉重得让顾景深几乎无法呼吸。

      “顾景深。”首领叫出了他的名字。

      所有的目光,瞬间如同聚光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到了他的身上。惊疑、审视、同情、甚至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谁都知道,顾景深是沈墨一手提拔起来的,是沈墨最坚定的追随者,甚至被很多人视为沈墨的“嫡系”。此刻,他无疑处于一个极其尴尬和危险的境地。

      顾景深感到喉咙发紧,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首领的目光。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肌肉僵硬,做不出任何表情。

      “上前。”首领命令道,声音不容置疑。

      顾景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冰冷刺肺。他迈开脚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针尖上,又像是踩在自己破碎的信仰之上。他走到高台之下,微微垂首。距离近了,他能更清晰地看到首领眼中那深不见底的阴沉,以及那件躺在地上的黑袍,近在咫尺,像一道巨大的伤口。

      “沈墨叛逃前,曾力荐你为他的接班人。”首领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巨大的压力,“他眼光独到,你确实是我辈中,潜力最为出众者之一。”

      这是在肯定他,还是在试探他?顾景深不敢确定。他只能保持沉默,紧抿着嘴唇。

      “如今,他自绝于组织,其罪滔天。”首领的语气骤然转冷,“但你,顾景深,你是否还忠于组织?是否还愿意,肩负起‘审判者’的责任,洗刷他带给你的……污点?”

      “污点”二字,像鞭子一样抽在顾景深的心上。他明白,这是表态,是站队,是他唯一的选择。他不能犹豫,哪怕心脏还在为那份被碾碎的崇拜而滴血。

      他单膝跪地,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稳定而坚定,尽管其中带着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沙哑:
      “顾景深,誓死效忠组织!愿承接‘审判者’之责,清除叛徒,夺回‘源典’,捍卫秩序!”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沫。

      “很好。”首领似乎满意了他的表态,语气稍缓,“起来吧。”

      顾景深站起身,依旧垂着眼帘。

      “情况特殊,授勋仪式从简。”首领对旁边一位负责礼仪的高层示意了一下。

      那人立刻捧着一个备用的、样式相对简洁的银边黑袍和一枚制式审判者勋章快步上前——显然,沈墨带走或毁掉了原本的那一套。

      没有颂词,没有掌声,没有神圣的光影。就在这片弥漫着硝烟与背叛气息的狼藉之中,就在那件被遗弃的旧袍旁边,那件备用的黑袍被披上了顾景深的肩膀。同样沉重的布料,此刻却感觉像是一座山,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那枚冰冷的勋章别上他胸口时,带来的不是荣耀,而是一种刻骨的耻辱和沉重。

      他,顾景深,在新任“审判者”沈墨叛逃的几分钟后,以这样一种仓促而尴尬的方式,接替了那个位置。

      “你的第一个任务,”首领的声音将他从短暂的恍惚中拉回现实,冰冷而直接,“全权负责对叛徒沈墨的追捕行动。组织所有情报网络、行动部队,皆由你调配。我只要一个结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源典’必须完整归位。”

      “是。”顾景深应道,声音低沉。

      “散了吧!”首领不再多言,挥了挥手,转身在一众高层的簇拥下,快步离开了圣堂,显然要去处理这场叛变带来的更多后续风波。

      人群开始骚动着,低声议论着,缓缓向出口涌去。没有人上前来向新任的审判者道贺。那些目光,更多的是复杂的审视,仿佛在打量一个接替了瘟神位置的倒霉蛋。

      顾景深独自站在高台之下,黑袍加身,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孤立与寒冷。他看着人们从他身边经过,刻意保持着距离,仿佛他身上带着沈墨留下的瘟疫。他看到有人在不远处,对着他指指点点,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眼神中的意味,让他如芒在背。

      不知过了多久,圣堂内的人几乎散尽,只剩下一些负责清理现场和警戒的底层人员。他们沉默地收拾着狼藉,偶尔偷偷抬眼瞥一下这位新任的、处境微妙的审判者,眼神中带着好奇与一丝怜悯。

      顾景深终于动了。他没有离开,而是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步走向圣堂侧后方那条幽深、安静的“审判者回廊”。

      回廊两侧的墙壁上,悬挂着历代审判者的肖像与名字,他们神情或威严,或冷峻,或睿智,目光仿佛能穿透时光,注视着后来者。这里本该是庄严肃穆的圣地,此刻却同样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几名工作人员正在忙碌着,架设着简易的灯具和工具,显然是要进行修复工作——沈墨叛逃时造成的破坏,似乎也波及到了这里。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或者说,没有人刻意来理会他。他像一个透明的幽灵,穿过忙碌的人群,走向回廊的尽头。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最新悬挂上去的肖像上——那是他。照片是前几天匆忙拍摄的,上面的他还带着一丝未曾褪去的、属于过去的纯粹与锐气,与此刻他眼中的阴郁形成了残酷的对比。肖像被挂在所有前辈的最末尾,位置显得有些仓促和不起眼。

      然后,他的视线移动,定格在了前方,原本属于沈墨的位置。

      那里,如今只剩下一片狼藉。

      精致的相框玻璃碎裂,如同蛛网般蔓延。照片上沈墨那张温柔带笑的脸,被锐器狠狠划破,尤其是那双总是含着悲悯雾气的眼睛,几乎被彻底撕裂。他的名字下方,也布满了深深的刻痕,仿佛要将“沈墨”这两个字,连同他存在的一切痕迹,都从组织的记忆中彻底剜去。

      一种难以言喻的刺痛,猛地攫住了顾景深的呼吸。

      这不仅仅是毁坏,这是一种宣泄式的、充满恨意的侮辱。是在沈墨刚刚叛逃,在他顾景深甚至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的时候,一种来自组织内部某些人的、赤裸裸的警告与蔑视。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周遭工作人员的喧闹声——搬运器材的碰撞声、大声的沟通指令、甚至偶尔因为操作不当引发的细小争吵——都仿佛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他听不清具体内容,只觉得那些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而嘈杂。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片被毁坏的影像,和胸口那枚冰冷沉重的勋章所带来的、如同烙印般的触感。

      他能感觉到那些工作人员偶尔投来的、快速而隐蔽的目光。那目光中没有尊敬,只有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有人扛着梯子从他身边经过,差点撞到他,却只是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让让,别挡路”,便继续忙碌去了。

      新任的审判者?在绝对的混乱和实力面前,尤其是在刚刚经历了前任审判者惊天背叛的冲击下,所谓的头衔,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威信,需要靠实力和行动去建立,而他现在,一无所有,只剩下一个烫手山芋般的职位和满身的“污点”。

      不知是谁调试设备,一束冰冷的、过于明亮的白光骤然亮起,恰好打在他和那片被划花的照片上。两人仿佛被共同禁锢于这充满敌意与混乱的舞台中央,接受着无声的审判。

      碎片般的话语,断断续续地飘入他的耳中:
      “……就是那个叛徒的位置……”
      “……新的能行吗?这么年轻……”
      “……听说他跟那个沈墨关系很不一般……”
      “……真是烂摊子啊……”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小的针,扎进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脏。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沈墨被划花的脸上。那破碎的痕迹,仿佛也刻在了他的心上。愤怒、屈辱、悲伤、迷茫……种种情绪在他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发酵,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想起沈墨手把手教他调动异能的耐心,想起在他任务失利后,沈墨一边冷着脸分析战术,一边悄悄递过来的特效伤药,想起昨夜那枚被小心翼翼放入他手册中的密钥,想起几个小时前,沈墨在授勋台上那温柔抚摸勋章的指尖……

      然后,所有这些画面,都被最后那冰冷决绝的眼神、那撕裂黑袍的决绝、那当众宣战的背叛、以及这眼前被彻底毁坏、充满侮辱性的残像所覆盖、所粉碎。

      为什么?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你对我,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真心?还是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利用?

      巨大的痛苦和质疑,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紧紧攥着拳,黑袍下的手臂肌肉绷紧,微微颤抖。他强迫自己站直,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冷静,尽管内心早已是天翻地覆,一片废墟。

      那束冷光依旧固执地照耀着,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暗,投射在冰冷的地面和墙壁上,与那片破碎的阴影纠缠在一起。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单纯地崇拜着、追随着沈墨的顾景深,已经死了。

      死在了这片狼藉之中,死在了这被划花的肖像之下,死在了这加身的、带着耻辱的黑袍里。

      活下去的,将是一个只为“抓捕沈墨”而存在的审判者。一个需要用冰冷包裹痛苦,用力量证明价值,用敌人的鲜血来洗刷自身污点的……复仇者。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片残破的影像,仿佛要将这一幕,连同那蚀骨的背叛与痛苦,一起刻入灵魂深处。

      然后,他猛地转身,黑袍的下摆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回廊。

      背影决绝,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初成的、却已然刺骨的寒意。

      他走向的,不再是光明,而是弥漫着背叛迷雾的、未知的前路。而路的尽头,是那个他必须亲手抓住的人——沈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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